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你为何要拒绝她?”出了村子,秦湮着急问道。

“失踪案已有数月,却连失踪女子的生死都不知,可见贼子狡猾,官府无能,倘若我们随意介入,花费的时间可能远比寻找下一个线索要多。”

的确,承诺这个东西一旦说出口就必须完成。但难道这件事的意义只是为寻找一个小小的线索吗?秦湮一张小脸都皱了起来,这个祖母真的和那个悉心教导他要关怀弱者的祖母有些不一样。

他还是忍不住开口:“那为什么之前在临山我被劫,你没有直接走掉呢?”

“因为救你很容易。”因为你是一个自己吃烤鸭皮也会给她留两个鸭腿的人。

“我不相信利益永远是你考虑的出发点,我的祖母曾对我说,生而为人,对于那些处于弱势的人还是能帮就帮,难道你也认为她是在骗我吗?”

楚玖玖有些烦闷了,她今日说的话可能比她之前加起来的还多,她直视着秦湮的眼睛,咬字清晰:“可能你祖母也没想到,你也是一个弱者吧。”

她明明说得那么轻,但却像是一个鞭炮在秦湮脑海中炸开,轰的他有些耳鸣的错觉,秦湮眼眶发红,他死死咬着嘴唇才不至于让眼泪滚出来。

旁人都可以说我软弱说我没用,但是你怎么可以?!

秦湮转身就跑,他本来就跑的快,加上情绪上头,更是跑得飞起,不一会儿便把楚玖玖远远的落在后面。

楚玖玖心里也是极不平静,她很讨厌和人交谈的一个原因就是往往话说的太重,容易伤人自尊。

过去在信安王府时,她不曾因为自己的毒舌而懊恼过,但此刻她是真的希望自己刚才是闭口不言。

楚玖玖拿着烤鸭回房间时,没有看到秦湮的身影,想起他长得水灵灵的,上次在荒山里就被没见过世面的山贼认成了少女,万一碰上坏人怎么办?

楚玖玖心中涌起一种老母亲的操心感。

午后刮起了北风,还飘起了细雨,空气变得阴冷起来,楚玖玖撑着一把油纸伞寻找秦湮行踪,街上没带纸伞的行人都行迹匆匆,带了伞的大多悠闲漫步,而她独自执伞穿梭在大街小巷中。

身着青色衣衫的男子也撑着油纸伞,沉默地隔着段距离跟在楚玖玖身后,冽风将他的衣袂吹得翻飞,露出一截苍白的手臂,线条如同刀削,瘦削有力。

他发丝随意挽着,几缕零散地垂于肩上,青衣乌发,倒像是一副独特的风景融进渭南的细雨中。他的眼眸安静的看着前方的少女,修长舒展的眉眼专注而俊朗。

自从被顾衍委托暗中护着她时起,他便赶到她身边,但这些日子下来,他发现顾衍错了,错在尚且以为她还是自己羽翼下贪玩的妹妹,却忘了她已经长大,也想要去保护他人了。

包括对她身边那个小屁孩儿也是一样。

因为自己的世界很小,所以每一丝暖阳都格外珍惜,因为得到的东西很少,所以格外感谢那些给过她温暖的人。

这样单纯的心境,还真是难得。

话说秦湮转身跑开后没多久就后悔了,刚才他真的太冲动了,先且不说现在她并非他的祖母,就说他明明是希望帮她的,怎么还和她犟上了呢?她明明才是最想快点找到屈谷蒙的人。

他想回去找楚玖玖,可偏偏不认得路,很是狗血的在街头迷路了。

此时冒着雨又没什么人能问路,他胡乱走了几圈后停住,转身街角尽头,绛色外衣的女子持伞默默地注视着他,她另一手拿着把油伞和一件外衫。

此时雨势细微,她裙摆却已染上深色,看来已经在雨中立了许久了。

她双眸明而亮,眉色较深,微圆的鹅蛋脸乖巧俏丽,但若是不了解她的外人,会容易感到一种疏离清冷之感。但了解她的人会知道,她包裹在冰雪下的,是温柔与包容。

正是出门来寻他的楚玖玖。

秦湮有些羞愧走到她身边:“对不起,刚才是我冲动了,下次不会给你添麻烦了。”

“我并没有怪你。”楚玖玖将带出来的雨伞递给他,“把伞撑着,把外衫换下来,别着了凉。我们现在还要去找失踪案的线索。”

“啊?”

楚玖玖没有再言语,只撑着伞走在前头。也许寻找下一个线索可能会更容易些,但是那种为他人担心焦虑的感觉她也稍微感受到了,不大好受。

楚玖玖不太擅长和别人说话,所以与被掳女子的家属谈话,都是由秦湮去的,她则在后头端端正正的站着。

“第一位失踪的姑娘姓彭,今年才十五岁,是于两个月前失踪的,眼下还没有消息。有人目击到在彭姑娘失踪前,有个外地货郎曾来过这条街,与彭姑娘打过照面。”

秦湮打探了消息后,再来告诉楚玖玖。

“可是这里明明是镇上,为何货郎会来这么个户坊?”

