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你的生?日礼物。”

“甜甜……你收不收?”

“……”

秦晴真是怎么也没想到,闻煜风能这么丝毫不觉着羞耻地把这种话?说出口。

她在那人一瞬不瞬的注目里傻了十几秒,直到这消防楼梯间的感应灯灭了下去。

黑暗隔绝了对方带着某种深沉情绪的注视,秦晴刚松了口气,试图慢慢回笼理智,就听见身前男生打了个清脆的指响。

楼梯内于是再一次亮堂起来。

四目相对,避无可避。

秦晴强行运转快要?当机的大脑,终于在闻煜风的眼神变得更加危险而不可掌控之前,找到了自己的台词——

“我要?是收会怎样,不收……又会怎样?”

女孩儿黑白分明的眸仁里带着试探而狡黠的情绪。

闻煜风轻眯了下眼。

……果然过了这么久,他的小姑娘在这方面也变聪明了啊。

“你不收的话?,我会很懊恼、很懊恼。”

他缓缓地把那三个字重复了一遍,清俊面庞上倒是看不出分毫的情绪来——

“然后,到那时候我会做出什么,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事情了。”

秦晴一噎。

——

跟刚刚突然被闻煜风拉进楼梯时那玩笑话?不同,此时她能够很明显地感觉到那种压抑在爆发边缘的危险气息。

秦晴把身形往后缩了下,尽管直接贴在身后的两面墙壁根本没给她留下什?么空隙。

然后她努力弯起唇角:“闻煜风你其实是没买到别的礼物,所以才拿这个丝带来应付——啊……”

她的话?音戛然一转,只因身前的男生突然沉了眸色俯下身来。

与从前那么多次不尽相同,这一次闻煜风并没有俯到女孩儿的耳侧去。他甚至用那只系了丝带的手勾起了女孩儿的下颌,眼帘一垂,像是要直接吻下来一样。

秦晴当真是吓傻了,本能地向旁边侧开脸,眼睛也紧紧阖上。

仿佛滚烫的呼吸停在她的颊侧。

近在咫尺的声线沙哑低沉——

“……收不收?”

“……”秦晴简直要被这送“礼物”的架势气哭了。“收收收我收还不行么……”

闻煜风哑笑了声。

“这就妥协了?”

“——我倒是希望你再有骨气点呢。”

感觉到闻煜风退开身,秦晴羞恼地转回?脸睖向他。

然后她就发现了一个关键问题——

“礼、礼物我都收了……”被那更浓深了几分的眸色盯着,秦晴有点不自觉地磕巴,“你怎么……还不走?”

男生侧了下头,唇一勾:“可你还没拆呢。”

“…………”

秦晴这一次是真地把杏眼睁得溜圆,就跟只发现自己被垂着涎的狼围了的麋鹿似的,无?害得近乎惊恐。

然而她显然不知道,这眼神只会让面前这只“狼”更难以?控自持。

秦晴这一次历时更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漂亮粉白的小脸涨得通红——

“闻煜风你、你你——”

闻煜风被女孩儿从未露出过的这副可爱模样逗得压不住笑,眼神却是渐渐深如古墨。

“我什?么?”他懒洋洋地笑着问。

“你——你不要?脸!”

这大概就是秦晴长了十七年说过的最凶狠不客气的话?了。

闻煜风眼神一闪,出口像是玩笑——

“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不要?。脸算什?么?”

秦晴:“………………”

她发现在闻煜风抛弃“做人底线”以后,她就完全没办法跟他在言语上抗衡了。

闻煜风眼神又闪了下,做出副无辜的神?情:

“哦,你是不好意思自己拆,是么?”

“……那我帮你吧。”

闻煜风说着,单手撑着秦晴头顶的墙面,另一只手摸上了自己白衬衫的第一颗扣子。

缓慢地做这个动作的时候,他的眸子一瞬不瞬地凝着秦晴。

像是在等女孩儿的什?么反应。

“——!”

秦晴却傻了眼,一动不动地僵在那儿,素来灵光的脑袋里一片空白。

闻煜风的第一颗扣子都已经解开了,女孩儿还是呆呆地没做任何反应。

闻煜风动作一顿。

过了两秒,他低下脸轻笑了声:

“服了你了。”

话?音刚落,撑在墙面的手臂微微压下,修长的五指并拢挡住了女孩儿的眼睛。

“……怎么跟只小呆鹅似的?”

