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述之查得很快,但还是晚了一步。

朱沁这个人凭空消失了,她在阿瑟星的数据查不出任何纰漏,确实存在这么一个女生,就读于阿瑟星一所知名大学,在附近银行实习过,也有朋友同学,平时会和同学聚餐,周末会和朋友去酒吧玩。但仅限于阿瑟星,出了阿瑟星,在她档案记录的家乡星球以及其他星系均找不出这个人。

很明显,有人给她在阿瑟星造了一个名为“朱沁”的假身份。阿瑟星是核查系统最为严格的星球,能蒙混过关这么长时间并不容易。

朱沁在阿瑟星生活了三年半,这意味着这颗棋子很早之前就设下了,不管一开始是为了什么,从一年前起,目标就是程敬尧。

一年前,程敬尧刚从西普特私立军事学校毕业回到阿瑟星。

这一年里,那个叫朱沁的女生有很多机会可以对程敬尧下手,为什么偏偏是等到这一天?

这一天、这段时间有什么特殊?

如果程家的独子程敬尧不幸出了意外,以程尤度的个性势必闹个天翻地覆,在换届之际,军部先乱了,这对谁有好处?

严家到那时候又怎么能不出面?

阿瑟星几大家族之一的秦家曾有两个女儿,被称为秦家双生花,一朵嫁给了严老爷子,是严述之的奶奶,另一朵就是程敬尧的外婆。

这是针对程家、严家还是秦家?

程家和严家紧密捆绑,互相信任也不是一两天一两年的事了。程家在军部的势力不能随意调动,这一次严述之还奉严老爷子和严诚悬的命令,一直在调查这件事。

不仅程家,对被波及的索宴宁也要做出交代。

索向卓对此并非毫不关心,特地派了两个得力助手前来协助调查。有了三家势力的叠加,这件事却依然进展不顺。

“你说有没有可能……”程敬尧下意识瞄了一眼病房门,压低声音,“这就是索氏自导自演施的苦肉计?”

“怎么说?”严述之问。

“你看啊因为这事儿,严家居然破天荒和索氏合作了。卫系一直想拉拢你家,霍尔系肯定不会乐意啊,现在你们有了感情基础就不会被卫系拐走了。”程敬尧这两天闲着没事干,光琢磨这件事了,越琢磨越觉得自己想得很有道理,“而且你想啊,索宴宁那人,性格那么差,无缘无故遇了一遭居然坐得住?”

严述之平静地听他说完,轻叹一口气:“有时间乱想,不如好好睡觉,还能恢复得快些。”

“我说错了?”程敬尧不服气。

“如果是索氏做的,为什么索宴宁会让你上他的飞行器?为了救你?让你欠他人情?”严述之缓慢地说,“你是程家的独苗,索宴宁也是索氏的唯一继承人,程叔为了你可以不顾一切,索宴宁也是索伯伯很重要的人。索伯伯虽然没说什么,但他每天晚上都准时到医院陪索宴宁,他们没必要做到这种程度。”

程敬尧怔了怔,确实是他忽略了这一层,光考虑动机,把敌人想得丧心病狂,没把人的情感算进去。程尤度再怎么都不可能让他去涉这样的险,严诚悬也不可能让严述之去涉险,索向卓自然也不会让索宴宁涉险。

“真好,我爸三天才来了一趟,见我没死就放心了。”程敬尧唏嘘,“他忙,人家国务卿不忙啊?真是不能比,还是我妈好,天天给我煲汤。”

“你不是在这儿过得挺好?”严述之说。

“确实难得休息这么长时间,骨头都睡软了。”程敬尧说。

程敬尧和索宴宁这样的身份自然不缺人照顾,程敬尧的妈妈和护工天天过来。索宴宁更不用说了,除了艾维斯,连同兰姨在内来了6个护工,专门照顾他一个。

即便这样,索向卓还是每天工作完就往医院里赶,院长几个晚上紧张得在附近搓着手晃悠很长时间。

昨天晚上,严述之从程敬尧病房出来准备回去,正好遇见匆匆赶来眉眼有些许倦容的索向卓,问了好,严述之说:“索伯伯这么晚了怎么还特地过来?”