货郎多半行走于交通不便的偏远村落,而来到城里也就在街市里置办货物,一般不会到城中户坊来,毕竟也卖不出东西。

“这便是这第一案唯一的疑点了,因为在那之后彭姑娘都待在家中,有父母相伴,而两月前突然从家中离奇失踪。”

秦湮接着道:“而那货郎出现已是三个月前的事了!”

“竟相隔一月之久么……有没有街坊看到那货郎的模样?”

“有的,是彭姑娘的发小……不、应该说是未婚夫杨赫。”

杨赫的家不远,两人转过一个街口便到了。此时杨赫正巧在家,听完她们来意后,虽对一个年轻女子和一个小少年能否破案十分怀疑,但还是客气的将两人迎了进来。

“我们冒然打扰,只是想询问一下关于彭姑娘与那外地货郎的事,就不必麻烦了。”楚玖玖拦下杨赫为两人倒水的动作,开门见山的道。

提起这事,杨赫也不倒水了,似乎还有些余怒,声音愤愤。

“我那日去找小慧商量成亲之事,却碰巧看到她与一个货郎打扮的男人拉拉扯扯的,一时间气不过我转身就回家了。”

“后来冷静下来想想,小慧与我多年感情,怎么会是是那种轻浮女子,怕不是被歹人欺负了,我赶紧私下去问小慧和那货郎是怎么回事。”

杨赫咽了口气,似乎是难以忘记那场景。

“但小慧她直盯盯地看着我,倒像觉得我脑袋糊涂了似的,她说:‘哪有什么货郎啊?我这几日待在家中,半个生人都没见过!’你们可知我那时的心情?我都亲眼看见了,她还在哄骗我。”

楚玖玖与秦湮从杨赫处出来,都是各自沉思。

“会不会是那货郎是彭姑娘的情郎,然后两人相约私奔了?”秦湮假设道。

“杨彭两人据说关系极好,成亲也是两厢情愿的,应该不会说跑就跑了,再说那两人一起长大,要说那卖货的是情郎杨赫也不至于不认识。”

一时半会儿也总结不出什么来,两人趁着天未黑连着走访了剩下的几家。

那些失踪女子的家人都听说他们受托来调查此时,也就把知道的告知了他们,毕竟官府对此查了几天后便不再搭理,他们也毫无办法。

酉时三刻,两人回到客栈后简单的用过晚膳,便聚在楚玖玖房间讨论得到的线索。

第二个与第三个失踪的女子,一个住城西户坊,一个是住城东小巷,明明是一东一西,可能从未打过照面的两名女子,于同一天同一刻夜里在家中离奇失踪。

“这两人都是十六岁,而第四个失踪的李小芸是十七岁,会不会那个变态是按年龄来物色目标的?”秦湮猜测道。

“现在也不能排除这种可能。”

但真正的问题是,用什么方法会让两个相隔甚远的女子在同一时间失踪?又是什么方法可以在有旁人都在的情况下带走一个大活人?

楚玖玖将她所想都记在白纸上,突然发现自己的思维方向似乎错了,她手指在桌角轻扣两下,脑海中有了个新的方向。

再次出现在李大娘的院子时,楚玖玖发现了一个七八岁的小孩正蹲在地上捡草根,好像是李家邻居家的孩子。

“草根捡来做什么呢?”

小孩见陌生人搭话也不害怕,只接着将土中埋得浅的扯出来:“这种草叫做灯笼草,结的果子可以吃的。”

“真厉害,种下之后,来年应该会收获很多果实吧。”楚玖玖淡淡笑了,如同残雪暖融,映出难得的柔和。

秦湮心想,不就是种个草嘛,他也曾养过浆果树,果子还又甜又大的……老大都还没有这样对他笑过呢。

“你们是来打听小芸姐姐的吗?没有用的,因为小芸姐姐是自己离家出走的,是我亲眼看见的。”

“你可看到她带着包袱离开?”

“这倒没有,但李大婶根本不疼小芸姐,她想走也是正常的。”

“我怎么觉得是当成个命根子在护着呢。”秦湮反驳道。

“人在的时候毫不关心,不在之后又在瞎着急,这难道也是心疼吗?”

楚玖玖无心与一个孩子谈这些七七八八的事,她对他之前的话更为感兴趣:“看起来你和你的小芸姐关系很好啊,她离家出走时为何没有和你说一声呢?”

“可能是走得太过匆忙了,”小孩毕竟天真无邪,被她这么一激他还真的认真思考起来,“那天我叫了她一声,可她忙着出门,就没有回我。”

“那看来你与她关系也不是很好嘛,我估计你连她离开的方向都不知道。”秦湮明白了楚玖玖的意思,也来激了一句。

“方向我肯定知道啊!”小孩手指一伸,“就是那边。”

那是一条幽径,曲曲折折的消失在山麓之中。

那一刻,楚玖玖和秦湮难得内心统一了。

这个瓜娃子,有谁离家出走往大山里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