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相传,郑国公夫妇是对奇葩。

一位有着个郡主的名分,但却是与皇家没有血缘关系的养女,而且十年来闭门不出,相传相貌丑陋不堪。

另一位是个少年将军,十三四岁时便以战功成名,但却急流涌退,成名后突然没有消息,一下就是十来年。

可这样的两人,原本都是各自被京华权贵当做饭后谈资的人物,居然某一天,声势浩大,十里红妆的成了亲,然后就像开挂一般,辅佐新皇登基,一下子受封郑国公,是京华城里最炙手可热的人物。

但奇葩的又来了,正是权势顶峰之时,两口子居然甩手就去四海云游去了。

这是秦湮所熟知的关于自己祖父母,以及郑国公府的记忆,可现在却被现实颠覆了。

“什么郑国公真国公的?要买就买不买就走!”烧饼大叔嗤之以鼻。

“好,那大叔帮我拿个烧饼吧。”

“小公子咱这还是天逸十三年,哪来的明熙三年啊……小公子别管那些了,来我们楼里谈谈心啊!”风情老鸨十分热情。

“不了不了,我还小。”

秦湮啃着热乎乎的烧饼沿着街问了一路,心里就愈发绝望。

他惊悚的发现,那白胡子老人的话是真的,自己就睡了一觉,就回到了五十多年前,那个水患战争并发、风云变幻的时代。

而眼下雪上加霜的是,他好像把那个疑似他祖母的大腿给抱丢了!

楚玖玖将路上要用的干粮药物一类的东西置办好后,便在黎城中打听鬼医屈谷蒙的消息。

江湖皆传鬼医屈谷蒙医术了得,有活死人,肉白骨之能。楚玖玖一路从帝都京华城而来,就是为了找这位鬼医,求他出手给她的兄长,当今信安王顾衍看诊。

可屈谷蒙行事诡秘无踪,哪有那么容易被人打听到消息?在茶馆酒楼这类消息灵通的地方待了半天,也没有得到有用的消息。

不过毕竟只是一个偏远小城,探听不到什么也正常。楚玖玖又吃了顿好饭,打算修整一夜便继续前行。

结果她刚从酒楼门口出来,就碰到了方才跟踪过她的少年。

他此时又被一群地痞缠上了,看他性子任性不羁,想来是从小就没吃过苦头的,也不懂得人逢逆境要自敛锋芒。

少年十三四岁,身高已经不比一些成人低多了,但奈何看着瘦不禁风的,还眉清目秀,面容白皙姣好,若不是身着一身男装,嗓音也开始发育了,又一口一个小爷的,估计还会被人当成个天真烂漫的邻家少女。

楚玖玖这边正站着看戏,那边秦湮却忽然瞧见了她,少年脸上原本的焦虑烦闷一扫而空,连眼眸都随之明亮起来,就像被人胖揍的小孩找到了靠山。

他转而对地痞流氓说:“今天你们运气不好,非得找小爷的晦气,等下可没你们好果子吃。”

嚣张惯了的秦小爷显然忘了面前的少女,现在可不是那个心疼他的和蔼可亲的六旬老太太。

楚玖玖靠在酒楼门口,嗑着先前在茶馆里顺来的盐花生,看好戏似的和围观群众站在一起。

秦湮脸上有一丝裂痕。

他心里叫了声遭,转身就想先跑为敬。可一只手牢牢抓着他的腰带,让他根本迈不开步。

地痞们刚也只是见这人弱不禁风穿的又华贵,料定是个人傻钱多的,可这人穿的好是好,身上只有几分钱,还撂了狠话就想跑路,地痞自认受了侮辱,几个□□头腿脚就一起打上去。

秦湮不会武功,结结实实的挨了几拳,有一拳还落在他脸上,疼的他龇牙咧嘴。他高傲惯了,哪里受过这种滋味,一群人他打不过来,便只挑一个最不顺眼厮打。

地痞头子还是第一次见男的打架还扯头发的,心中恼怒,抬手使死劲儿往他头上打去,可正要挨近之时,他手臂突然刺痛,像是被针扎了一样,瞬间卸了力气。

仔细一看,其实只是枚花生打在他手上罢了。

等地痞头子再看时,原地哪里还有那少年的影子。

秦湮做了个梦,真实的很。他好像又回到了在家里的日子,整日无所事事,吃喝玩乐。

然后场景一换,他躺在床上,一家子人都围着他。他的姐姐秦语筠将一块透明的石头塞到他手里,目光殷切:“加油三郎!这可能是你为家里做过的最大贡献了!”

周围的人都看着他点头,嘴里说着对啊对啊,那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嘈杂,众人也离他越来越近,弄得他有种天旋地转的感觉。

秦湮吓得一个冷战,从床上翻身起来。

此时他正处于一间客栈的房间里,他脑袋一时有些转不过来,他印象里最后一幕是地痞头子砂锅般大小的拳头朝他打过来。

正想着,一个冰凉的东西贴上他的额头。

“你发烧了。”清冷的声音传来,入目的是一张微丰的鹅蛋脸上,有着双又大又亮的眼眸。

“医药费我出了,江湖再见。”楚玖玖说完,就想收拾东西走人。

“等一下!别走!”

