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蒋放一直盯着葛菲看,这小孩挺气人呐,葛菲被看得浑身不自在,搓了搓手臂小声说:

“能坚持。”

他盯着她。

葛菲朝旁边挪一步,心里嘀咕,这人干嘛啊?好像要把她吃了一样。

蒋放心里不屑的哼声,现在知道怕了?

念着葛秋池的那层关系,蒋放有必要给她打下预防针。沉声说:“一会到借住的藏民家别挑三拣四的,你是出来支教不是来旅游。”

“知道。”这话翻来覆去的说了好了几遍了,葛菲都嫌烦了,“我来之前都做过攻略了,我知道那里什么样。”

“攻略?呵……”

闻言,他笑了。

葛菲有点恼了,“又笑什么?”

蒋放往路边站,双手揣在夹克兜里歪着头看她,“都说文艺女青年活在理想世界里,没想到还真应了。”

“你能好好说话吗?别阴阳怪气的。”葛菲不乐意的噘嘴。

高原的阳光下,少女粉嫩的唇如水蜜桃的果肉饱满诱人,蒋放的目光不偏不倚的落在她唇上,看那小嘴儿翘着的俏模样,蒋放移开眼,看向别出时嘴角的笑弧浅浅的扬了扬。

蒋放跟她在一起时总有种带孩子的错觉。

“大部分攻略做的都是为了让其他驴友看得羡慕,所以,很多细节和本质的东西不能反映出来,你告诉我,你的攻略怎么形容盘龙村的?”

葛菲不想跟他讲话,但为了反驳他,说道:“盘龙村海拔……”

不等她说完,蒋放抬手打断她,“百度都有,别背了,说点百度科普没有的。”

葛菲吃瘪,“……”

蒋放要笑不笑的看着她,耐心十足的等待。

他越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葛菲越心烦气躁,连攻略写了什么都快忘了。

“……说盘龙村上植被茂密,野花遍地,”

“噗嗤——”蒋放没忍住笑出声,“就这?你看的攻略就写了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

“!”葛菲要被他气哭了,三十岁的大男人怎么这么讨厌啊!

蒋放也留意到葛菲眼圈有点红,眼眶里水盈盈的,鼻尖也慢慢红了。

“!”

坏菜了。

这是要哭?

可别!

“咳咳……”他清下嗓子,说:“山上紫外线强,光照也足,不想变成黑煤蛋儿就捂严实了。”

“……”葛菲翻个白眼,你才黑煤蛋儿呢。有脸说别人,自己先捂严实了再说吧。

她没回,他转过脸,葛菲心里好似有根无形的线被他绷紧了。

蒋放沉声问:“……记得没?”

“……”烦你,不想跟你说话。

蒋放转回脸,“没听见?”

葛菲听他口气又凶巴巴的,“……听见了。”

蒋放嘀咕了句,“真是欠收拾。”

葛菲眉毛皱起,“什么?”

蒋放说:“把我说的都记住了。”

葛菲:“噢。”

皮卡车停在路边,从驾驶室下来一个人。蒋放下巴点着那人说:“他叫次仁旺堆,是盘龙村的村主任。”

葛菲求知欲上线,“次仁是什么意思?”

蒋放回:“长寿。”

好奇心作祟,“仙女怎么说?”

蒋放:“拉姆。”

葛菲再问:“女神呢?”

蒋放不厌其烦,“卓玛。”

原本以为三问之后就会消停,结果她又问:“美丽呢?”

“……啧!”话痨呢?

这次换蒋放蹙眉了。

葛菲抿下唇不问了,余光留意到他烦躁的神色赶紧岔开话题,“我怎么称呼他,叫主任还是大叔?”

大!叔!

这个词莫名的勾起她叫他叔时的画面。只是,次仁都快退休了,叫一声叔不为过,可他才三十,居然能把他们摆在一个辈分。所以……在她眼里,他得多老???

随着次仁越走越近,蒋放看到他脸上粗糙干燥的皮肤,高原海拔下人的肤色也相当对得起太阳,黝黑黝黑的,满是沟壑的眼纹和深刻的法令纹让他心里更堵了,越想越闹腾,没好气的瞪眼葛菲,后者莫名其妙被瞪又往旁边挪了挪站位。

“……”突然发什么火?更年期提前吗?那也不能提前到三十岁吧。

他心里却在鄙视她,什么眼神?高度近视吧你!

见蒋放还一脸欠他几百万的表情,葛菲直接奔着次仁迎上去,嘁,惹不起还躲不起嘛。

看着由远及近的人穿着老旧的皮夹克,高海拔赋予他健康的小麦色皮肤,身材虽消瘦但结实精壮,人也不驼背,走路脚下一阵风似得格外的硬朗英气,但看面相就不成了,虽精神十足但眼尾层叠的皱纹和深壑的法令纹则突显他的老态。不过,冲着他浓密的头发还有还未退去的发际线,就足够城市里二三十岁的程序员小哥哥羡慕三天了。

次仁见到他们就笑了,眼尾叠着欢喜的眼纹,黝黑的瞳仁里散发着真诚炙热的光,葛菲清晰的感受到来自次仁的善意和友好。

次仁主动跟葛菲打招呼,“你好,是新来的支教老师吧?”

