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让易首座领教领教阮某的的青蛇剑法。”话一说,阮籁猱升而上,去势如电,一剑劈向易拾。

易拾即刻横剑,以刃挡刃,只听“铮”的一声,芙蓉、青蛇两柄绝世名剑迎雪交锋。

阮籁一身青翠,出招柔韧,恰灵活如蛇,易拾一袭墨色,矫捷似一头玄豹,二人在无垠的雪茫茫之中拼身飞战。

青蛇剑以薄软著称,入手十分轻巧,创下的伤口细如发丝,却深可至骨,但初伤之时并不会立即渗血。

阮籁虽已弃用割金丝,却将运丝术与青蛇剑法相融合,令原本便柔韧的青蛇剑法如虎添翼,更加轻灵。

百招之后,阮籁犹然轻松,而易拾却已显不支之迹。

阮籁趁势猛击,一剑划在易拾腰上,黑衣当时裂开一道口子,易拾将眉一蹙,只低头瞥了眼伤势,又继续挥剑拆招。

“易首座,”阮籁笑得十分阴邪,出招也愈发狠辣,“阮某看中的女人,她跑不掉,也没人阻止得了。”

“未必。”说话间,易拾右腿冷不防挨了一剑,到现在已经是伤痕累累,然他兀自强撑,毫不示弱。

阮籁禁不住冷笑三声,银白的芙蓉剑身映着他一口笑齿,依稀可见其中有一颗断牙,只听阮籁狂言道:“看来易首座是不见棺材不落泪,阮某不介意送你一程。”

话毕,阮籁杀气陡盛,眨眼间变幻招式,青蛇剑剑气如虹,将易拾逼得背贴栏杆,身后再无可退。

情急之下,易拾一跃而起,站上栏杆,忽见阮籁右侧露空,当时凌空翻身,欲刺阮籁右肋。

一剑去时,阮籁突然来个侧身,接着迎剑一挑,易拾收招不及,被青蛇剑伤中手腕,五指一开,芙蓉剑登时脱出手中,一径飞到桥外,掉了下去。

此时,易拾方觉竟是阮籁故意卖的破绽,他左手擒住右腕,双眉紧拧,恨恨地看着阮籁。

阮籁一剑抵在易拾颈间,端起一副胜利者的姿态,盛气凌人地道:“跟阮某作对,易首座未免太嫩了些。”

两年前的阮籁虽也自负,但尚有几分宽厚,而如今的阮籁,满眼满口的都是刻薄及凶狠。

“我技不如人,委实无话可辩,但是,阮籁,”易拾身上多处落伤,站立之时腰背已难挺直,但他双眼犹然充满神光,杳无惧意,“你背叛家国,日后你的子子孙孙都将背着卖国的骂名,就算是铁打的脊梁骨,也禁不住世人的指戳。”

阮籁却无动于衷,“攻心这招对我没用,等我带走小师妹后,我二人便改名更姓,做一对儿人人艳羡的神仙眷侣。那个时候,世间再无阮籁此人,我还怕什么?”

一听阮籁说出对章琔的非分之想,易拾胸中就猛地烧起一团火,啐道:“你少打她的主意。”

“不让我打她的主意,难道说易首座想打我那小师妹的主意?”阮籁言辞犀利,直击其心。

易拾猛然捏紧拳头,凶神恶煞地道:“你要是胆敢动她,我易拾就算是追到天涯海角也要亲手废了你。”

阮籁嗤笑道:“易首座说大话之前还是先掂量清楚自己的斤两,你现在是在我的剑下,杀你比捏死一只蚂蚁还要容易。阮某只需要稍微用力,葵子江便是你易首座的归宿。当了三年首座,怎么还没学会量力而为?”

这时,易拾身上的伤口开始渗血,一股股殷殷热血顺着双腿汇流至足,景刻功夫便将身下的白雪染红一片,一目望去,像极女子眉心的一点朱砂。

易拾偏头瞥了一眼架在颈间的青蛇剑,暗暗鼓动周身余力,电光石火间,将头一偏,接着出其不备,一掌打向阮籁,随即飞鸭似的跃出葵子桥。

江面上凝着一层薄冰,易拾坠下来后瞬间砸碎冰层,“咕咚”一下掉进水里。

阮籁将头探出桥边,居高临下地看着黑沉沉的江面上破出一个井口大的冰窟窿,倏忽收起青蛇剑,冷哼一声,昂然道:“毛头小子不知天高地厚,杀的就是你这种出头鸟。”说罢,扬长而去。

