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到,懂自己的人。

陈医生是个社交恐惧症。

由于被同学欺负,挨打了好些年,导致她一直到大学才走路不低头,不溜墙角。

读大学时去了大城市,出行有地铁,却是她内心深深地恐惧。

每次踏上地铁,人群拥挤,她都是不受控发抖的,到站就会像逃一样的赶紧跑出去。

总觉得,别人是不是在看自己,是不是觉得自己哪里奇怪,会不会打自己。

她承认,这确实有点‘被害妄想症’,平白无故的,互不认识,人家干嘛就看你打你呢。

但她控制不住,一进入人群,脑子里便全是那些恐怖的回忆。

于大人而言,称之为‘小孩子们的小打小闹’,于她而言,却是胸口疼,肚子疼,被打吐,被打进医院…

怪物,怪物,怪物,没爸爸妈妈,野孩子,野孩子,野孩子。

你爸爸妈妈从来不接你,不来家长会,你长的跟我们不一样,是怪物,是没爸爸妈妈的吧。

丑八怪,真丑,怪物,不许你用桌子…

我家里说你爸爸是干....的。

你们家也买得起这些啊?

你换衣服了,又捡的谁的?

怪物!

怪物!

怪物!

躺在手术台上,她并没有报以希望,而是想出一场意外,死了也好。

无论多少年,无论病有没有得到治疗,哪怕她现在可以正视镜子里的自己,拥有正常的脸,心里还是害怕。

那些阴影,始终笼罩着她。

而懂她的人,只有一个。

那个女孩与她有些同病相怜,满脸雀斑,密密麻麻的可怖。

她们深深了解彼此的心,成为朋友,成为依靠。

直到有一天,她陪她去治疗。

女孩成功脱变成天鹅,只剩她一人做丑小鸭。

一切就变了味道。

她方才明白,人与人之间,共患难可以,共享福却是不行。

女孩自信的扬起头,广交朋友,像终于能光明正大在阳光下喘气了一般,大口大口呼吸着自由的空气。

那时的陈医生意识到,自己不被需要了。

也似乎明白了,为什么家境贫寒时,父母相濡以沫,有情饮水饱,而家境富裕起来后,反倒天天争吵摔砸,甚至要闹离婚…

共患难过却未必日后还能真情相待。

人与人之间,与其说是朋友,不如说权衡利弊,衡量价值和需求,然后互相依存取暖。

很长一段时间,以年做单位。

陈医生都是独来独往的。

她孤僻,不喜欢讲自己,不喜欢参加活动,也没有谈什么恋爱。

她想,如果非要择偶,那一定不能要自己父亲这样的,她绝不成为第二个母亲。

最好是能单身一辈子,哪怕老死家中无人埋,也好过早早把自己葬送进婚姻的坟墓。

尽管她一直记得父亲对她所说的‘相依为命’,但也同样清清楚楚记着,那个曾温柔,曾满怀信任,期待,有情饮水饱的女人,在婚姻里,一点一点凋零,独剩花枝撑着干枯的花萼,眼中的光芒不复存在,成一具丢了灵魂的躯壳。

父母的婚姻给她带来了什么?

大概就是早早明白,谈感情不如搞钱。

双方父母都不支持的婚姻,必然是场悲剧。

世上没有什么‘有情饮水饱’,只有‘贫贱百事哀’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