“嗯,”葛菲笑眼弯弯的应,“我叫葛菲,您好次仁大叔。”

两人礼貌的握下手,蒋放也走过来了,站在葛菲身侧,次仁旺堆对蒋放感谢道:“谢谢你,大老远绕道把老师送过来,辛苦了。”

葛菲心神一晃,特地绕道送的吗?

视线刚看向他,便于蒋放的目光撞上了,她眨眨眼移开了。

蒋放依旧谈笑风生,“客气了,”又说:“她是我朋友的女儿,到你那给你们添麻烦了。他爸不在,真要遇到什么问题,解决不了的你跟我联系。小姑娘也没出过这么远的门,家里人不大放心,你多多担待点,尽量照顾下。”

“哪的话,”次仁旺堆看着葛菲说:“她能来我们村支教,我们要感谢她的,一点都不麻烦,也不能让她受委屈。再说,一个城里孩子来这教我们的孩子学习,我们替孩子们感激还来不及呢,肯定要多照顾她的。”

葛菲愣愣的看着蒋放。

没想到他会跟次仁说这些,她一直以为蒋放很讨厌她,嫌弃她这个累赘,还看不惯她的为人,但刚才的话着实让她从心底里生出浓厚的感激之情。

葛菲说:“次仁大叔,您客气了,能认识一群可爱的孩子,我很开心,也很期待未来在盘龙村小学的教学生活。”

次仁欣喜,“孩子知道你来,都在学校门口等着呢。”

“是吗?”葛菲惊讶。

“走吧,”次仁赶紧接过她手里的行李箱,“快上车。”

葛菲跟着次仁往皮卡车的方向走,一回头,蒋放居然朝大货车走去。

“蒋哥,”葛菲喊一声,刚要跟他道别,看到蒋放从大货车后抱着一纸箱走过来了。

葛菲:“……”

幸亏没说。

“箱子里是什么?”葛菲问。

蒋放双手托起,稳稳的放在货斗里,与她擦肩而过时说:“给你带的水果。”

嘭的一声,人坐进副驾了。葛菲站在原地看眼货斗里的纸箱又转头看眼副驾的人,两人的目光在倒车镜里相会了。

葛菲打开后车门坐进去,次仁扭身送过来一个塑料袋,她不明所以的接过,次仁笑,“路上有点颠簸,要是想吐往这里吐。”

“……”原来如此。

接下来的路段还真如他所说,路面不平,坑坑洼洼的,前几天应该下过雨,坑里积满了水,随着车轱辘碾过水坑,泥水零星的溅在车玻璃上,葛菲瞬间明白这辆皮卡车为什么像个泥猴了。

颠簸了一阵后,葛菲被晃得晕晕乎乎的,胃里也翻江倒海的闹腾,她抿住嘴,尽量保证不吐出来。

前排的两人开始有一搭无一搭的聊着,次仁问蒋放,“难得见你一次,这回来多住几天,家里正好杀了一头牛,让你嫂子给你切一大盘牛肉,我们俩多喝几杯。”

蒋放一手拉着头顶的扶手,另一只手撑着前面的操作台,随着颠簸的车身微微晃动。说:“住不了,车上还一堆菜和水果没送。”

“那不留你了,送完回来再到这。”次仁诚心邀请。

蒋放说:“……看看吧。”

车又开了二十分钟,路边和山坡上陆续能看到藏族的民居了。在半山腰最醒目的位置立着一座青石头的房子,房屋举架明显比其他民居要高一些,门口还立着一旗杆,鲜红的五星红旗迎风飘扬。

葛菲猜,这里应该就是村委会了。

皮卡车停在房子前,次仁没下车,将下驾驶室一侧的车窗冲着里面喊:“多吉,多吉……”

从门内快步跑出一四十多岁的汉子,穿着跟次仁差不多,但留着长长的辫子,用藏语问了句什么,葛菲听不懂,次仁回的也是藏语,车外的人朝车里看,露出灿烂的笑。

葛菲觉得应该是要跟她打招呼的,主动降下车窗,对方说:“你好老师,我叫多吉,是村里的会计。”

“你好多吉大哥,我叫葛菲。”

“嘁。”

葛菲听到后脑勺一声极轻的不屑,太突然以至于她还以为自己做错什么事儿了。

蒋放气得粗喘着气,管一四十多的叫大哥,管他叫叔?

次仁催他,“快下去看着车。”

“知道了。”多吉回了句,跟葛菲说声,“再见葛老师。”

“再见。”

葛菲看着他匆匆往山下跑。

她问:“他去哪?”

次仁说:“让他去看着大货车,东西丢了油丢了,蒋放这趟就白跑了不说,还得搭钱。”

葛菲看向副驾的人,后者倒是岿然不动的抱着夹靠着椅背,好像跟他没关系似得。

皮卡车沿着盘山道又开了十多分钟,停在一处矮小的藏居前,房子后是一排排经幡,被风扯得高高的,院子里拴着一批矮种马,还有两只山羊。

听到汽车声后,房门从里面打开,一位穿着传统藏族服饰的老奶奶走出来。

蒋放说:“她是卓玛奶奶,快八十了,家里就她一个人,登巴爷爷去年走的,他们没有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