索向卓很淡地笑了笑,面容硬挺看不出丝毫柔和,可说的话却很温和,就像一位平凡的深爱自己孩子的父亲:“下了班过来看看他,反而不觉得累了,我平时忙,他又爱到处鬼混,也难有这样的时候。”

“索伯伯对宴宁真好。”严述之跟着笑了笑。

索向卓语气很平淡:“我不是个好父亲,谢谢你这几天看望小宁。”

严述之从小见索向卓的次数不算多但如何也算不上少,索向卓是旧贵族的典型,若要形容,就是穿着优雅充满贵族气派的高傲绅士。严肃冷峻不怎么说话,别说对着小辈,对着严诚悬他们也是保持着冷淡倨傲又不失礼貌的姿态。

这两天前来看望程敬尧和索宴宁的人络绎不绝,索向卓竟然知道他两天都来了,或许索向卓破天荒地温和地和他多交谈几句,也是因为知道索宴宁在关注他。

严述之观察过索向卓和索宴宁的相处模式,说不上正不正常,索向卓很少说话,但索宴宁做什么说什么他都耐心听着看着,不会制止也不会出现不好的表情。

就好像是一个充满耐心的父亲对着一个小孩,虽然这个小孩今年已满21岁。

严述之以前就从严老爷子那儿听过一些索向卓的情况,索向卓少年时期失去双亲,又无兄弟姐妹,只凭自己一人苦苦支撑起索氏,后来在自己家财团的支持下进入了政体。

无父母无兄弟无姐妹,兰姨和他不像真正的夫妻,只有这一个儿子,是他唯一的亲人。

所以即便霍尔系和卫系相争的最紧要关头,一有风吹草动仍把索宴宁保护在家里。

索向卓这样严厉到严苛的人,对自己的独子竟然百般纵容宠溺,难怪索宴宁这么无法无天。

无法无天的索宴宁这几天恢复得不错,但人体愈合能力总是有限,他仍不能说话。

布鲁克怕他闷,一早就带着好几个少爷来找他,病房里相当热闹。

严述之推门进来的时候,没想到对面伤势比索宴宁轻、恢复得比他好的程敬尧还在修身养性,索宴宁刚能坐起来,就能和他们凑在一起高高兴兴地打牌。

索宴宁右手仍打着绷带吊在脖子上,左手却极为利索霸气地把手上的牌往桌上一摊,还得意地弯了弯眼睛,看起来赢了。

“什么情况,你这手气!我就差一点儿了。”布鲁克嘟囔。

索宴宁手指点了点自己的额角,单手做了个无奈的手势,意思是“打牌需要用脑子的,布鲁克·霍尔。”

几个人哈哈地笑。

“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严述之温声问。

索宴宁见到他眼睛一亮,一副恨不得对着他摇尾巴的模样。

“怎么会,述之可是尊客。”布鲁克替索宴宁发言,“你能来我们可是欢喜得不得了。”

几个不知所谓的连声人附和:“是啊是啊。”

“唉有点儿饿了,我们去吃点东西吧。”布鲁克轻咳一声,立即起身。

其他几个人莫名其妙:“我们不是吃完……”

“哎哎哎,别废话,吃不吃?宴宁给咱报销。”布鲁克说。

“啊?”他们又看向索宴宁,不知道布鲁克和索宴宁在搞什么鬼。

索宴宁心情很好地又弯了一下眼尾,对着门口做了个请的手势。

布鲁克推着几个人出门,把房门合上了,剩下严述之和索宴宁对视了好几秒,索宴宁无声地噗嗤笑了。

“索少真是精力充沛。”严述之先开了口。

虚拟桌牌已经关上,但病床附近还放着连接虚拟游戏世界的头戴式机器。严述之以前也玩过,只要将机器戴在头上启动就可以连接大脑,进入完全虚拟实境。这一类游戏倒不会对人体有伤害,只是比一般都游戏耗费心神精力,索宴宁现在的身心不一定负荷得了。

索宴宁顺着他的视线,扫了那机器一眼,很轻地摆了摆手,意思是自己还没开始玩。又对严述之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

“索少还要继续装哑巴?”严述之走了过来。

“我还以为我不开口说话,述之你能多喜欢我一些。”索宴宁的嗓音带着明显的沙哑,但吐字已然清晰。

索宴宁一开始确实伤到喉咙不太能说话,但并不严重,很早就能开口了。

“我以为索少不说话是因为不想回答问题。”严述之说。

确实是因为这个。

这件事牵扯到阿瑟星两个大家族,影响很大性质恶劣,除了严述之和程家自己在查,负责调查这件事的调查官也天天到处奔波,还有那些每天来探病、不清楚目的的各方势力也在各怀鬼胎四处打听。

索宴宁因为嗓子说不了话,省了很多麻烦事。

“这个世界上,果然就述之你最了解我了。”索宴宁笑着说。

“索少似乎一点儿也不急着找到凶手。”严述之说。

“程将军的人都快把流云台那座山翻过来了,百人的调查组在四处奔波,再加上述之你这么尽职尽力,我有什么好急的?”索宴宁说,“着急的该是幕后主使,想杀程敬尧没成功,还惹上了我,你不觉得这事越来越有意思了吗?”

严述之闻言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很轻地笑了。

索宴宁莫名其妙看了他一眼。

严述之:“是挺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