咏临听见喝声,霍然转过身来,看清楚来人是咏善,眼眶怒得差点裂开,连咏棋都不理会了,吼着扑过去,朝着咏善的脸就是一拳。

 这一拳带怒而发,气势虽足却毫无章法,咏善一错身避了开去,咏临收力不及,拳头砸在他身后的木门上,发出好大一声巨响,竟把半个拳头嵌入了木头里。

 咏临一击不中,更气得发疯,拔出被木层刺得鲜血淋漓的拳头,转头又朝咏善连连挥拳,咆哮道:“你干的!是你干的!”

 咏善铁黑着脸,却比咏临沉着多了,朝后堪堪避过咏临霍霍挥来的拳头,气得咏临又是一阵怒吼,竟低了头直直朝咏善胸口撞去。

 咏善虽没吼没骂,心底早就恨得进血,躲了咏临几拳,瞅准机会,跳开来,抽冷了一拳打在咏临背上。

 咏临撞不到他,又收不住脚,被哥哥在脊背上砸了一拳狠的,任他再壮也招架不住“砰”一声被打趴在地上,正要挣扎着站起来,咏善得势不饶人地冲上前,朝着地上的咏临就是一阵没头没脑的踢。

 咏棋好不容易逃开咏临,还没喘上一口气,就眼睁睁看着咏善咏临两个孪生兄弟不顾死活的干起来。

 咏善不动手则已,动起手来吓人之极,咏棋看着咏善把咏临踢得在地上乱滚,头皮一阵发麻,衣服都顾不上穿了,连滚带爬地冲下床,死命拽住咏善“住手!咏善,不要踢了!你会打死他的!”

 “这种东西,打死算了!留着也是祸根!”

 “不行!”

 “谁说不行!”咏善咬牙切齿地回了一句,把抱着他腰往后拖的咏棋推开,又冲前两步去踢咏临。

 咏棋被他推开了,又扑上来再抱着他往后死劲拽,咏善不知为何忽然对咏临怨恨到了这种地步,一再冲过去,重脚都朝咏临头脸胸膛这些要紧地方招呼,一副非把这孪生弟弟踢死在眼前的样子。

 “住手!我求你了,咏善!”

 “你别拦着我!”

 “他是你亲弟弟!”

 “我没这样的混蛋弟弟!”

 有咏棋拦着,多少总算阻了咏善一下。被踢得咳血的咏临总算缓过一口气来,却一点也不识趣,找着一点空当,居然莽牛一样蓦地发力,抱住咏善踢过来的右脚往下一扯,没能把咏善扯倒在地,却也趁着咏善猝不及防趔趄的时候,在咏善小腿上狠狠咬了一口。

 这口他可使足了牙力,隔着冬天的厚裤子,竟一口把咏善咬出血来,张着沾了血的森白牙齿吼道:“我才没你这样的禽兽哥哥!你不是人!”

 咏善腿上剧痛不已,一向不动声色的脸也露出狰狞之色,顺手捞起一把木头圆凳就往咏临身上砸。

 咏棋吓得魂飞魄散,使出九牛二虎之力把凳子夺了下来,声线也飘到了最高“你疯了?你真想打死他?”

 有这么一点机会,咏临已经扶着大木柜爬着站了起来,对咏善瞪眼“你打死我啊!反正我也没脸活,有你这么个没廉耻的哥哥,我还不如死了!”

 “好!我成全你!”咏善又冲了过去。

 “住手,咏善,你冷静一点!”

 “咏棋,你走开!你也听见了,是他自己不想活的,我成全他!”

 咏棋急得眼睛都红了,浑身打颤,不知是冷的还是气的,如今也顾不上以后怎么见人了,救咏临的小命要紧,恨不得像八爪鱼一样用四肢把暴怒的咏善给捆得无法动弹,一边拦着咏善,一边朝咏临又是怒吼又是哀求“咏临你快走!算我求你了,你快点走啊!”咏临哪里肯走,扑上来朝着咏善脸面就是一拳。

 咏善一时被咏棋拦着,躲避不便,下巴挨了一下狠的,牙齿撞上去,顿时血丝从嘴角涌出来。

 咏临同样得势不饶人,又揍了一争,边揍边骂“是你欺负咏棋哥哥!是你对他使坏!”

 咏善从小到大,没被这样揍过,何况动手的还是他最疼爱的弟弟,眼里怒火燎原,一边闪躲一边还以老拳,恶狠狠道:“对!我就欺负他,就对他使坏!我什么坏都对他使过了!你想到的,想不到的,我都对他做了!每天晚上都做!”

