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灯光如晦,覃戈穿衣的身影被拉长,影子盖在了她身上。

章茗缩在一角,最开始的第一反应是他要出任务。

但出任务是要穿军装的,他穿的是便服。

回想起刚才他话筒里,隐约传来的女声,章茗紧了紧被子,没忍住问:“你去哪儿?”

“大乔生病了,我送她去医务室。”大乔是乔馨的小名,覃戈穿衣动作极快,声音是惯常的冷静。

章茗想问要不要她去帮忙,但终究没开口。

或许,人家并不喜欢她掺和。

身体愉悦,两厢激扬之时,被突然打断,覃戈浑身沉重紧绷,一时难以纾解。

他想让她等他回来,低头看表已经十点多,还是心疼她旅途劳顿,不忍让她等待,他微微抬颌,说:“你先睡吧,不用等我。”

说完,他拿起手机开门离去。

章茗窝在被子里,整个心空荡荡的。

军队里那么多同僚,宿舍也有左右邻居,大半夜的,对方也知道自己今天来了,偏偏打电话让覃戈送她去医务室,是什么居心?

或者不是居心,而是他们平常就是如此亲密,习惯了对彼此的依赖。

脑海里又闪现了覃母跟她说的话。

乔馨跟覃戈自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覃乔两家又是门当户对,若不是覃戈那突如其来的病,他们迟早是要成为一对的。

现在,覃母以抓住了她的把柄为籍口,想回归本源了。

章茗第二天醒来,已经将近九点,屋里没有覃戈的身影。

她起身刷牙,经过大厅的时候,看见餐桌上放着一个煎好的鸡蛋和一碟拌面。

原来覃戈昨晚回来过,今天是周五,他一早去上班了。

桌上留了一张字条:早餐用微波炉热一下再吃,中午等我回来做饭。

他的钢笔字,苍劲有力,跟他人一样。

章茗微微抿唇,心底勾起丝丝的甜蜜,覃戈除了冰冷不爱说话外,其实他对她不算差。

比她爸对她妈妈要好,在她印象中,爸爸无论是对妻子还是对女儿,都及其冷漠自私。在爸爸的世界里,只有画画和雕刻才是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妻女都只是身外之人。

她至今犹记得八岁那年,妈妈不在家她被饿了几天的经历。那时马上要放寒假了,妈妈被舅妈拉去帮忙卖春联,临走前妈妈留了二十元,让她自己一个人买饭吃。

二十元对于小时候的她来说,是笔大钱,吃一碗面也就两元钱。小章茗把钱夹在自己心爱的漫画书里,小心翼翼地保管着,谁知放学路上,连书带钱都弄丢了。

她回到家坐在阳台边上像泄了气的皮球,彷徨无措,不敢跟爸爸说钱丢了的事。

爸爸在工作间自顾自出版画,饿了自己一人穿着木屐出去吃饭,也不问女儿吃了没。

饥肠辘辘的她,壮着胆子跟在爸爸屁股后面,去了隔壁的面馆,结果爸爸只点了一份牛肉面,还及其不耐烦地问她跟过来做什么,作业写完没有。

小章茗胆子小,半天才挤出了几个字,“爸爸,我饿了。”

她音量太小,章爸爸压根没听见她说的话,也不关心她说了什么,只是赶她回去写作业,不要在跟前闲晃。

小女孩委屈地撅起嘴,哭着说饿了,想妈妈,可惜爸爸只听进去后半句,白了她一眼,自顾低头吃面。

小章茗饿着肚子,莘莘地往家里走。

妈妈不在的几天,她饿的前胸贴后背,幸好家里有饼干和方便面,同桌每天还给她带水煮鸡蛋,她才不至于饿出毛病。

章茗把覃戈留下的字条折好,收起来,夹进了床头的一本书里。

吃了早点后,章茗拿出笔记本电脑和手绘板开始工作,她跟进了一年多的项目马上要完工了,组长要求她在近期把总结报告做出来,以便交给开发商验收。

工作到十一点钟,她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走到阳台上放风。

阳台对着后山,山上树木红黄绿三色相间,层层叠叠,煞是好看。

楼下阳台有人说话,那是林英的声音,她在阳台打电话。章茗想起托盘和碗还没还给人家,约摸等了十来分钟,林英那边大概也已经挂了电话,她才转身回厨房拿了林英家的东西,下楼去归还。

宿舍区很安静,敲门声显得格外响。

林英手上沾着白白的面粉,开了门看见是她,忙笑着说:“我正想上楼去找你聊天呢,快进来坐。”

林英的丈夫徐天成是覃戈他们连队的政委,他们夫妻俩住的房子跟覃戈宿舍是一样的户型,客厅墙上挂着林英做的十字绣,屋子收拾的更有人情味。

“今天中午在我家吃午饭吧。”

“林英姐,不用麻烦了。”

“我正擀面,乔技师昨天吃了外面不干净的东西,结果上吐下泻的,我中午做面条,好给她送去。我做的多,你就在我家吃吧。”

章茗把托盘和碗放桌上,笑说:“家里已经下米了,覃戈中午回来吃饭,我就不在你这蹭饭了。”

林英明白人家小夫妻久不见面,正是火热的时候,她也没再勉强。

林英在厨房案上继续擀面,她问:“你这次来,是想要小孩吗?”

