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钉锁是?阮籁的传家之物,二人还在割金派时,阮籁就向章琔展示过此锁之机妙,但章琔彼时并未将之当成?一回?事,也便没预料到后来的某一日,阮籁竟会把青钉锁用在自己身上。

章琔曾在凌波派学过开锁的功夫,后因始终不解其中机窍,最终作罢。

眼下身陷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困境,章琔倒生起一试之心。

然?而,章琔将整个屋子翻找了一遍,每个犄角都?未放过,却不见半截可以插|进锁眼的细硬物。

章琔盘膝坐在床铺里,身旁放着锈剪,闭目凝思。

突然?,章琔灵机一动,睁眼之时立刻抓起锈剪,将絮袄的右腋处剪开一个小口?,而后再用手?使劲一拽,“刺啦”一声,顿时撕开一道指长的破缝。

当是?时,一阵脚步声从窗外经过,章琔连忙将锈剪往枕下一藏,而后面色泰然?地闭目定坐,心里却在“砰砰”打鼓。

须臾,单扇房门自外打开,阮籁手?捧食案站在铁门外,“小师妹,这里现?在只有米,我?便就着熬了点粥,委屈小师妹先将就一碗稀粥填填肚子,下午我?再去弄吃的。”

章琔缓缓睁眼,眼中如平静无波的水面,别无情绪,一眨不眨地凝睇阮籁,闷声不语。

阮籁惑然?问道:“小师妹怎么了?”

“稀粥?”章琔禁不住笑?出声,讥诮道:“师兄也拿得?出手??难道师兄不知道我?平日里都?吃的什么吗?”

阮籁一愣,“小师妹,你……”

章琔一字一顿地道:“鲍参翅肚,凤髓龙肝,一餐三锭金。本小姐有时也吃粥,但那粥里都?是?稀罕物,从无清粥一说。”

此言令阮籁顿时僵住,手?里那一碗白粥突然?变得?沉重如石,

章琔豪不理会阮籁的反应,自顾自说道:“绫罗绸缎、金银玉珠,本小姐信手?可拈。”

阮籁十指渐渐捏紧,身上开始发冷汗。

章琔继续道:“被师兄今晨丢在秀麻道边的那件衣裳,寸锦寸金,但是?本小姐一点也不心疼,因为本小姐家里多得?是?,装了满满二十口?大箱子,足以三个月不重样。”

说话时,章琔慢慢抬起右臂,“托师兄的福,让本小姐自出生以来第一回?穿破烂衣裳,连根缝衣针都?找不到,师兄不觉得?过分寒碜了些么?”

蓦然?间,“哐当”一声响,食案脱手?坠地,粥碗摔碎,白粥洒了一地。

阮籁怒目圆睁,膺内如火焚炙,一面憎恨章琔的嘲讽,一面却又禁不住地生出自卑心,最后,“嘭”地将门撞闭,竟落荒而逃。

门关上后,章琔陡然?松气,握紧的十指终于慢慢松开,带着一掌心汗,抬袖擦拭额角,手?止不住地轻颤。

正所谓请将不如激将,章琔抱着赌一把之心,要么引阮籁取针,要么激他一气之下开锁进屋。

若是?后者,章琔已经下定决心,跟他拼死一斗。

正当章琔揣测不定时,阮籁去而复返,打开门,面色阴沉得?厉害,手?里捧着一只雕工精致的木盒,蹲下身,手?臂穿过铁栏的缝隙间,将木盒放在地上。

章琔未开口?询问,阮籁同?样一言不发,放下木盒后便退身关门。

等阮籁离开后,章琔忙不迭下床,跑到门边,拾起木盒,打开一看,是?一团黑线及一根缝衣针。

章琔一喜,立刻将针取出,一手?捏针,一手?抓着青钉锁,小心谨慎地将针从锁眼插|入。

一番捣鼓,青钉锁却纹丝未动,章琔使劲回?想当时在凌波派学的开锁技巧,又试了几次,仍然?未成?。

章琔直急出一身汗来,不断地用手?捶额,“到底是?哪里有差?”

苦思半晌,看着已经微幅度弯曲的绣花针,章琔决定再试最后一次。

捏针探进锁眼时,章琔的手?竟忍不住地微微发抖,针尖往里一杵,绣花针冷不防断在锁眼里,章琔拈着半截断针,当时傻眼。

这可怎么办?

章琔在屋里来回?踱步,她?担心的倒不是?怕阮籁发现?她?用针透锁之事,而是?断针会不会堵住锁眼。

这个问题纠缠了章琔大半日,而阮籁自把针线送到章琔屋里后,一直到黄昏之时,都?未再出现?过。

章琔躺在床里,从昨夜到现?在滴水未进,已是?饿得?头晕眼花,肚子“咕咕”叫个不停,不由得?可惜起那碗翻掉的白粥来。

与此同?时,和竹院同?位于城西的易宅里,整宅人早已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易拾和章琔昨日双双离宅,一天一夜不见回?来,易金前后共派出去三批人寻找,却至时无获。

春来和冬去一早便来到大门外守望,二人手?脸冻得?通红,不时地搓手?跺脚,忐忑不安。

酉时三刻,易拾的身影终于出现?在易宅外。

冬去率先看见,脱口?大喊:“公子。”

春来闻声而望,倒还比冬去快一步跑出去,奔到易拾跟前,“姑爷,”眼睛不住地往易拾身后望去,“小姐呢?”

