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寂,只有一轮圆月悬于夜幕之中。

月光倾洒,照亮了一个在屋顶上快速行走着的身影。

那个身影如同鬼魅一般在夜色中行走自若,对于黑夜中京华城熟悉的很。

最后,这道影子停在了一座宅门前。

宅门牌匾上书着几个苍劲有力的大字:镇北将军府。

黑影抱紧了怀中的东西,抬头寻了个好走些的口子,迅速攀了上去,顺着阴影处一直往宅院深处探去。

很快,黑影察觉到了身后有人远远地跟着她,她将怀中的东西紧了紧,挑了个隐蔽的想要先躲上一阵。

可一片含了真气的树叶从身后直直的袭来,断了她的前路。

黑影当机立断,攀住一颗合抱的大树,掩护一时。

过了一会儿,探出眼睛去瞧,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什么动静。

越是这样说明越是危险。

黑影屏气凝神。

然后肩上搭上一双手,黑影一手护着怀中物件,另一只手拽住那只手腕猛的翻身,将那人牢牢困在树干上。

来人却没有任何的动作,乖乖束手就擒。

月光似水,溢满风中晃动的树叶,留下一片摇曳的树影。

而那些细碎的树影摇曳在那人脸上,眉眼若隐若现。月色下显得有些朦胧的眉眼中,带了丝细腻的温柔。

黑影看清了是谁,瞬间从他身上起来,松开了刚才压着他的手肘和小腿,后退着紧紧扒着后方的树干,黑影甚至说话带了点结巴。

“秦、秦昭?”

那道黑影正是从信安王府出来的楚玖玖,她本是想来尽快来将兰澈的骨灰盒交给秦昭的。

因为白日里她一介女流不好直接找到镇北将军府去,所以才想着晚上再来。

“你有没有伤到?”方才她使的力气不算小,她记得他当时是后背受了伤,伤得还极重。

“没事,那点伤早就好了,毕竟也已经过去了许久了。”

楚玖玖这才注意到秦昭披散这头发,只穿了件白色睡袍,应该是打算要睡了的,而且那睡袍本就是松松散散的,方才被她那么一动,便……

更松了些。

楚玖玖艰难地把目光从秦昭身上移开。

“我方才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这个小丫头啊,难怪跑的那么快。”

两人从树上下来后,一个身材修长的绝色女子踏着轻功从那边屋檐上飞身下来。

“小姑娘,还记得我吗?”

这是方才在身后跟踪她的女子。但待她走近后,楚玖玖微微张开了嘴,诧异地看着她。

这女子正是当时在临水山庄带走秦昭的女子。

她自然记得,一是因为她长得与秦昭很是相似,二是因为那般绝色的容颜,很少会有人忘记,即使是楚玖玖这样的有点偏脸盲的也记得清楚。

早就听闻镇北将军府的当家主母,与先信安王妃是并称的京华双绝。如果说先信安王妃是凭借的才华,那么将军夫人凭借的就是绝世容貌。

难怪这位女子生的这般好看,有那样一个母亲,想长得丑也是件极为有难度的事儿。

“娘,你怎么也来了。”

楚玖玖回头看了一眼,没看到人。

被楚玖玖误认为是姐姐的将军夫人:“我就想跟着来看看可爱的小姑娘嘛?怎么的,我还不能看了吗?昭子,你也忒抠了吧。”

将军夫人温和的对楚玖玖笑了笑:“小姑娘,方才差点不小心伤到你,抱歉抱歉哈!不过还好你躲过了,不然我这个儿子怕是要心疼了。”

“娘,你在说些什么呢。”秦昭有些无奈,“您要不先到卓然湖那边散散步?今晚那些昙花应该要开了吧。”

“哦哦,你提醒我了,我可是出来看昙花的。”将军夫人又对楚玖玖抛了个媚眼,让楚玖玖有些头昏眼花的。

“咳咳……我娘就是有些不着调,你不用在意她说的话。”秦昭脸泛起微红,耳尖有些发烫。

楚玖玖却愣着,一动不动。脑海里一直在循环一句话: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他娘呢?!这也太逆天了吧?

“小玖?”

秦昭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楚玖玖才察觉到失态,颇不好意思地将手中用软布包好的盒子交到秦昭的手中。

“我是来送这个的。”

秦昭揭开软布,见到那盒子的冰冷一角时,就猜到里头是什么东西了。

是兰澈的骨灰盒。

他心间落入一声叹息,只默默地收好这盒子,向楚玖玖道了声谢。

“不必谢……”楚玖玖想安慰他一句不要太过伤怀,但字面上的安慰又过于苍白无力了,她垂下眼睑道:“夜已深了,你早点休息吧,我也该回去了。”

“我送你回去。”

“不用,我也不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京华的夜路我都摸熟了的,没事。”

楚玖玖离开后一会儿,原本说是去看昙花的将军夫人慢步走了过来。

看到秦昭手中的盒子,叹了一声,也没有安慰他。

她道:“方才那个小姑娘,我挺喜欢的。知子莫若母,你喜欢人家小姑娘,我看得出来。难得喜欢上一个小姑娘,你有什么打算吗?打算什么时候去提亲啊?”

