记忆戛然而止,许渺跪在地板上,一遍遍擦拭着。

这样的习惯,从她17岁进入陆家,已经维持了好多年了。

今天她擦拭得格外久,可能因为在想着心事。音响放着贝多芬的钢琴乐,她的心情也跟着琴声起伏。

这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许渺停下手中的动作,盯着门口。

她知道,这个敲门习惯,是他的。

即使她没有和他说过她住在哪里,只要他想,他就能够轻而易举地找到她的家。

天南地北,她逃不掉的。

许渺缓缓站起身,敲门声也停止了。

他在给她时间准备。

她站在门后。

即使隔着门板,她也能感受到对方身上强大的气场,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许渺深呼吸了一口气,整理好表情,开了门。

陆知昭走了进来,看着光可鉴人的地板,笑道:“又在想心事?”

她关上门,走到餐厅,倒了一杯水给自己,自顾自地喝着。

“行李收拾好了吗?”

“嘭”的一声,许渺重重放下水杯,转过头瞪着他,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

“我是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吗?凭什么你想要我回来我就回来?这几年你不都消失着的吗?为什么现在又要回来?”

陆知昭直勾勾地盯着许渺,脸上带着不达眼底的笑意。

半晌,他轻轻问了一句。

“你怎么就知道,这几年我不在?”

许渺愣了一下,两个人都沉默了。

“如果我不回去呢?”

许渺背过身去,假装再去倒水。她不敢看他,因为她知道,面对他,她就没有办法拒绝他。

陆知昭坐在沙发上,盯着许渺的背。

她只穿着一条吊带裙,后背的蝴蝶骨煞是迷人,向下是纤细的腰,接着是浑圆丰满的臀部,两条伶仃的细腿。

许渺今天应该是不在状态,不然她不会不知道要披上一件外套见他。

他眯起眼,压抑住眼里的情|欲,嗤笑了一声。

“渺渺,你觉得,如果我在业内封杀你的公司,是一件很难的事吗?”

许渺握紧水杯,痛苦地闭上眼。

公司不能倒,赵音的孩子刚出生,幼清投了那么多钱在公司里,这是大家的心血,又正在发展的巅峰期,不能因为她前功尽弃。

他在威胁她。

“陆知昭,你真的爱我吗?”许渺苦笑道。

这句话,她问了他好多年。

她知道,他从未爱过她。

如果不爱,又为什么一定要把她绑在身边?为什么不可以放她过新的生活,没有他的生活……

“渺渺,去收拾行李。”

她突然转过身,快步走向他,双手紧紧抓住他的前襟,愤怒地朝他吼道:“陆知昭!我不爱你了!我已经不爱你了!”

她一遍遍喊着,似乎自己也不大确定,却又急于去证明什么。

灯光给他深邃的五官染上些许柔和的暖色调,但许渺却没有从他脸上看到任何人类的情绪。

大理石就算在灯光的照耀下可以有色彩,但也丝毫改不了他冷硬的质地。

陆知昭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就像看着一个小孩在胡闹。

“乖,别闹了。”

许渺突然觉得浑身都失去了气力,随着他这句话,软绵绵地跪了下来。陆知昭一把揽过她的腰,将她搂入怀中。

“如果没什么好收拾的,那就走吧。”

许渺坐在他的腿上,泪如雨下。

“别哭,渺渺。”

陆知昭伸出手,替她拭去眼角的泪水。

“是你和我说,让我不要爱你的。”许渺盯着他,喃喃地说道。

明明是那么冰冷暴戾的一个人,为什么他的手指是那样温暖。

“渺渺,我不在乎你爱不爱我。这辈子,只要你活着,你就必须在我身边。”

*

许渺第一次接触奢侈品,是在17岁那年。

“许渺,一会我要开跑车去接闺蜜。你自己打车去商场和我们汇合吧。”陆知瑶答应了母亲要带许渺去商场,一早就来她房间把她叫了出来。

“好,我坐公交去吧。商场地址是哪里呀?”

陆知瑶听到许渺说出公交这个词,愣了一下。似乎是没想到这个年头还有人会去挤公交车。

她灵机一动,“去我家集团下的商场啊。”

她给了许渺地址,“那我和舒桐到商场等你哟。”

“好的。”

不一会儿,陆知瑶开上跑车来到周舒桐家。

“怎么去这么远的商场,附近不也有一家吗?”周舒桐坐上车,边系安全带边纳闷地问道。

陆知瑶坏笑了一声:“就当去兜兜风。”

许渺不大会做公交车,以前村里不大,她又不爱出门。

坐车太贵了,够买一颗青菜了,她总是舍不得。

不过北京太大了,靠脚她一天都走不完。

许渺站在车牌下看了许久,不确定去商场是不是这个方向。

几个路过的人看了一眼她身上的着装。

许渺隐约听到有女生在后面讨论。

“打扮成这样挤公交车这不是勾引人犯罪吗?”