将秦晴的目光隔绝开之?后,闻煜风才重新抬了下颌。

男生白皙如玉的面庞上,似乎还残留一抹淡红,黢黑的眸子里也尚有不自在的情绪未褪去。

然后他才飞快地解开了其他的扣子。

十几秒之?后,闻煜风放下了遮住女孩儿双眼的手。

这会儿的秦晴大概是反应过来了,眼睛紧紧地闭着,交错的眼睫也微微地抖。

“可以睁眼了。”

“……”秦晴攥着指尖,“我不。”

“是真的有‘礼物’给你看?。”闻煜风笑得无?奈。

——

果然是逗得太狠了啊。

“……”

听了这解释,秦晴却还是有些怀疑。

“我如果真地想做什?么,不需要?等到今天的。”

直到听见闻煜风这样说,秦晴才理智稍定,迟疑地睁开了眼。

入目就是线条漂亮的腹肌,秦晴脸颊一红登时就气恼地要闭上眼把人推开。

只不过在她动作的前一秒,她又看见了别的。

秦晴怔住。

——

在男生心口位置的白皙肌理上,刺着一个青墨色的花体“晴”字。

笔划的边沿还微微泛着红肿,显然是刚完工不久。

秦晴动作微滞地抬起视线,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闻煜风。

他也正目不瞬地瞧着她,眸子黝黑,又像是星辰暗布:

“刚刚说我就是礼物,不是玩笑,是认真的。”

“……”

“我?十年以后的自己送给你,到死都会是你一个人的。”

“……”

“不管这十年之内你做了什?么样的选择,不管你是否放弃了。”

他稍停,半垂了眼,似笑似叹:

“啊……十年之后我都三十岁了,你是不是会嫌弃我?”

不等秦晴回答,他又抬眼,“不过没关系,这是我一个人的选择。”

“甜甜,”闻煜风轻声:“生?日快乐。”

说完,他转身离开。

走出消防楼梯间的时候,闻煜风垂在身侧的拳攥得紧了,青筋都在白皙的指背上绽起。

说着“一个人的选择”,又不敢留下来听到答案……

他自嘲地笑了。

——

闻煜风,原来你也会如此卑鄙,又如此怯弱。

…………

高考的短短两天,让考生?们为之?准备了三年。

所有人都以为那两天必然是漫长而印象深刻的,可对于秦晴来说,那两天就犹如过去的无?数个平淡的日子一样。

不需要?刻意铭记,也不需要?刻意遗忘。但再回?头去看?时,如那活水里的影儿,总是渐渐模糊、淡去,直至完全消逝。无?论怎么回?忆,似乎都再捕捉不到半点痕迹。

反倒是在那之后,像是人生?最放松也最欢愉的假期里,陪在身边的人、发生?过的事情、某个不经意就能回想起的瞬间……如同刻进了骨子里。

不管再过多少年,那时候的每一幕都犹如昨日,或者更近。

近得好像你伸出手去,还能碰触到里面鲜活的人影;竖起耳来,还能听见那时幼稚却也真诚的欢声笑语…………

只是那个应该最长的假期好像也最短暂,没用多久,他们就迎来了从未接触过的大学生?活。

秦晴的高考发挥正常,没什么困难地拿到了清城的文科状元,也就顺利成章地得到了选择自己最心仪学校和专业的权利。

这一次她同样没有按照身旁多数人的“应该”,选择去到哪所学校,而是认认真真地填下了自己早有想法的目标。

而这一次秦晴的父母,秦经国和黎静荷也都没有阻止的意思。

“还有不到一年你就真正成年了。”

知道了秦晴的选择之后,黎静荷这样对她说。

“而你已经高中毕业,我跟你的爸爸并不介意让你提前半年、像一个成年人那样去思考和生?活。那么从今天开始,你要?记得——我们都不会再干涉你的选择,但同样,也只有你自己有能力为你所做出的每一个选择负责。你也必须这样做。”

大概是为了表明这样的决心,对于秦晴将要?跨省到大学报到的事情,黎静荷和秦经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旁观。

只有秦奶奶到秦晴离家的那一天,仍旧有些担忧和恋恋不舍:

“你这爸妈,也就是狠心。”

秦奶奶气哼哼地扬着声儿,仿佛生?怕客厅里坐着的两人听不清自己的话?——

“人家十八/九岁的孩子,第一次上大学报道,父母都还陪着呢。你才十七,你爸妈就撒手不管。”

秦晴无奈地笑着安抚秦奶奶:“奶奶,我自己没问题的。”

