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寂礼因为失眠,自己去买了些安神的保健品,现在已经喝了两管。

他明知道没什么用,但还是买回家里,也大概明白保健品卖出去的原因。

生活照常,上班下班,因为他没办法再做手术,就把精力都投到开发产品来,他比较支持机械化医疗,在学生时代就设想了一些医疗器具,比起国外进口,东冠要价不算太高,现在北市很多医院已经换上他的产品。

会议结束他已经习惯性地打开个人微信账号,看看软软有没有给他发消息。

还是空白。

今晚有个酒局,裴寂礼其实嫌弃那种热闹,但是闲极无聊,也没人陪着吃口饭,还是上了车,行驶到一半手机一震,看到小姑娘发来一条消息。

【你会做饭吗?】

裴寂礼看看他的手,直接回道:【没吃么?给你做】

她回:【好!】

“张师傅,回家吧。”

司机调转车头,还笑着说:“裴总最近不怎么出门了。”

他轻笑着,手里捏着手机,低头看看,她回:【吃什么鸭】

裴寂礼还不怎么会弄鸭子,让张师傅去饭店买了盐水鸭和烤鸭,车上一股鸭肉的香甜味儿。

【买好了,去接你?】

舒淮站在他家楼下抱着胳膊,看到这句话耸耸肩。

结果还不是买的。

【不用,不远,我快到了】

她不着急进楼,看着裴寂礼的车进了公寓,过了一会儿才上楼。

裴寂礼的门没有关,只将内门掩上了,她推开门,高档公寓里传来一阵烟火气。

他挽着袖子切菜,听到她的动静,只说:“去录入指纹吧。”

说的是大门,舒淮按了一会儿,跟着程序走,最后到密码时,他说是四个6。

她也笑了,合上门走进来,看到一桌子鸭肉,还问他:“今天是全鸭宴?”

“不知道你吃什么鸭,就都买了。”

舒淮想了一会儿,想到自己那句话,噗嗤笑了。

老古董啊,网都不上。

舒淮心里很舒畅,感觉给自己找了个好爸爸,坐在座椅上用筷子敲碗,两腿晃来晃去的等着开饭。

他做的菜很家常,放了鸡蛋汤,电饭煲炖的牛肉饭,一盘青菜小炒,还有买的一堆鸭子。

舒淮吃了一口,因为今天是很特殊的一天,她咀嚼着,眼睛酸涩。

“好久没人只给我做饭了。”

除了保姆和阿姨。她妈死之后就再也没吃到有温度的饭菜。

裴寂礼道:“吃吧。”

她隐约觉得裴寂礼在可怜她,自嘲笑笑,低头扒饭,听到他问:“学费呢?很负担么?”

“没有。”她说,“用奖学金补上了。”

她没说谎,国奖八千,学费四千,一口气可以交两年。

“父母呢?”

她眨眨眼睛:“我亲妈没了,我爸又找了一个。”

他沉吟半晌,又说:“继母对你不好。”

“嗯,她会把所有好吃的都留给弟弟。”

这也不是谎言,舒淮当然不会缺吃的,只恶心这种明显偏心的行为。舒梓麟也是个小混蛋,经常使手段欺负她,她报复欲很强,那时候甚至会在饮料里面倒洗洁剂,等舒梓麟抢过去喝,喝完就直接送去医院洗胃了。

舒北气得要打她,她就把她妈搬出来嚎哭,让左邻右舍都听听,她亲爸为了小三的儿子要打她这个唯一的女儿。

舒淮很早熟,她什么都懂,她对着后妈梅晚只有小三二字送上,年纪小小就能把人气到手抖。

可是她没有一句谎言。

道德底下的是梅晚,喜欢吃别人咬了一口的东西,出身书香世家又怎么样?她妈妈也是名门闺秀,那么美丽温柔的女人,那么温顺的妻子和母亲,被舒北活活气死了。

今天是母亲顾柔的忌日,哥哥在巡演赶不回来,让她帮忙上一炷香,外公外婆都去世了,更别说舒北,他已经忘了。

只有他们两个还爱着已经离开的妈妈。

舒淮吃着牛肉饭,舌头绕过腮帮,太阳穴开始发疼。忌日、郁棠的处境、最近的课业任务让她确实很不舒服。

裴寂礼坐在她身侧,伸手拍了拍她的头顶,她没想到自己会哭,入戏太深,以至于自己都分不清到底是装的还是真的。

她把嘴里的东西吞咽干净,抬起眼睛看他,裴寂礼的手抹了抹她的眼角,他手掌宽厚,舒淮吸吸鼻子,握住他的手腕,把脸埋在他的掌心。

他说:“你很坚强。”

她笑笑,从他的掌心抬起头,接着吃饭,等吃好后还乖乖地帮忙洗碗。

裴寂礼家厨具俱全,看样子是经常下厨,舒淮还问他:“你经常做饭么?”

“闲下来会。”裴寂礼为数不多的爱好罢了。

她看到烘焙的书籍,指了指,“你还会烤蛋糕吗?”

