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南烟在年府外面等了许久,终是等到了年宛娘的车驾回来。

年宛娘下车之后,并没有抬眼看她,便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谢南烟低头静静跟着,一直走到了宁心楼外。

“不好好歇着,胡闹什么?”年宛娘终是停下了脚步,不悦地冷声喝了一句。

谢南烟左右看了一眼,随行们都知趣地退了下去,独独在小院中留下了年宛娘与谢南烟。

她已经许久没有对她这样客气了,“师父,谢谢。”

年宛娘背过了身去,语气依旧冰凉,“这是你自己求得的,日后过得不悦,我什么都不会帮你。”

谢南烟却笑了起来,“有堂堂一品大将军给我撑腰,以后谁敢让我不悦?”

“呵,你跟我走那么远,就只为了说这样一句?”年宛娘觉得甚是无趣,她凉声提醒道,“苦日子才开始,你别高兴得太早了。”

谢南烟恭敬地对着年宛娘一拜,“师父,这句谢谢,我是一定要对你说的。”

“我听见了,你也可以退下了。”年宛娘还是一样语气冰凉,“莫要惹我烦了。”

“师父,南烟想听师父说句实话。”谢南烟认真地问道。

年宛娘以为她要问,今日琼林宴上可是故意演戏?

谢南烟继续问道:“云舟的娘亲是死于谁手?”

年宛娘颇是惊讶地回头看着她,冷嗤道:“长进了啊,都查到这事上了。”

谢南烟往前走了一步,“求师父说句真话。”

年宛娘冷笑道:“若真是我下的手,怎的?莫非你还会为了她,对师父动手不成?”

谢南烟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即便是年宛娘逼她冷心冷意,让她活得像个傀儡,可谢南烟从未想过,真要与师父斗个你死我活,才能离开这个牢笼。

年宛娘慨声道:“我很希望你能肯定地回答,你会。这样一来,才是我年宛娘教出来的人。”

谢南烟沉默。

年宛娘眸光一沉,“偏偏你就是学不会歹毒……”她的话说到一半便停了下来,她直接回答谢南烟问她的,“你敢问我,也算你还有些胆量,告诉你也无妨。毒酒确实是我喂的,可那酒中的毒药毒性,并不足以要她的命。”

谢南烟一惊,“那她还活着?”

年宛娘摇了摇头,“我查了那么多年,一无所获。”说着,她眸光微寒,“你如今的本事,还差得远,更查不出什么东西来。”

谢南烟笑道:“师父,你未免也太小看我了。”

“是么?”年宛娘语气充满了质疑。

谢南烟点头,“师父,得你一句真话,今日南烟已经心满意足。”

年宛娘不悦地道:“只怕心满意足的是另外之事吧?”

谢南烟被她说中了心事,知道不能再与年宛娘多聊,便匆匆道:“南烟先退下了。”

“慢着!”年宛娘唤住了她。

谢南烟恭敬地一拜,“师父还有什么吩咐?”

“拿着。”年宛娘从怀中摸出了一瓶药瓶,递了过来。

谢南烟满脸狐疑,“这是什么?”

年宛娘却没有直接回答她,“我已用引魂散控制了楚拂,量她也翻不起什么浪来。至于另外一个,你若自信她日后会事事依你,那便把这药丸让她吃了。”

言下之意,这瓶中药丸是解药。

谢南烟又惊又喜,“师父?”

年宛娘拂袖道:“人心易变,希望你日后不要后悔。”

谢南烟重重点头,“我定不悔!”

“城东的宅子很是清净,选那儿做卫尉府再好不过,还有……”年宛娘的话还没说完,谢南烟蓦地拥住了她的身子,“你……放肆!”

谢南烟已经许久不曾这样与她亲近了。

她还记得,她八岁学习骑术之时,最怕马儿,便经常这样拥着年宛娘。

“原来师父还是那个师父。”谢南烟说得激动,像幼时一样歪头蹭了一下年宛娘冰凉的脸,便大笑道,“放肆就放肆了,今日我高兴!”

年宛娘觉得脸颊有些烧,她怔怔地看着谢南烟的眉眼,不禁有些恍惚。

她幼时也曾有人这样待她,只是那人已经不在人世多年。

“阿宁……”她黯然心唤这个名字,回忆袭来,每一幕都是锥心的痛。

过了那么多年,她还是想她,念念不忘,却再无回响。

谢南烟悄然握紧了药瓶,她忽然觉得,这偌大的京城忽然也没有那么冰冷无趣了。

“退下吧。”

年宛娘冰凉开口。

谢南烟知道也不能胡闹太过,便点头退了下去。

年宛娘望着她的背影,眉心紧紧地锁了起来。

“出来。”

“大将军有何吩咐?”隐在暗处的暗卫探出了半个身子,对着年宛娘一拜。

年宛娘沉声道:“对面那只老狐狸跟小狼狗近几日必有动作,你们多派些人手跟着南烟,我要她安安好好地出嫁。”

“诺!”暗卫点头。

年宛娘握住了冰凉的剑柄,眉心久久不能舒开。

看似一切皆大欢喜,其实真正的暴风雨才刚刚开始。

京城的酒楼茶馆,这几日很是热闹。

当初有人打赌,跟着谢南烟一起进城的那个小倌定活不了几日。却谁也没想到,这个小倌非但没有死,还中了探花,一路青云直上,被天子赐封了九卿之一的卫尉。

“这到底是修了几世的福气啊?”