 咏临几乎一口气喘不过来晕过去。

 “你…你逼他的!”

 “对!我就是逼他!我强了他!你管得着?”

 咏善肆无忌惮地一嗓子吼出来,一点也不像从前凡事沉着从容的哥哥,咏临都愣了,拳头一滞,顿时挨了咏善一拳,被打得鼻血直流。

 咏临狂吼一声,又朝着咏善扑过去。

 这次他总算没落空,咏善被他重重一撞,脚步不稳,两兄弟滚地葫芦一样在地上打了两个滚,又斗红了眼的公鸡似的猛然跳起来继续拳打脚踢,还伴着吼声怒骂。

 “你没廉耻!我打死你!”

 “有本事你打!看谁打死谁!”

 “你干了这些事,还有脸对我动拳头?”

 “我怎么没脸了?告诉你,我早看上他了!”

 “你!”咏临脸红脖子粗,嘶哑地吼道:“你在内惩院里就…就那个!”

 “不错,我内惩院就那个他了!我就把他捆起来,把他弄得哭着直求饶!你不服气?”

 咏临简直气晕过去,拳头也更不成章法,反而连连中了咏善几招,叫道:“你不是人!”

 “我不是人!我是太子!你管不着我!”

 咏棋本来拼命拦着两人,听他们越说越不堪,两耳嗡嗡作响,只觉得脑袋胀得几乎要炸开来。

 他冲下床时过于情急还不觉得如何,听着两人一来一往打斗着对骂,忽然一个激灵,冷得像入了冰窟窿,却又猛地想起了自己仍裸着上身。

 他算什么兄长,实在只是个荡妇的角色!

 咏棋本来心急如焚要阻止两人斗个你死我活,瞬间这焚毁的心居然赤赤的又成了冰,怔怔想道,这种丢人的事,咏临不在其中,尚且觉得丢脸不如死了,怎么自己却要苟活?

 这么一想,这场近在咫尺的兄弟相残便像骤然移到了万里之外,再不如何要紧了。咏棋随他们继续拳来拳往,自己呆站着,片刻后,失魂落魄地转身走到房间角落。

 他不知自己为什么走过去,茫然了一会儿,又倏地明白过来,拿起桌上沉沉的砚台,冷冷看了一眼,举手就往自己脑门上砸。

 “咏棋!”

 “哥哥!”

 咏善和咏临的吼声不分先后钻入耳膜,震得脑门更加胀痛难忍。

 不知谁的手,伸过来铁一样拧得他的手腕发疼,又有人把砚台夺了过去。

 “你干什么?”

 “你疯了吗?”

 “哥哥!你别胡涂啊!”咏棋两肩被捏得生疼,有人晃着他,像要把他从这场噩梦里摇醒。他醒不过来,只觉得视野中天地都在摇晃,一切都乱七八糟的。

 怒吼压根就没停过,被人腾空抱起的感觉让他更有身在梦里的怀疑,一会儿又暖暖的,不知足被子还是衣服罩在了他身上。

 不过一会儿,咏善和咏临的对骂又在耳边响了起来。

 “都是你这混蛋!”

 把咏棋放回床,咏善朝着还在担忧的咏临腰间就是一脚,这下偷袭用力一点也不留情,把咏临踢得脊背直撞房门,倒跌在门外。

 早在门外严阵以待,但不敢闯入的太子殿侍从侍卫们面面相觑,低头看着被踢出来的咏临殿下,还没反应过来,又听见房中爆出一声令人颤栗的怒吼“瞎了眼啊?还不快点捆起来!?”

 侍卫们一个激灵,这才立即手忙脚乱一拥而上,把已经被打得嘴角开裂,鼻血长流,一脸五颜六色的咏临粽子一样捆了起来。

 人捆起来了,但捆起来后该怎样呢?

 这时候,谁也不敢到太子跟前去,个个都拿眼睛瞅着总管常得富。常得富今天已经挨了咏临一顿狠揍,现在还要处理这只烫手山芋,他也不是豹子胆,哪敢自己跑去咏善面前问怎么处置?站在门外廊下,为难得两颊肉直哆嗦,半天才哭丧着脸吆喝道:“先关起来,等太子殿下气头过了再请示吧。”

 不料太子殿下这次的怒气远超常得富的想像。

 话音刚落,咏善的怒吼又震动了屋顶“放屁!常得富,谁让你关的?这种东西留着也没用,给我用鞭子抽!抽死他!抽不死他,我抽死你!”

