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伊人在赏花宴进行到一半的时候便借口头晕,离开了众人的视线。

她身边出了一直陪在她身边的奶娘以外,还多了小丫鬟。

小丫鬟一身王府统一的奴仆服饰,低垂着头跟在她后面,一副老实本分的样子。

待到行至无人之地外,杨伊人停下了步子,回头打量了那小丫鬟几眼:“你的注意倒是不错,梅家嫡女果然朝着郡主开火了,只可惜郡主还真有几把刷子,没能看到她出丑还真是遗憾。”

“不过话说回来,你是王府的婢子吧?为何要给我提注意来对付顾玖玖和王妃?”

杨伊人有些狐疑的看着她。今日她撞见楚玖玖与秦昭在桃林时,虽然听着他们对话好像比较亲近,但是也没有什么出格的动作。

她本来没有打算要做些什么,倒是这个丫鬟找到了她,告诉她梅家嫡长女对秦二公子一片痴心。

“婢子常听人说,良禽择木而栖,春元亦是如此。这府中谁不知道杨小姐家族繁盛,定是极为入王爷眼的,春元也只是为求一个前程罢了。”

“你这话我爱听,但还是得管住了嘴,乱说不得。”杨伊人冷哼了声。

她突然转念一想,这些天郡主在她院子周围布下了招虫的花木,让她一直不能接近那屋子,难不成这屋子里有些什么?

“走,我们去郡主院里看看。”

“是。”春元头垂得更低,谦恭伏小,掩住了眸中异样的神采。

楚玖玖的院子是没有人守着的,只有一些巡逻的家丁在周围晃着,都被春元轻松打发了。

这还是杨伊人第一次进到屋里头来,之前几乎还没有看到这屋里什么模样就被打发出去了。

她先是往书房去了,试图想找到关于楚玖玖与秦昭有私情的证据,她也不敢乱翻,只看了看,没什么可疑的。

正担心待会儿碰上了人,杨伊人正打算先出去,没想到退了一步,正巧撞在了书桌上,书桌边缘一个盒子就这样被撞了下来。

杨伊人捡起来看了看,然后一阵寒意窜上心头,她手一缩,那盒子就又掉落在地上。

这、这是个骨灰盒子!

楚玖玖一身酸痛的回到自己院里,还没等放松,便听到了书房里的动静。

她冲进去,见到的就是杨伊人瘫坐在地上,看着地上的骨灰盒怕的手发抖,身后奶娘与一个面生的王府婢子也盯着骨灰盒看。

那是兰澈的骨灰盒!

“你们在做什么?”

冷冷的一声质问。

杨伊人看到楚玖玖,比看到骨灰盒还要惊悚,她呆滞地解释道:“它就放在桌子边上,我不是故意碰到的,这么吓人的东西,我怎么会故意去碰的,不是我、不是我!”

楚玖玖将骨灰盒抱起来,发现没有什么破损,那颗悬着的心才放回肚子里。

她就是怕这盒子被人碰碎,所以将盒子放在书桌的的盒子里,怎么可能会被不小心就碰到。

“杨伊人,我不希望再在我的院子里看到你。今天你应该看到我弹琴了吧?那是我练了好几年的结果,但是你也许不知道,我练的最多的。”

楚玖玖挨近了杨伊人耳边:“是开膛破肚。”

杨伊人脸色瞬间白的吓人,似乎残留在手上的骨灰盒上幽幽凉意,一点点的攀上了她的胳膊、肩膀,然后钻入心底。

她打了个寒颤,在奶娘盒丫鬟的搀扶下从地上爬起来:“是伊人唐突郡主了,下一次……一定不敢再犯。”

目送着她们离开,楚玖玖的目光一直落在那个身着王府服饰的丫鬟身上,那丫鬟始终垂着脸,没有左顾右盼,也没有多少慌乱之感。

“站住。”

杨伊人三人顿住了步子,回头有些害怕的看向楚玖玖:“郡主还有何吩咐?”

楚玖玖勾起嘴角,手指懒懒地指着那个丫鬟:“这是我王府的丫鬟吧,怎么的?是没认清谁是主子吗?”

春元瞬间跪了下来,膝盖在地上磕的发响,头直接挨在地面,带着哭腔道:“是婢子财迷心窍,见杨小姐家族强盛,平时打赏也阔绰,所以就打点了关系到杨小姐这里服侍!”