对于这个话题,章茗有些不好意思,她站在厨房门口,似是而非地应了声。

“我也是,想要个二胎。嫂子教你一个经验,”林英一边利索地擀面,一边探过头来,小声说:“完事后,你在屁股下面垫个枕头,半个小时不要乱动。”

章茗脸上唰一下红到了脖子。

林英说得一本正经,“害羞什么,我第一个就是这么怀上的。”

闲聊了一会儿,林英又说:“今天晚上你们到我家来吃饭,老徐已经跟你家老覃说了,你可别又早早下米。”

从林英家回来,章茗洗米煮饭,冰箱里的菜挺多,她拿了些肉出来解冻,然后切了芹菜和西兰花,剥好大蒜,做好一切准备功夫,等覃戈下班后,直接炒两个菜,就可以开饭了。

覃戈准点回来,他炒菜味道不错,章茗小口吃着饭,也没问乔馨怎样了,他不主动说,她也不打算问。

两人默默吃饭,静默的空间里,只有覃戈呼噜噜快速吃饭的咀嚼声。

吃完午饭,覃戈在阳台抽烟。

章茗吃的慢,偶尔抬头侧眸,白色烟雾袅袅飘起,他看向远处,不知在想些什么。

收拾碗筷端到厨房,她把灶台抽油烟机都擦了一遍,才开始洗碗。

听见客厅拉窗帘的声音,厨房的光线也跟着黯淡下来。

过了一会,身后热量贴了过来,熟悉又陌生的烟味,她缩了缩脖子,不敢乱动。

虽然不接吻,但前戏还是会做足,直到她像一汪春水似的窝在了沙发上,他才提枪上阵,一番厮杀下来,两人都是热汗淋漓。

连着来了两发,沙发上一次,床上一次。

床上那次特别持久,他卡着点,直到她也来了,才全然释放。

他从昨天就开始憋着的那股劲,终于得到了缓解,整个人松了下来。

事后,他嘴上刁了一根烟,摸出打火机,他看了眼身边还在打颤的人儿,终究还是忍住了,没点火。

覃戈起身去洗澡,章茗躺在床上喘息着,想起了林英刚才教她的经验之谈,拿起一个枕头,垫在了屁.股下面,同时拉过被子盖在身上。

洗完澡时间也差不多了,他要回去上班,走之前覃戈探头进来,看她身下高高撑起的被子,伸手掀开被角,章茗害羞地并拢双腿,不敢看他。

覃戈嘴唇勾起一抹笑意,“你好好睡个午觉。”

下午起床后,章茗写了会儿报告,大概四点的样子,便到楼下陪林英去附近社区的综合市场买菜。

“我每到一个菜市场买菜,就会先观察它的布局,往那些偏僻的角落走,总是能买到一些便宜的好东西。我们顺着这里走,先买肉,再买蔬菜,最后出来买水果,你知道为什么最后买水果吗?”

章茗摇摇头,“因为什么?”

林英笑说:“水果摊在最外面,而且水果最重呀,我们没有拿推车,当然是最后买比较方便。”

章茗笑着点头,她跟林英不是一个次元的人,本没有太多的共同话题,但好在对方是个话匣子,不需要她去找话说,她顺着对方的话聊天就好。

买菜的时候,章茗总是不声不响先把摊档的收款二维码扫好了,抢在林英之前付钱。

林英笑道:“说好了我们请客,你这真是……”

“我们作客买点肉菜也是应该的。”

回到林英家,两个人坐在客厅摘菜,林英问她:“你月经不调多久了呀?”

章茗诧异,“嫂子怎么知道的?”

“你家覃连长问我们老徐要附近医院妇科大夫的电话,之前几年我在这儿备孕的时候,我去调理过。”

章茗没想到覃戈把她随口说的月经不调放在了心上,她微微笑了笑说:“我也就这两个月经期不太准,之前一直都挺好的。”

“那可能是宫寒的缘故,我之前就是。家里催着要孩子了吧?你们结婚几年了?”

“两年了。”

“你和覃连长怎么认识的?”

“我妈妈跟覃戈妈妈是小学同学。”

“难怪,我看覃连长就不像会自由恋爱的样子。绷着脸,不苟言笑。那你跟乔技师也是一早就认识了?”林英的语气里有打探八卦的意味。

章茗倒也不介意,她摇头,“我之前不认识她。”

“妹子,听嫂子的,赶紧要一个,有了小孩,婚姻才牢固。”林英老生常谈,她应该也听过不少覃戈和乔馨的风言风语吧,不然不会这样提醒她。

章茗摘着南瓜藤叶子,笑笑不说话。

林英又挨近了点,低声说:“我这儿有托人从香港买回来的‘多喜丸’,可以促进排卵的,我晚点给你拿一些。”

正说着话,乔馨来了,她今天生病在宿舍休息,这会儿来看看有什么要帮忙的。

其实今天晚上这顿饭,就是乔馨撺掇着组的局。

乔馨跟林英这个家庭主妇更没有共同话题,她极少主动登门,但是,她对章茗太好奇了,迫不及待想正面交锋。

从昨天起,她就有意拉着林英在楼下打羽毛球等待章茗的出现。

看着章茗怯懦胆小的模样,她有种虐待小动物的快感。

林英在厨房里剁肉,乔馨和章茗剥着大蒜子。

乔馨开门见山,“我听汤阿姨说,你跟覃戈准备离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