 严厉暴戾的声音,听得常得富脊背上的寒毛全竖了起来,几乎跪着应了咏善的命令,哆哆嗦嗦命人去拿鞭子。

 这下惨了!

 太子殿下气疯了,正在气头上,不照吩咐办自己一定倒霉,但是真把咏临殿下给抽死了,日后太子殿下冷静下来念起兄弟之情,自己这小命也是保不住的。

 常得富思前想后,赶紧暗中派人去通知淑妃娘娘,这边派了人去,那边鞭子已经送过来了。

 咏临被人堵了嘴,五花大绑跪在前庭的雪地上,见常得富拿着鞭子过来,抬起头来,凶光满目。

 “常得富!怎么还不动手?”咏善的厉声又从房里传了过来。

 常得富欲哭无泪“咏临殿下,这是太子殿下的吩咐,得罪了。”把鞭子交给一个侍卫,命令开打。

 侍卫知道太子今天是动了真火,若打不出火候,这顿鞭子说不定就落到自己头上。一动手,也不管打的是太子的亲弟弟了,都用上了真劲,劈头劈脑打得咏临身上一道一道的。

 咏棋在床上懵懵懂懂躺了一会儿。

 他不是傻子,看咏临那样子,什么事都揭底了,迟早父皇都会知道。

 母亲…她…

 他不想害咏善的,但就算不想,现在咏善恐怕也被他害了。

 父皇怎能容忍太子搅和入这种事?

 自己本来是要寻死的,没寻成,但心已经冷了,似乎已算死了一半。

 但死得不完全,心明明僵了,却好像还是会疼,听着外面鞭子呼呼响,咏临却一点声息都没有,漫天雪白都透着不吉祥。

 咏棋终究不忍心,坐了起来。

 他到底,是个软心肠的傻兔子。

 咏善抱住他问:“你躺下,小心冷到。刚才弄伤你没有?”

 咏棋脸上一丝血色也没有,怔怔道:“咏善,你放了咏临。是我不好,你不要拿他撒气。”

 “你哪里不好了?”咏善轻轻抱着他,在他鼻尖亲了一下,温柔得和刚才相比,简直就是另一个人“就算有人不好,那也是我不好才对。那些事,都是我逼你的。”

 咏棋无端地觉得心跳一窒。

 说不出什么,只是一阵阵的感觉凄凉。

 咏临被打得鼻青脸肿,咏善也没什么好果子吃。英俊阳刚的脸上也挨了拳头,嘴角都裂开了,刚刚擦去血,现在又从唇角逸了一点殷红出来。

 咏棋看着他,不知自己该怎么办才好。

 这见不得人的事已经被闹开了,却没有原先想起来的那样怵人,他大概已经吓懵了,连害怕都不会了。

 或者又是破罐子破摔…

 咏棋想了一会儿,又觉得,大概是因为咏善这样待在他身边,他才没那么怕。这么想着,他情不自禁朝咏善挨近了一点,还用指尖小心地碰了碰咏善被打裂的嘴角。

 咏善出奇的乖,小绵羊一样任他碰着自己的伤处,静静地抱着他。

 “放了咏临吧。”咏棋央道。

 真不可思议。

 外面冰天雪地,咏临正在挨打,他们却在暖烘烘的床上相拥,轻轻说着话。

 咏棋叹了一句“还不如让我死了。”

 不知是否想起刚才咏棋寻死的事,咏善脸上忽然露出奇怪的笑容。

 他把手优雅地抬起来,抓小鸡一样轻轻抓住咏棋的脖子。

 “想死还不容易,我只要用点力,就能拧断它。”咏善微笑着,逸着鲜血的嘴角朝上扬,温柔却又有点吓人“拧断它,那可真的一了百了。”

 咏棋有些痴了,竟然不怕,还低声怂恿“那你拧吧。”

 咏善又淡淡一笑,笑得让人觉得凄怆。

 他当然没真的用劲,缓缓把手又放了下去,搂着咏棋在怀里,双臂紧了紧。

 “哥哥,你看这宫里,人人都会书人,下毒的、使计的、进谗言的、用软刀子的…连咏临那种笨的,至少也会用小恩小惠收买侍卫们的人心,拿拳头打人。”咏善在他耳边呵气“只有哥哥你,你不同。”

 咏善其实也没说什么惊天动地的话,但咏棋蓦地一颤。

 他忽然心跳加剧,忽然就蹦出一个骇人的想法,要把母亲要自己害咏善的事说出来!