“求郡主饶命,求郡主饶命!”

那婢子的脑袋一个劲儿往地上磕,几下便出了血,见楚玖玖没有出声阻止,春元头昏脑涨的,也怕真自己把自己弄死了,所以没在磕头,只缩成一团,微微发抖,似乎害怕的很。

杨伊人本就是今天才遇到这个丫鬟,对她而言这丫鬟的确不算个什么,她毫无负担的想要撂担子走人。

“郡主教训下人,家风严谨,小女佩服。只是小女今日头有些昏厥,还望郡主许可让小女先回去歇着。”

在花宴的时候杨伊人是装晕,而此刻她是真有些头晕了,先是冷冰冰的骨灰盒,然后又是头上鲜血淋漓的丫鬟,真是让她头都痛了。

“杨小姐慢走。”

杨伊人听了此话,觉得精神了些,在奶娘的搀扶下出了郡主院子。

书房中只剩了楚玖玖与春元两人,一人懒懒散散地站着,不似宴会上那般端正;另一人在地上伏小跪着,头直垂到地上。

楚玖玖懒洋洋的靠坐在书桌上。

“前几日听闻有个丫鬟每月初一就嘴馋,便到城南的李记糕点铺买点心,这个丫鬟很机灵,怕别人知道后揭发,便私下帮丫鬟小厮们带东西,就算有人问起,就说是小郡主泛了馋,差她去买的。”

“你是萤儿身边的丫鬟,是叫春元没错吧?”

丫鬟大气也不敢出,攥紧了手心,低声回道:“是……”

楚玖玖冷哼一声,便是这人在萤儿身边潜移默化的给她灌输着杨伊人会嫁进王府的思想,也是她在背后给杨伊人出鬼主意,搅得王府不得安宁。

“今日我在想,杨伊人这蠢货怎么会知道梅家嫡女与秦二公子的往事,这事连我都不清楚,更况且她此前并不是在京华居住。”

“但是现在我在想着,一个信安王府的普通婢子,又怎么会知道这些事儿?你要不要给我解答一二?”

春元的身子抖了抖,刚想要开口辩解,却被一道声音给打断了。

“玖玖,这是怎么回事?”

连小意带着一群贴身丫鬟及小厮走了进来,见到地上跪着的有些眼熟的丫鬟。

似乎是萤儿身边服侍的一个小丫鬟,她暗自庆幸没有带着顾挽萤过来。

她只是想来告诉楚玖玖一些关于秦昭的事儿,毕竟她与顾衍商量过了,秦昭这人配玖玖也算佳偶。

但没想到正好遇见这么一出好戏。

那婢子一急,突然冲过去死死抱住连小意的脚,嘴里哭闹着:“王妃!王妃!看在婢子照顾小郡主尽心的份上,救救婢子吧,郡主不分青红皂白就想杀了婢子啊!”

“放开!”那婢子手上沾着有些血迹,这下都给抹到了连小意的裙角上。

楚玖玖闪到连小意身旁,带着她后退了几步,春元便几个小厮合力拉开了。

春元见想要脱身已经不太可能,竟决然的将头往桌角撞去,楚玖玖及时的制住了她,在她嘴里塞了团软布。

连小意唤了几个可靠的护卫:“将此女先带入暗房,告知王爷处置,记得不要声张。”

“是!”

春元被几人拽下去后,连小意遣退了丫鬟。

“我本是来同你说些事的,没想到遇到这种糟心事。”

“这个丫鬟……多半是宫里派来的,只是她使把戏让我们与杨伊人势成水火,到底意欲何为呢?”

若是太子或者皇帝的手笔,那么更可能是派人暗杀或者下毒,但这个丫头虽然机灵,也算得上沉稳,但却在后宅中使乱。

“背后的那人,也许只是想要信安王府家宅不宁罢了。”连小意不甚在意的冷笑一声。

太极宫。

这是宫墙内最为富丽华贵的宫殿之一,占的地界是最大的,里头的宫室或富贵,或典雅,或素净……不管是哪种风格,都是用真金白银堆砌的,建造之初投入了大量人力物力。

此时一名女子懒懒地从软榻上醒来,从真丝帷帐中伸出一只保养极好、吹弹可破的柔夷。

立马有贴身宫女恭敬小心的扶住了那手,帷帐中的女子缓缓走出。

她只着了一身丝织长裙,白皙细嫩的肌肤若隐若现,纤细的身材玲珑有致。

女子容貌娇艳多媚,丝毫看不出实际年龄今年已经二十七了。

她坐在梳妆台前,闭着眼任几位手巧的宫女为她穿衣打扮。

“梁妃娘娘……”一位年长些的宫女走近她,附耳说了几句。

梁妃睁开双眼,眼中带了丝凉意。

“处理了吧,尽快。不要给人落下把柄。”