“会。”

舒淮将手放在水中,想要刷碗,还没碰到就被裴寂礼拉了起来。

“不用了。”

两人距离很近,她发觉今天他又用了香水,淡淡的味道,仰头嗅了嗅,裴寂礼察觉她的呼吸,脊背不禁绷直。

舒淮窃笑,装作天真的看向他,“今天是什么香?”

其实还是冥府之路,她能闻出来。

裴寂礼张张嘴,有些吞吐,舒淮仰头等他说出一二,裴寂礼想起在奈良喂过的小母鹿,彻底说不出话。

他也不知道自己喜欢这样的,可爱的软软的,裴寂礼很想再摸摸她的脸。

舒淮已经在心里等待好久,也没等到他的动作,只好道:“谢谢裴先生,那我先走了。”

她很拔吊无情,从这里找到的温情一会儿就要踢开,裴寂礼回头看她披上薄外套,也只是道:“我送你。”

他擦净双手,舒淮看着他受伤的那只,还问:“为什么要动手术?”

其实她知道,只是想听他说。

“车祸。”

“裴先生拿过手术刀么?”

“嗯。”裴寂礼说,“以前是心脏外科手术医师。”

舒淮轻轻道,“好遗憾。”

他努力了这么多年,因为意外就一切重归于零。

但是这只手是左手,舒淮看他打开车门,问他:“你是左撇子么?”

“现在用右手。”

两个人在一起没什么话说,也没有爱做,跟尴尬的隔辈亲戚一样坐在车里沉默静谧,舒淮又开始觉得没意思,而且总把她送回学校,她要么打车要么骑车回去,很麻烦。

她看着外面的霓虹,又听他道:“你喜欢演戏还是唱歌?”

舒淮眉毛动了动,扭头看他,说:“都挺喜欢的。”

他想让老孙给她找找所谓的资源。闻言有点难办,他还不懂文娱行业。

舒淮想了想,还是道:“我觉得你没有很亏欠我,你好像在一对一资助贫困学生出大山。”

裴寂礼笑了:“是么。”

“嗯。”

她这样说,实际上仍旧心有不甘。

她想在裴寂礼身上索取点什么,榨油般搜刮他的所有物。比如他的善良,比如他会给她做饭这事就很好。第一次真的和一个人这么亲近,她不想什么都没落下就离开。

舒淮看到不远处的学校,有点心累这种缓慢的进展,等他停车,她迟迟没有开车门。

舒淮抬着纯洁的一双眼看他,裴寂礼询问:“怎么了?”

她就这样直勾勾地望着他,裴寂礼喉结微动,伸手抚摸她的侧脸,看她乖巧地埋在里面。她握着他的手腕小声说:“以后还能去你家吃饭么?”

他说可以的。

她蹭着他的手,又添了一句:“这样待会儿行么?”

裴寂礼的手指轻轻掠过她的眼底,他说好。

这是一个跟他发生过什么的女孩子,现在很柔软地埋在他的掌心,她的脸庞有点粉色,他看着她,心里安静的像是落了一场无风的大雪。

静谧安详。

不像夜里的肮脏欲望,他这时很珍惜这种轻柔的接触,缓和了生活中的许多伤痛。

可她骤然从他掌中离开,裴寂礼回过神时,舒淮已经走出两步。

这个男人意外的正经,舒淮并不是什么经验派,这种情况也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进行。

她很想玩一盘游戏,可没有规则,没有筹码,只有她站在圆桌前,对着一盘白色的棋默默无解。连势均力敌都没有,她没有对手,全靠一人的内驱动力。

舒淮也觉得自己有些厌倦了,步子缓下来,又被他叫住:“软软。”

舒淮回头,他递过来一口超市袋子,里面还有零嘴及其它。

“吃吧。”

舒淮接过来,抿抿唇,“你买给我的么?”

“嗯。”

她看着这个正经的男人,自己拎着一袋零食,像是要出远门的小孩子。

舒淮想说什么,就听到身后一声学姐,她扭头看到街舞社的新社员,那个男孩儿留着寸头,耳上一枚黑色的耳环,等舒淮转过头来才惊讶地说:“真的是你!我都认不出来了!姐,崔…”

舒淮沉静的心扑通扑通跳起来,她用几乎是恶毒的眼刀瞪了他一眼,让他不许往下说,学弟吓得瑟缩,又看看她面前的男人,感觉自己坏事了,迅速鞠躬道歉,拎着几个弟兄转身离开。

她心跳迅速,看向裴寂礼,他眉头微皱。

“社团里的学弟。”她轻轻解释。

他沉沉“嗯”了声,下意识举起他本来的常用手,摸了摸自己额头上的碎发。

舒淮看他捏着腰,眼神不悦的样子,刚刚沉寂下的玩心又蹭蹭上涌,尤其是裴寂礼迅速嘱托:“这样的男生不太正经。”

舒淮心道世界上的人都像你该有多无聊。

她背着手后退两步,“那我走了。”

裴寂礼点头,她转身走了两步,回头,看到他还是插着兜站在原地,又转过来走到他身边。

她比他要矮不少,现在站在他跟前,头只勉强到他的肩膀,裴寂礼不知道她离这么近是要做什么,低头审视着,舒淮忽然用额头磕了磕他的胸口。

她无师自通地利用本来甜腻的嗓音撒娇,委屈地说:“裴先生,你可不可以抱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