 这事也许对别人只是平常,但对他却是一个天大的负担,他每天都想着,想到母亲怎样在冷宫中忍受煎熬企盼着自己得手,想到咏善如果察觉会怎样勃然大怒,不,他已经不怎么怕咏善勃然大怒了,他偶尔居然觉得这个弟弟实在可怜,但到底怎样可怜?又说不上来。

 只是憋着一腔的凄凉,空荡荡的难受。

 咏棋挣扎地想着,忍不住叫了一声“咏善。”声音激动得竞走了调。

 咏善被他蓦然的激动吓了一跳,低头看着他“怎么了?”

 咏棋喉咙咯咯作响,他张张嘴,口里都是空的,想说的话好像自己会逃走似的,好一会儿才像又重新找到了。

 但老天爷似乎也反对他的决定。

 咏棋正要开口,外面尖利的一把声音就刺了进来,中断了一切。

 “淑妃娘娘驾到!”

 咏善一听,顿时冷笑“果然来了。”把咏棋藏回被窝,自己下了床,披起紫金色的大裘,走出房门。

 挺直着身子,居高临下面对庭院里的众人。

 淑妃气势汹汹地领着几个侍女闯了进来,到了前庭,一眼就看到了挨打的咏临。

 “住手!”淑妃厉声喝了一句,挥手就夺下侍卫手里的鞭子“啪”地狠狠抽了那侍卫一耳光,低头去看,顿时满目泪光,伤心欲绝。

 咏临被捆起来,倒在雪地上,脸上身上都是伤痕,鞭痕一道压一道,都渗着血。

 “咏临。”淑妃跪下来艰难地抱起小儿子,哽咽着唤了一声。

 咏临动都没动,睫毛也没颤,看起来已经昏过去了。

 大儿子就站在几步之外,淑妃像没看到似的,苍白着俏脸,命跟来的侍女把咏临殿下抱到外面的暖轿上去,竟看也没看咏善一眼,眸中蓄着泪,站起身来,尊贵地昂头朝太子殿大门走去。

 咏善看着,心里又是微微一沉。

 他想唤住母亲,却又硬是忍住了,眼睁睁看着母亲的背影消失。

 目光移到咏临晕倒的地方,那一片的薄雪融开了,湿答答的。

 太子殿的众人不敢擅自离去,包括那被淑妃夺了鞭子,打了一耳光的侍卫,都噤若寒蝉,垂头站着,像一尊尊被封在雪地里的雕塑。

 这景象,连咏善都不由生出无力感。

 他咎由自取的。

 “都下去吧。”咏善遣散众人,又回了房间。

 咏棋坐在床上等他。

 两人懵着相对了片刻。

 咏棋问:“淑妃来了?”

 咏善点头。

 咏棋局促起来,又干干地问:“她把咏临带走了?”

 咏善苦笑了一下,又点点头。

 “咏善,你为什么这样做?”沉默了一会儿,咏棋换了一种语调,很低很低地问咏善“你为什么往死里揍咏临?我知道你向来疼他。”

 咏善没作声,偏过头,深邃的眼睛饶有趣味似的,瞅着咏棋。

 咏棋心里忐忑不安,心跳像擂鼓似的。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不安,既然不安,却又要在这种时候撩拨咏善最敏感的神经。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居然也会去做一些莽撞的事?

 咏棋鼓足了勇气,低声问:“你担心自己会被废,怕连累咏临?”

 咏善看着他的目光,带上了一丝轻微的惊诧,或者说是感动。

 这目光烫得咏棋一颤。

 咏棋情不自禁!

 他甚至觉得,有什么东西蓦然贯注入了自己原本懦弱的身躯,让他激动起来。

 “咏善,我知道的…”咏棋把苍白的手掌伸过去,轻轻握着咏善的手,结结巴巴地道:“那种…那种当太子的滋味…我知道的,你也很苦…很苦。”

 咏善仿佛如钢铸的脊梁,忽然就软了。

 冷面阎王,以刻薄可怕出名的太子殿下,忽然露出个孩子似的神情,无声伏在了前太子柔弱的肩上。

 “哥哥…”咏善轻轻喊着。

 咏棋竟一点也没迟疑,他立即就抱住了这个靠过来的太子弟弟,好像这天经地义,就是他的责任。

 他抱着咏善,还用手掌轻轻抚着他的头发和后背,无比温柔。

 “咏善,”咏棋安抚着他,低声道:“我们都生在荆棘丛里,长在荆棘丛里。”

 这是,当日在内惩院,咏善抱着他时,曾经反复喃喃的一句话。

 咏棋只是没料到。

 有一天,他会用这句话,来安慰咏善。

 闭合中的眼睑,蓦地微微颤了颤。

 咏临浓密的睫毛向上缓缓掀开,彷佛不适应刺入眼中的烛光,睁开后又闭上一点,发出不怎么高兴的嘟囔。

 “咏临。”一直不曾离开半步的淑妃,关切地贴近过来,低头爱怜地看着儿子“咏临,你醒了?身上还疼吗?药已经熬好了,喝一点吧。”

 刚醒过来,咏临带着几道鞭痕的脸还显得有一分懵懂。

 “药?什么药?”