秦奶奶听自己乖孙女都这样说,自然也没办法再多絮叨什么,只气闷地又瞪了沙发上的两位父母。

门外的秦昊将秦晴的行李箱拎到了手里,掂了掂之?后也叹气:“小晴,那边的托运联系好了吗?你自己可拎不动这么重的东西。”

秦晴点了点头,笑得眉眼微弯:“二哥放心。”

……

去机场的路上,秦晴始终一言不发地看着窗外。

秦昊面有异色。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似乎从高考之?后的某个时间点开始,小晴就变得……沉默起来。

跟从前那种安静并不相同的沉默。

而其后一路,秦昊几次想要搭话,秦晴似乎都只是敷衍地应答下来。

直到秦昊再也忍不住,眼神飘忽而深沉地问了个问题——

“我之?前去你学校给你领材料和毕业证,听说你同桌成绩也很好。……他去了哪所学校?”

“……”

望着窗外,秦晴的身形一滞。

过了几秒,她微垂了眼睫,嘴唇动了下:“不知道。”

“……”

秦昊眼神一沉,没再问这个问题。

之?后又是长久的安静,一直持续至进了机场,秦昊办好行李托运,秦晴也取好机票等待进入候机厅。

“二哥再见。”

临走时,秦晴还是撑起一个笑脸来。

“嗯。”秦昊应声。

只是等秦晴转身之后,他的脸色就立刻难看下来。

——如果能够找到那个让他们小晴这么难过的该死的小子,他一定要??人从江边扔下去喂鱼!

而与此同时,正在排队的秦晴手机一震。

她低头看了一眼屏幕,眸光滞住。

又过了几秒,秦晴视若无睹地将拿在手里一路的手机放回了口袋。

…………

很多年后,秦晴再想起这条短讯,仍会忍不住心情复杂。

那时候的自己怎么也不会想到,那会是这么多年里她收到的他的最后一条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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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晴跟那只叫“甜甜”的白猫重逢那天,大二上学期刚开始了一个多月。

接到室友信息的时候,秦晴在学校的阶梯教室里上校选通识课。

屋子里阳光明媚,暖意醺人,讲课的老教授站在台上温言慢语,叫大半个教室的人都有些困意。

这节通识课算不上人气高,但偏偏几乎座无?虚席——而且明明是中文系的课,却有四分之?三是男生。

而这四分之?三的男生里,又有一大半在看着前排将垂瀑长发简单扎起的女孩儿的背影。

——

中文系汉语言文学专业一班,秦晴。

这个学校里,大概没人不知道这位中文系才女兼校花的名字。

或者说,从她大一入学开始,就已经成为了学校里许多同级或者高年级学长们的追逐目标。

而一年多过去了,每个人都好奇,是否有人能接近这个看起来笑意温婉、却又好像永远在跟你保持距离的女孩儿。

尽管都知道这几乎是个无?法达成的目标,但仍旧阻挡不了男生们正值荷尔蒙勃发阶段的澎湃热情。

——至少,欣赏美是不犯法的。

教室里选了这门课或者没选这门课单纯慕名而来的男生们,几乎都是这样想的。

便是在这个时候,秦晴放在背包里的手机震动了下。

女孩儿微皱了眉。

不为别的,只是刚想起自己没调静音。

她于是拿出了手机,视线本能地在尚未解开锁屏的信息栏扫了一眼。

是她同寝室室友的消息——

“秦晴,刚刚有人送来了一只白猫,说是叫‘甜甜’,你……”

后面的信息内容秦晴甚至还没来得及看?,手机便砰然落到了地面上去。

不大不小的声音在这安静的课堂上却是尤为明显,只是秦晴已经顾不得那些愈发聚焦过来的目光,只看向讲台上的老教授——

“宋教授,抱歉……我有点急事——”

宋教授神?色茫然,但还是点了点头。

他虽然没明白是什么事情,但一来这秦晴“才女”的名号在他们中文系的老师之?间也是无人不知,不担心她是无故逃课;二来,向来安静从容的女孩儿此刻脸色苍白,连声音都带着掩饰不住的颤栗,显然关系非小。

得了应允,秦晴捡起手机,连背包都不顾,便在众人诧异目光里快步离开了教室。

出了教室门,她更是忍不住直接跑了起来。

等几分钟后她跑回?了寝室,气喘吁吁地扶着门,发带在途中散开掉落都不自知。

“……秦晴,你这是怎么了??”