寒天里,江水冰冷刺骨,不断地灌进易拾的口鼻之中,激得他禁不住一个哆嗦,带着一身伤在水里时沉时浮。

四周围全是冰,易拾被阮籁重伤,活动起来本就十分困难,眼下又被困在冰窟里,一霎间,周身被莹骨的寒意包裹,四肢渐趋麻木,冻僵的身子逐渐下沉,鲜血在寒液里洇如烟缕。

寂静与寒冷交织,此时的葵子江宛如一头无声的巨兽,正缓缓将易拾连皮带骨地吞入腹中。

突然间,易拾脑中生出一股强烈的意识,像是有一把铁锤重重地敲击在他的头上,逼迫他保持清醒。

须臾,易拾猛然睁眼,狠一咬牙,将全身力气尽聚于手脚上,像是挣脱禁锢一般,调动起四肢,不断地往上划水,终于浮出水面。

阮籁之言犹在耳边,易拾担心他很快就会对昭昭下手,于是不顾浑身是伤,游上岸后便立即拖着僵疲的步子径直往家中赶。

在离易宅尚有半条街之距时,易拾的步态始显踉跄,身后血滴一路,红润的唇色因失血过多而变得惨白如霜,一身湿衣凝冻成硬撅撅的冰片,更加阻碍行动。

体内的热度和力气均流失严重,易拾却犹然硬挺,四肢冻得麻木,几乎失去知觉,一双脚轻飘飘似踩在云里,勉励拖行四五步后,再难撑持,眼前蓦地一黑,整个人轰然倒下,半边身子陷在雪里,刹那失去意识。

不知过去多久,易拾在一片暖烘烘里醒来,睁眼之时,一顶芍药绣粉纱香帐落进视线里,他忙转头四瞧,但见一道黄色佳影背对着他,正在“哆哆哆”地捣杵。

易拾默然闭眼,深吸一口气后,嗅觉逐渐恢复,倏然闻到一股草药味,遂掀被一看,只见自己上身满缠纱布,草药的绿汁已经浸出布外。

易拾担心阮籁对昭昭不利,全然不顾伤势,半支起身,恰见床尾叠着一套干净衣裳,他二话不说便将之抓来,麻利穿上,而后起床下地。

趿鞋之时,易拾出声道:“姑娘的救命之恩,易拾没齿难忘,日后一定还。”

闻音,佳影当即停下动作,扭头一看,蛾眉顿颦,“公子身上有伤,快躺回去。”

易拾哪里肯听,只将双手一抱,“在下还有事在身,先告辞了。”

话一说完就急着要走,黄衣女子赶忙放下石杵,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过来,挡在易拾身前,抬手将他一拦,“公子身上的伤非同儿戏,本就只剩下不到半条命,这样一出去,就算是运气好死不了,也必然会落下不轻的病根。”

“多谢姑娘的好意,在下今日就是废去这剩下的半条命,也一定要走。”易拾仿佛一颗刀枪不入的顽石,完全不听劝。

黄衣女子却是不依,“那可不行,我费了好大力气救醒你,你不能一走了之。”

易拾再次抱拳作礼,“在下铭记姑娘的大恩,日后必以财帛酬谢,绝不会让姑娘白白劳神。”

黄衣女子将嘴一撇,“我不稀罕你的财帛。”

易拾大方道:“姑娘有什么要求请尽管提,只要在下办得到,必将不遗余力。”

“我现在只有一个要求,”黄衣女子不由分说地将易拾推回床边,强摁其坐下,“你好好在这里躺着,等药熬好后趁热喝下去。”

易拾“噌”地站起,一口回绝:“这个要求请恕在下不能答应。”

黄衣女子怒指易拾,疾言厉色地道:“你身上一共有十六道口子,其中四道都在要害处。”手指一移,指向易拾的胸口,“心口这一道,再有毫厘便及心脏。你的确命大,但命大也经不起无休止的折腾。我现在虽然把你的每一道伤口都已经缝好,但你稍微一使重力就会立马绷开。你是不想活命了吗?”

易拾毫不犹豫地道:“想活。”

黄衣女子遂朝床一指,以命令的口吻:“想活你就躺下去。”

“不行。”易拾态度非常坚决。

黄衣女子冷不丁朝易拾手臂的伤口重拍一掌。

易拾猝不及防,当即“嘶”了一声,瞋目叱之:“你干什么?”

黄衣女子不紧不慢地问:“疼吗?”

易拾捂着手臂,敛眉成川,“你试试。”

黄衣女子白他一眼,没好气地道:“知道疼还不老实?”

易拾火急火燎地道:“我有要紧的事。”

黄衣女子语气一重:“什么事能比性命还重要?”

易拾的目光俄然变得深邃,一字一顿,郑重其辞:“这件事,和性命同等重要。”

黄衣女子眸光一震,顿即竖起一根手指,“那你等我一下。”

易拾惑然不解,“你干什么去?”

黄衣女子快步行到柜前,从里面取出一张三尺见方的湛蓝色麻布平铺在桌上,随后又将捣药的木舂连带着石杵一并放在麻布里,利落地打好包裹,最后抱在胸前,神情认真,“我跟你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