一双手突然拉住她的手臂,楚玖玖心里的弦一瞬间绷直,手上动作比脑袋反应快的多,立马把那小子给摔回了床上,期间还凌空转上了一圈。

秦湮脑袋昏了一瞬,但幸好床上铺着厚实的被子,他没真晕过去。

他眼珠子一转,想着怎么也得让这祖宗把他给带上才行啊,计上心头,秦湮一声不吭,倒在榻上装晕。

楚玖玖是不习惯别人碰到她,身体远比脑袋反应得快,这下脑袋转过弯来,才后悔了。看着只是个十三岁左右的孩子,她怎么下这么重的手,不会被她给摔傻了吧?本来看着就有点傻乎乎的。

稍微有那么一点智商,也不会在打不过的情况下当街挑衅地痞。

楚玖玖凑近床边再仔细一看:好家伙,原来是在装晕呢。

楚玖玖叫客栈小二端了份烤鸭上来,美滋滋的吃着,转眼正好对上秦湮偷瞄的眼神。

“想吃就别装了。”

秦湮还想挣扎一番,但又感觉一道目光正如针般扎在他身上,只得翻身起来,尴尬的笑笑。

他看着楚玖玖,总觉得别扭。毕竟这事实在是在挑战他的想象力,很少有人能将自己的祖母长辈和一个年轻人毫无障碍的等同起来。

“吃吧。”

楚玖玖先将烤鸭的翅膀和鸭腿给撕了下来,这倒是和秦湮印象中的祖母的习惯是一样的,这样的发现让秦湮心里没那么别扭了。

“你慢慢吃,我已经把药钱和住宿钱结了,就先走了。”楚玖玖说完便拿起行李要走,她本就忙着找到屈谷蒙,今天救下这个孩子已经在她预料之外了。

“等等,那个我想要和你一起走!”秦湮之前在大街上到处找她,就是为了和她一起上路罢了,要是他不在她身边,那他怎么帮帮着牵红线啊。

“我拒绝。”

“带上我一起走,我们全家都会很感激你的!不瞒你说,其实我……我老爹爱赌钱,闹得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我只能四处流浪,我已经三天没吃过饱饭了!”

对不起列祖列宗,老爹娘亲,我也是没有办法了。

秦湮伸手将贴身玉佩取下,塞到楚玖玖手中,这玉正是之前在小面摊楚玖玖见过的那块,玉色通透玲珑,光彩莹莹。

“这块玉是我家的传家之宝,我将它交给你,若是我是骗你的,那它就归你了。”秦湮举起手,“我发誓,要是我骗了你,我就是你孙子!”

“我没这么大的孙子。”看着秦湮泪汪汪的样子,楚玖玖汗颜。她总觉得这少年的脸让她有些眼熟,总感觉在哪里见过。

“我可以对天发誓,我没有害人之心!”

楚玖玖沉默。

她因为一些缘故,脸上受了伤,于是在闺中养病,足足有十年没有与外人有过什么接触,对于和外人交谈对她而言是很有难度的,但既然现在好了,免不了要和外人打交道。

那就当是练习吧。

最终楚玖玖思量后,还是将秦湮给捎带上了。

秦湮虽是一个标准的纨绔子弟,但老秦家家风使然,他并没有多少惯出来的毛病,至少要比京华城其他的纨绔要明事理得多。

这几天跟着楚玖玖跋山涉水的,虽然累,但是他觉得比以前在府里的日子要充实的多。

只不过让他特别发愁的事,他是来牵红线的没错,但是这祖母是找到了,他祖父该到哪里找去啊?

他记得他祖父秦清远在皇权更替之时,因辅佐新皇有功被封为郑国公,而在此之前祖父是镇北将军府的二公子,那么这时祖母应该还是信安王府的郡主,是先代信安王的养女。

那么祖父现在应该是在京华城才对啊,而他们现在是远离京华在找一个叫屈谷蒙的大夫,这什么时候才能回京华去,让他正儿八经的牵红线呢?

“小心一些,这片地界不怎么太平。”楚玖玖的声音传来,秦湮也不在去想这些,先过了眼前这地界再说。

大业自立朝以来已有两百余年,本是根基深厚,但近年来,贪污风气较为严重,在京华城天子脚下,贪官污吏尚且没有这么大胆。

而楚玖玖一路南下,贪腐官员众多,一些偏远地方已经乌烟瘴气,过不下去的农户都做起了占山为王,劫富济贫的勾当。

临山城就是这么个偏远小城,因着贪腐的慢慢扩散,山贼莽夫聚集,占荒山为王,打劫一次过路行商就够他们一月好酒好肉。

此时楚玖玖秦湮两人自一片荒山而过,他们已经走到荒山深处,若是没有意外,他们可以在天黑前到城镇,楚玖玖想起之前在临山城中打听到的山匪之事,微皱眉头。

相传这临山城的匪徒们最喜欢将过路的行人打晕了往寨里拖,女的就留下做苦力,男的要么收为手下,要么直接杀掉,凶残蛮横的很。

她只是想寻到鬼医,自然是麻烦事能避就避,要是没碰到是最好,就算碰到了也不宜硬碰硬,她的身份本就不太适合在江湖显露。

正这样考虑着,楚玖玖往周边一看,却没见着秦湮蹦跶的身影,楚玖玖嘴角一抽,脸上挂了条黑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