听见了动静的室友们转过去,被从未见过的女孩儿这副狼狈的模样惊了一下。

“……”秦晴深深地吸着气,不顾气管和肺部因过于竭力的跑动带来的刺痛,只声线微颤地开口:“谁送猫来的——人呢?”

室友们怔了下,然后发信息那人说:“是送到了寝管那里去的,我们都没见到。寝管还提醒说这猫不能养在寝室,你——”

室友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她们每一个人都亲眼瞧见,女孩儿的脸颊突然就被泪水打湿了一大片。

——

秦晴哭得毫无征兆,然而这眼泪像是已经忍了太久太久。

如同那崩堤的大坝,瞬时倾塌,洪水遮天蔽日地盖下来,一丝躲避的机会都没有留下。

而也是直到这天秦晴才明白,有些东西可以拼了命地不去想,不代表不存在。

就像有些感情,见得太早,刻得太深……待洪水滔天那日,就是死无?葬身之?所时。

从这以后,还是活着,但心里已经有一块死地了。

想割掉又割不掉,想忘记又舍不得。

……

秦晴哭到脱力时,放任身体蜷下,缩在门边。

身后就是长廊,来往目光异样,她却顾不得。只觉着心口生疼,又好像浑身哪一处都疼。

她满眼模糊的泪看着那只低声叫着的猫。

它?已经这么大了啊……

耳边像是有个低哑笑音在喊“甜甜”。

秦晴的泪止不住地往下淌。

她心想,随便什么人都好……有人能救救她么。

她觉得自己好像快要死了。

…………

后来回想起大二上学期那一个多月,秦晴都觉着自己过得像是行尸走肉。

脑袋像是坏掉的播放器,她以为早已经忘了的高中的记忆,每天每时地在眼前重复。

画面里永远是那一个主角。清醒是他,梦里是他,时间一久,她几乎分不清是现实还是做梦。

这样浑浑噩噩了几天,秦晴开始高烧。

每天的体温巅峰在39.5度以上,无?论灌下了多少校医院开的感冒药消炎药退烧药,她的体温始终在起起伏伏。即便白天退下去了,晚上也一定会涨到巅峰值。

这样的高烧一直持续了一个周,室友们实在看不下去了,直接带着她赶去市内的三甲医院的急诊科。

抽血、化验、拿结果,急诊医生看?着报告,神?情严肃:

“白细胞怎么会这么低?最近身体有什?么感染么?”

室友们都不清楚,秦晴更是烧得神?智都有些迷了。

医生当即又开了几个针对性的检查单,室友们带着秦晴又是一顿折腾。

然而查到最后,仍旧找不出白细胞降低的原因。

最后一趟的时候,医生表情更沉了些:“虽然淋巴没有肿大迹象,但也不是必然症状…………这样,你先吊水几天,看?能不能把白细胞升起来,如果能就不是什么大问题,如果不能……不能我们再进一步检查。”

“……”

能有他们学校这份学历的学生都不是傻的,一听医生的意思,室友们全都慌了。

秦晴也慌,但神?智又好像一分为二,一个在这个身体里瑟缩不已,一个浮在高空漠然注视。

最后她还是给家里去了电话。

素来淡定从容的黎静荷几乎是吓懵了,三个小时后就飞来了机场,然后打车到了秦晴的学校。

在黎静荷到之前天便黑下来了。

秦晴回了学校,让担心不已的室友们离开,自己便去了学校音乐喷泉旁的长条石凳上。

她躺了上去,秋风微凉。

秦晴仰面看着被落了叶的树杈分割的夜空,或远或近的星辰在她全部的视野里熠熠着。

很漂亮。

不知道……他会不会也看?得到呢?

秦晴顿了下,拿出了那块久置不用、却一直随身带了一年的高中时的手机。

手机通讯录里只有一个号码。

秦晴拨了出去。

仍是那个熟悉的、冰冷的声音——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

秦晴按断电话之?后,忍不住笑了声。

眼泪却顺着眼角淌进了发间。

如果是白血病……

如果是……

秦晴看着在自己视线里渐渐模糊起来的星光,慢慢合上了眼。

如果是白血病的话?,如果你再也见不到我了的话?。

你会后悔吗?……闻煜风。

我后悔了啊,闻煜风。

…………

那个月,秦晴吊水吊了一周。

一周后,再次血检,她的白细胞恢复到了正常水平。

彻底康复出院后,秦晴用那部手机发了一条消息。

“我后悔了。”

“那个礼物,帮我扔掉吧。”

作者有话要说:嗯,你们担心的,虐完了。

以及,没有十年那么久,仙女们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