 淑妃听得心疼,眼圈又红了,轻轻抚道:“傻孩子,你大雪天晕在外头了。咏善…我真白养了他,为了那女人的儿子,竟昏聩如此,哪里还有半点母子兄弟之情,亏他下得了这样辣手。”这话触到伤心处,又淌下一滴泪来。

 咏临看了淑妃一眼,再瞅瞅头顶上熟悉的七色彩绘天花板,瞬间,好像全想起来似的,神色一变,倏地从床上坐起来,就要掀被子下床。

 “咏临?”淑妃拦着他“你这是干嘛?”

 “见父皇!”咏临鼻子里呼哧喘气,低头匆匆套着长皮靴,边咬牙“把这些脏的臭的,通通都翻给父皇看看!”

 “谁的脏的臭的?”

 “咏善!”

 淑妃一把抢了他手里剩下的靴子,往身边地上狠狠一砸,死盯着他道:“刚才的话,你再说一遍?”

 咏临骤然瞧见母亲森厉神色,也暗自有些心惊,稍压一下,忆起日里的事情,心头火反而烧得更旺,抬头绷着脸,冲着淑妃道:“咏善!咏善就是脏的臭的!他干的事见不得人!”

 “他是你亲哥哥!”

 “我没这样的亲哥哥!他是畜生,我不是畜生的兄弟!”

 啪!脸上热辣辣的一掌,把咏临的话全打断了。

 他捂着右脸,怔怔看了居高临下的淑妃半晌,双眼腾地全红了,猛站起来嘶声叫道:“他做这种事,母亲您却打我?好,好!我知道,我们虽是兄弟,身分如今大不同了。他是太子,自然是母亲的心头肉!我就是个人人能打骂的!我…我找父皇去!让父皇把我和咏棋哥哥都逐出宫去,从今以后,你们两母子只管安享尊荣,也没谁敢碍着!”

 他一只靴子套在脚上,另一只靴子却被淑妃夺了扔在一旁,一腔怨愤郁气沸上心头,连靴子也顾不上了,蹬着一只白布袜子往外闯,口中嚷嚷“你们原来早是一伙的,连底下人都个个明白,只我是个傻的!可怜咏棋哥哥不吭声,一直受委屈,我今天就算拼了命,也容不得你们再去害他!”

 冲到门外,淑妃的心腹内侍崇英早听见声息,急着赶了上去,伸开两手不许咏临出去,满口央道:“殿下息怒,有话只管慢慢说,把娘娘气着了怎么好…”“让开!”咏临竖眉喝道:“我是皇子,现在要面君禀报,谁敢拦我,就是死罪!”

 一掌挥去,顿时把没学过武的崇英推得往地上直扑,迈开大步往前门去。

 身后崇英直唤“殿下!殿下您听我说…”

 咏临只当没听见,沉着脸一鼓作气往外冲。

 不料没走两步,崇英的调子忽然拔高了“娘娘!娘娘!不好啦!”

 这一嗓尖利得刺耳,把咏临也吓住了,赶紧回头去看,淑妃原本直挺挺站在房中的,这会人却已经瘫软在地毯上了,竟是一动也不动。

 “母亲!”咏临大惊,扑了回去,手忙脚乱把淑妃扶起来“母亲?母亲!”

 他原本一脸恨得红如关公,这样一吓,顿成煞白,将淑妃抱在怀里,喊了几声,见她不答,更是心慌,拼命摇晃起她来“母亲!母亲!您说话啊!”崇英扑爬到身边,抹着泪急道:“摇不得,摇不得,娘娘是气急攻心了,殿下您千万手下轻点。”

 他是淑妃身边有年历的人,还算有见识,劝了咏临一句,小心翼翼探出手,往淑妃人中处用力掐了掐。

 咏临手足无措,愣看着片刻,躁道:“怎么没动静?来人!来人!传大医!”

 连吼几声,忽地发现怀里人动了动,他低头,眼睛瞪到极大,喜极而泣“母…母亲,您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