说到提亲,将军夫人用手肘碰了碰他的胳膊,笑得一脸调侃,试图缓解他有些低落的情绪。

“娘亲。”

“怎么了?”

将军夫人愣了一下,这孩子有多少年没有叫过她娘亲了?那个开朗、不着调、时常需要她用家法照顾的孩子,在那次战争后便好像突然长大了。

“你会怨父亲吗?怨他常年在外镇守边疆,怨他常年不能陪在你身边,还让你一个人将三个不怎么懂事的儿子养大。多少会怨的吧?就连我也知道娘亲过得辛苦。”

“既然如此,我又怎么舍得让她也受委屈呢?她明明可以过得好好的……而我自从决定回到京华,就注定不能给她那样的生活了。”

庭院中,一时静默。

“夜深了,娘亲早些歇息吧。”

说完这话,秦昭进了屋中。

而将军夫人独自立在夜风中,她用手掩住嘴,眼泪无声的滚了下来。

并不是真的埋怨镇北将军不能陪在她身边,而是因为心疼得厉害。

她曾经最没心没肺的孩子。

何时,竟已变得这般多忧多惧了。

可想起有桩事儿,还得告诉儿子,将军夫人叹了口气,还是将眼泪擦干后,在院里站了会儿,待泪痕没了后敲响了秦昭的房门。

“昭儿,是我。”

秦昭还以为母亲已经回去了,却不料母亲竟然顶着寒风还未回屋,忙开门让她进来。

“母亲,怎么还未回去?夜里风寒,要是得了风寒大哥肯定不会让你出去到处玩儿的。”

“我哪有那么容易生病。”

将军夫人虽然脾气火爆,但今日见儿子情绪有些低落,语气也软了软:“那个小姑娘的事儿我就先不与你说了,倒是另一件事还是得告诉你一声,免得你这个稀里糊涂的到时候还搞不清状况。”

“什么?”

“你可还记得你去无量观学艺前,梅御史家的姑娘说你救了她,要当面谢你的恩情吗?”

秦昭对这事还是有些印象的,不过他当时已经决定要去无量观了,这事儿还是他娘传信给他知道的。

他叹了口气,解释:“娘,我当年就说得很清楚了,我不记得救过那位梅家姑娘,估计人自己找错了恩人了。”

“我也是这样和她提过,但是人小姑娘一口咬定说看到的是你,我也挡不住人家要怎么想是吧。”

梅家嫡女?原谅秦昭脑海里想不起这人长什么样子,他好像没见过她吧?当时他刚从漠北回来,一身的伤都还没有痊愈,哪有救过什么姑娘。

“这些年你不怎么回家是不清楚,那姑娘还挺倔的,隔三差五的还会给王府送些东西来,每每来府中赴宴,还会隐晦地打听一下你的消息,你这次回来常住肯定会见着她的,我就想着先给你提个醒。”

“这有什么,若是见着这姑娘就直说了吧,我没救过她,也不能真把自己当人家恩人了吧?”

听完将军夫人的话,秦昭觉得有些无奈,他娘的意思是叫他注意些,别伤了人姑娘的心,但是这的确也没什么还说的啊,就是那姑娘认错了恩人,报错了恩。

将军夫人叹了口气:“混小子,真是个木头。我现在怕的是那姑娘对你的心思不止是要报恩了。”

将军夫人只差没把以身相许四个字说出口了。

这些年她瞧着那梅家姑娘越来越有这个意味,若是只是想报恩,金银珠宝、书画墨宝,这些常见的谢礼都能解决问题。

但是这梅姑娘说是要带秦昭当面回来然后亲自向他致谢,还时常会送些东西来府里,甚至和三儿子还处的不错……

秦昭在这些事上是有些迟钝,但是他自身有是个脑筋活跃的人,当即想到了他娘是什么意思?

是说,那位素未谋面的梅姑娘可能对他有些不该有的想法?

秦昭汗颜,之前猜不到这一层也是因为他实在想不到一个根本没见过面的女子会对他有想法。

对于这样的情况,秦昭心里飘过两个大字。

麻烦。

秦昭自认不是个多有耐心的人,他之所以愿意对楚玖玖那般耐心细致,以前是因为心里的愧疚,后来是因为她这个人,让他想要对她耐心一点。

他以前在江湖时,知道有喜欢他的侠女时,也难得用言语去拒绝,采用的是最粗暴的解决方法。

那就是一辈子也不会再出现在人家面前。

惹不起我还闪不起?

见秦昭似乎领略了她的意思,将军夫人满意的点点头:“告诉你这事就是让你有个准备,到时候话要斟酌一下,不要伤了人姑娘家的颜面,那位梅姑娘看起来是个心气高的。”

知子莫若母,将军夫人自知秦昭不会因为心怀不忍而娶谁,这样对谁都是不公平的。

“我知道了娘,夜真的深了,您还是早点休息吧。”

送走了将军夫人后,秦昭想起与楚玖玖的事儿有些心绪不宁,躺了许久才入睡。

他做了一个梦,梦里楚玖玖一身嫁衣,面若桃花,眼眸里都是光。

只是那眸里的男子不是他。

也不会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