“现在的小姑娘啊,啧啧啧。”

“说不定就想让人摸她呢。”

……

许渺咬着牙,她只有这套新买的衣服。

她正思考着要不要回去换上那套她从家里带来的白色裙子,一辆车停在了她的身旁。

车窗摇下,露出男人英俊的面庞,是陆知翎。

“渺渺,你要去哪儿?”

许渺第一次和她的这个所谓的大哥说话,一时有些紧张。“翎……哥哥好。”

陆知翎笑了,洁白整齐的牙齿十分具有感染力。

“先上车吧。”

迈巴赫扬长而去,后面的几个女生都惊呆了。

“卧槽,这也能被搭讪?长得好看还真是有用啊。”

得知她要去商场,陆知翎挑了一下眉。

“附近不就有一家吗?怎么去那么远,瑶瑶怎么没带你去?”

“知瑶姐姐说她的车子坐不下,她闺蜜也要来。”

许渺低着头,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坐不下?”

陆知翎瞬间明白了陆知瑶的把戏。

陆家那么多辆车,陆知瑶分明是找个借口不想带许渺去的。

“你们要去逛街吗?我陪你们去吧。”

许渺不安地扯着裙角,微微偏过头瞥了一眼陆知翎的侧脸。

“您今天有空吗?”

“也没什么大事,我打个电话取消就是了。”

红灯了,陆知翎停下车,偏过头迎上许渺小心翼翼的张望。

她连忙收起视线,低头继续盯着自己的膝盖。

她的裙子很短,露出了一大截雪白的大腿,看上去十分可口。

陆知翎突然探过身来,吓得许渺缩着身体靠在车窗上。

他长手一伸,从后座拿出一件外套,盖在许渺的腿上。

“知昭给你买的新衣服吗?”

许渺点点头。

“还挺符合他的品味的。”陆知翎笑了一声,不知道想起什么了。“我给你挑几件合身的衣服。”

陆知昭的品味是怎么样的么?

许渺不敢问,她只是轻轻地应了一声谢谢,便不再言语了。

*

到了商场,陆知瑶见到大哥来了很是高兴,待看到跟在他身后的许渺,她瞬间沉下了脸。

“大哥你不是说有事吗,怎么过来了?”

“正好会议取消了,又遇到了渺渺,过来陪你们看看。”

“那你陪舒桐吧。”陆知瑶把闺蜜往大哥那一推,笑得一脸暧昧。

周舒桐又恼又羞,跑过去要去打她。

“一起吧。渺渺第一次来,也不大熟。”

周舒桐点点头,附和道:“是啊,一起逛吧。”

她朝许渺点头微笑,“你好,我叫周舒桐,是瑶瑶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

许渺第一次见到一个女孩可以笑得这样阳光这样好看,她的身上由内而外地散发着自信和矜贵,落落大方又美丽动人。

如果说陆知瑶的身上是大家小姐的野蛮,那么周舒桐就是名门闺秀的端庄。

许渺能够想象中的名媛就是周舒桐这个样子,美好,干净,从小就生长在阳光下,被玻璃罩罩着的玫瑰,值得所有人的保护。

这是她最羡慕的理想人生啊。

她看呆了似的,一时竟忘记去握周舒桐伸过来的手。

“渺渺?”陆知翎拍了拍许渺的肩膀。

许渺这才回过神来,忙不迭去握她的手。

“你好。我叫许渺。”

互相介绍过了,陆知瑶白了许渺一眼,挽起周舒桐的手进了一家奢侈品店。

她们在试穿,许渺百无聊赖地翻着衣服,看到商品标签,惊呆了。她怎么也不敢相信,这里的一套衣服可以要她好几年的生活费。

那天太慌张,她都没来得及仔细看。原来自己身上的这套衣服要这么贵,许渺这才明白,为什么陆知昭会问她她还得起吗。

在许渺当时有限的认知中,五位数的衣服简直是天价。她这辈子都没想过会穿上这样的衣服。

“渺渺,你去试试这件吧。”

陆知翎递过来一件白色的套裙,上面镶嵌着珍珠纽扣,看上去又民媛又清纯。

“好……好的……”

许渺近乎是抱着复杂的心态试穿完陆知翎帮她挑的所有衣服。

“都打包吧,还有同款式同size的也都打包了吧。”

许渺惊呆了,脑海里飞快做着数学题计算。

“不……不用买这么多了……”

陆知瑶在旁边听到了,也不满地撅起嘴。“翎哥哥!你干嘛对她那么大方,爷爷也有给她卡呢。”

“你天天买包怎么还这么小气?渺渺的衣橱又没有衣服,总不能穿着你二哥给她挑的衣服到处跑吧。”

陆知瑶看着许渺穿着的白色套裙,看上去还挺有大家闺秀的模样,嫌恶地翻了个白眼。

“穿什么也改变不了她的出身。”

“知瑶!”

陆知瑶见大哥不高兴了,吐了吐舌头跑到另一边去了。

陆知翎瞥了一眼许渺,她肯定是听到了。但是此刻她镇定自若地挑着导购手上捧着的衣服,转过头甜甜地朝陆知翎笑了一下。

“翎哥哥,这条,好看吗?”

陆知翎的眸色只怔了一下,随即笑道:“嗯,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