“是……”宫人轻轻退了下去,一如来时那般小心谨慎。

待宫人们收拾妥当后,梁妃满意地看了一眼镜中艳光四射,美丽动人的自己。

“母妃!”

随着一声娇声,一个人影扑进梁妃怀中,紧紧地抱着她,声音带了哽咽。

“怎么了?都这么大的孩子了,还这么爱撒娇,让母妃瞧瞧,怎么还哭鼻子了?”

“母妃,我再也不去信安王府了,再也不去了,呜呜。”

“怎么了?是你皇叔没有招待好吗?”

“自然不是。”寿安公主擦了把眼泪,“就是那个顾玖玖,当面给我难堪。”

“你与她计较什么,反倒掉了自己的身份。”

梁妃抱着寿安公主,安慰:“你可是真真正正的皇室公主,她不过就是个乡野丫头,机缘巧合入了天家罢了,还真把自己当皇室人了么?”

“乖,别哭了哈。”

“好。”寿安公主嗫嚅着笑了笑。

“梁妃娘娘,太子求见。”

梁妃给寿安擦了擦眼泪:“寿安先出去好不好,太子哥哥也许有要事呢。”

“好。”

寿安出去时正巧碰见了太子,乖巧的叫了声太子哥哥。

因为皇帝寿命颇长的缘故,太子今年已经年过三十,已经做了十来年的东宫了。

他朝寿安点点头,看着寿安远去的背影,眼中闪过暗芒。

也许是因为心虚,这些年他越发觉得,寿安与他长得越发相像了……

太子进殿后,那些婢子们不约而同地退了下去,脸上神情恭敬,似乎已经颇为习惯了。

“太子殿下这样的忙人今日有空来本宫这儿了?”梁妃给指甲涂着花寇,头也没抬的问。

太子脸上带了丝戾气:“我只是来问一句,你可知道为何父皇为何将秦昭重新复职?”

“秦昭?就是那个被授为中郎将的镇北将军府二公子么?”

梁妃思索了一些,对这人有些印象,不以为然的说:“我怎么会知道陛下的想法。我记得他十四五岁的时候就上过战场,还有战功,估计是想要个将才吧。”

“呵,你知道的还是太少。那人年轻气盛,傲慢无礼,自那次出征后,回来就去当了个道士,这些年在江湖混得似乎还不错。”

“哦……那有如何?”梁妃不以为意的问。

“几个月前,父皇派禁军平定江湖乱象,我趁机混进来几个自己的人,本打算趁机杀了他,但没有如愿。他这次回京,我觉得他是有意要来报复的。”

梁妃听到太子派人杀他时就已经诧异了,她皱眉道:“你好端端的杀他作甚?!平白给自己惹了麻烦。”

“这个你不用管,只是十年前我同他出征时和他结了仇怨,他恐怕恨着我呢。只可惜那次刺杀让他逃过一劫。而现在我绝不允许他率领军队在以后威胁于我。”

梁妃沉吟片刻说:“他此时可谓是如日中升,眼下去动他并不明智,你为何不笼络他到自个阵营里,这样的人绝对会是一大助力。而且十年前的事情他也不过十来岁的少年,哪有这么大的仇怨。”

可十年前的事的确不算小事。

太子颇觉得头疼,如今秦昭被任命军职,以他之才,如果可以笼络到他,自然在将来他登基时能有不小的助力。

他有些愁闷的道:“那十年前的事情也姑且不谈,但若他知道我还派禁军刺杀他,这事可就不好办了。”

梁妃冷笑:“能调动禁军的也不是只有太子你一人,这事不好推给陛下,那不是还有一个十一皇子吗?”

“你是说顾缙?”

十一皇子顾缙是他这一派的,让他缆下这个擅作主张刺杀的名头,总比说是太子亲自下令的要好的多。

想到这里,太子眉头渐松,思索着这几日该怎么与秦昭接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