“啧啧!可不是!”

“这楚家七小姐以后的日子可不好过啊,指不定哪天就出横祸死了。”

“嘘……”

几个喝茶的客人窃窃私语几句,有人眼尖,瞧见了大将军府的马车路过,便纷纷噤声,装模作样地喝起了茶来。

赶车的不是别人,正是明寄北。

他挑眉狠狠地瞪了一眼这几人,腾出手来,比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这几人哪里还喝得下去,连忙付了茶钱,灰溜溜地跑了。

“南烟姐姐,这些人就是欠揍!等小爷哪天专门蹲这儿,逮一个揍一个!”明寄北隔着车帘,不悦地对车厢中的谢南烟道。

谢南烟慵懒地笑道:“无妨,就由着他们说,什么时候他们都不说我女魔头了,这日子也少了不少乐趣。”说着,她眸光瞄了一眼云舟,瞧她满眼倦色,忍不住问道,“你昨晚可是又偷看什么书了?”

云舟正色道:“不是看书的事。”

“那是为何?”谢南烟可不准备放过她。

“今日究竟要去见谁?”云舟想了一夜,她牵肠挂肚的人,除了谢南烟,便只剩下了舅舅,难道是烟烟把舅舅给抓了?

“嗯?”谢南烟突然坐到了云舟的腿上,她挑起了她的下巴,“你别告诉我,你昨晚想了一晚上旁人?”

云舟暗觉不妙,“烟烟……不是那种想啊,跟想你那种不一样的。”

“那也是想了旁人!”谢南烟用伤了的手轻轻地贴在她的心口,故作不悦地问道:“阿舟,你这儿到底放了多少个人?”

云舟急忙牵她的手,惊觉那是她的伤手,力道便温柔了七分,她一脸严肃地道:“就烟烟你一个!”

“我不信!”谢南烟挑了挑眉角。

云舟还欲解释,却被谢南烟蓦地按在了车壁之上,她小声提醒:“外面……有人……”

“这个时候你还想着旁人,看来是我平日收拾得少了。”谢南烟的心口贴上了她的心口,谢南烟腾出一只手来,拿出了昨日年宛娘给的药瓶,“吃了它!以后再想旁人,便要你肠穿肚烂!”

云舟接了过来,想都没有想,便打开药瓶吃了下去。

谢南烟忍笑道:“你就不怕我大清早的就喂你毒药么?”

云舟轻笑道:“你要我的命,我都给你,况且……”

“况且?”谢南烟嘴角一勾,笑得酥媚。

云舟搂住了她的腰杆,轻声道:“烟烟……舍不得。”

“啧啧,阿舟,你老实交代,你身边是不是养了军师?”谢南烟总觉得云舟的嘴巴越来越会说话了。

云舟摇头,“没有!”

谢南烟狐疑问道:“真的没有?”

云舟点头,“我只是……闲来无事,看了几折戏文。”

“哦?都看了些什么?”谢南烟突然有些好奇了。

云舟怕她多想,便如实道:“我见过渔村小姐姐的出嫁,平日里也听过些女子出嫁的礼节,可是,男子在成亲当日该注意什么,要做些什么,我所知甚少,所以,我就去看了看戏文。”

谢南烟勾住了她的颈子,“说说看?”

云舟被她贴得有些发烫,她哪里还想说戏文,只见她凝眸含笑,脉脉看她,越看越是心喜,忍不住唤了一声,“烟烟。”

她唤得温柔又深情,谢南烟哑然失笑,凑过了脸去,蹭了蹭云舟的鼻尖,也脉脉看她,哑声问道:“你……想做什么?”

“想……”云舟的额头抵住了她的额头,说得格外认真,“待你更好一点点……”

“油嘴滑舌……”谢南烟笑然说完,她的手指轻轻地摩挲着云舟的后颈,“这些话……只准对我一个人说……”

“嗯。”云舟点头。

“只能对我一个人好。”谢南烟的唇缓缓靠近,轻启唇瓣,语气更酥了几分。

“嗯。”云舟满心滚烫,已然沉醉。

“只……”

“喜欢你一个。”

云舟笑然说罢,点吻了一下她的唇,分开些许,又忍不住吻了上去。

谢南烟不得不承认,她好像把云舟带“坏”了。

只是,这个“坏”,她甘之如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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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文~=。=突然觉得年宛娘爱了殷宁几十年,太不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