冬去也拔腿跑拢,面带喜色,“公子可算回?来了,老太爷都?快急死了。”

易拾未停脚步,边往大门走?边问:“爷爷回?来了?”

冬去回?道:“老太爷跟文叔都?回?来了,昨儿晚回?的。”

“先去找爷爷。”易拾进门后,径直往易金的书斋快步行去。

书斋里,“咵嚓”一声脆响,易金一手?扫落桌案上的钧瓷笔洗,摔得?粉碎。

“一群废物。”易金大发雷霆,最后一批派出去的人也空无所获。

“老太爷当心身子。”文福朝站在案前回?禀的人暗使眼色,并摆手?示意其先出去。

那人会意,连忙抱拳退出。

易金气冲冲地臭骂道:“都?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老子养了这群废物十几年,现?在连两个大活人都?找不到,白吃老子十几年的饭。”

“老太爷喝口?茶消消气,”文福将茶盏捧到易金面前,“您千万个保重身子,兴许公子和小主母只是?去哪里玩了。”

易金接过茶盏,捏盖撇了撇浮在面上的旗枪,却揪心地只抿了一口?,便再也饮不下,长叹一声,“我?就拾儿这么一个孙子,章兄就昭昭这么一个孙女儿,他们要是?出点事儿,可叫我?们两个老头子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文福宽慰道:“公子和小主母吉人自有天相,且那相士都?说公子命带景星,是?个有福之人,咱们就再等等看。”

易金满面愁容,刚放下茶盏,忽听易拾的声音传来:“爷爷,孙儿回?来了。”

一时间,易金又惊又喜,却又生怕自己听错,急忙问文福:“是?拾儿回?来了?”

文福仔细一听,在确认是?易拾的声音后,顿即欣然?颔首,“是?公子,是?公子回?来了。”

这厢话音方落,易拾一脚跨进门槛,“爷爷,我?回?来了。”

易金怒目而视,“小兔崽子,你还知道回?来。”随手?抄起一旁的笔架就朝易拾砸去。

易拾躲闪不及,六七支笔并一尊梨花木笔架“哗”地打在他身上,易拾故作讶然?:“爷爷好大的脾气,怎么了这是??”

文福担心这爷孙二人又要闹起来,立马接茬:“小主母是?跟公子一起回?来了?”

章琔被人劫走?之事,自不能对?外透漏一丝风声,便是?家亲也不行,否则只会牵累无尽。

是?以,在回?来的路上时,易拾就已想好说辞,眼下文福一问及,易拾便立即作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那个小霸王?我?没跟她?一道。”

易金才落回?肚里的心又猛地悬起,“你没跟昭昭一起?”

易拾表情不屑,“孙儿跟她?一起做什么?”

文福愁然?道:“老太爷,这……”

易金问道:“那你昨晚上了何?处?一天一夜不见人影,派了三轮人手?出去都?没找见人。”

“尺雪城就这么大,孙儿还能去哪儿?爷爷就算再派三轮人手?,谁还能去人被窝里找?”易拾此言含尽风流意。

易金险些气得?背过气去,直指易拾,骂道:“你个臭小子,老子迟早要被你气进棺材。”

易拾明知故问:“爷爷气个甚么?”

“老子气你个不孝孙。”易金越想越生气,一把攥起戒尺,庚即起身,“看老子今天不打死你。”

见势不对?,文福赶紧拉住易金,急火火道:“老太爷,小主母还没回?来。”

易拾瞬间点头,犹如小鸡啄米,“对?对?对?,爷爷,那个小霸王还没回?来,您赶紧继续派人出去找她?。”

听言,易金的火气顿时消去大半,狠瞪易拾一眼,转即同?文福吩咐:“加派人手?,城内找不到就去城郊,务必把昭昭找回?来。”

“是?,老太爷。”文福领命退出。

文福前脚刚走?,易拾立马道:“孙儿饿了,去找饭吃,爷爷莫生气,多喝些茶消消火。”

言毕,易拾一溜烟儿跑得?没影儿。

“小兔崽子。”易金恼骂一句,而后徐徐放下戒尺。

春来和冬去都?在书斋外候着易拾,一见易拾出来,春来当即迎上去,“姑爷可见着小姐?”

易拾随口?道:“没见着。”然?后不管不顾地迅速走?开。

春来从昨夜起便忧心如焚,此刻听易拾一说,更是?慌张,“怎么办,怎么办?小姐到底去哪儿了?”

冬去虽也着急,却委实束手?无策,只好出言安慰:“春来姑娘你先别急,老太爷肯定会继续派人去找小主母,咱们且再等等看。”

春来已经急得?没了主张,看着冬去,连连点头,“好,我?听你的,再等等看。”

酉正,易拾刚换完纱布,正在穿衣,冬去突然?惊慌失措地冲进屋里,大喊道:“公子,公子,章老太爷快不行了。”

作者有话要说:昭昭和易小爷走的是先苦后甜的路子,请小可爱们安心坐等!

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出自:《联灯会要》

请将不如激将

出自:《西游记》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出自:《南史·陈暄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