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众位新科进士都要穿戴整齐,站在大殿门外,由礼官依照名次,一一传召入殿,名为传胪。

天子殷东佑身着衮服,端然坐在龙椅之上,皇后尉迟容兮身着凤袍,坐下龙椅之下,王公大臣们站在殿中,听着礼官叫出金科状元郎的名字,看着他身穿新的朝服,激动万分地低头踏入大殿,跪倒在殿上叩头谢恩。

礼乐齐鸣,气势磅礴。

云舟紧张万分,念到她名字之时,提脚就踢到了大殿的门槛,差点在文武百官面前摔个“恶狗扑食。”

谢南烟一袭白衣官服站在年宛娘身后,窃笑着看她,暗暗地道:“傻云舟。”

觉察年宛娘冷冽的目光投来,谢南烟连忙敛了笑容,站了个端直。

年宛娘漠然按剑,侧脸朝着不远处的魏王看去——他今日穿了一声丹色蟒袍,凛凛站在天子之下,眉目英挺,气度不凡,天生一股帝王风范。

每次魏王与天子同在殿上,百官们或多或少都会有些错觉,魏王比陛下更像天子。

年宛娘冷嗤地笑了笑,毒蛇还妄想做真龙?

她觉得无趣,便转头看向了别处。

尉迟容兮坐在凤椅上,眸光偶尔瞥向谢南烟——许久不见她,看来,她一切安好。

她浑然不觉自己嘴角微微翘了起来。

殷东佑却是看得清清楚楚,他眸光隐动,压低了声音问道:“容兮,可是想与妹妹小叙了?”

尉迟容兮慌然看他,“陛下……传胪大典还在进行……”

“无妨。”殷东佑突然轻咳了一声,打断了礼官的传胪,他正色道:“皇后身子不适,来人,先扶皇后下去休息吧。”

百官脸色难看地看了一眼尉迟容兮。

“怎的?”殷东佑不悦地冷冷一问。

百官们只有垂头不语。

尉迟容兮沉沉一叹,自知这祸水之名要背一世了。

殷东佑看向了谢南烟,“谢将军,你已许久不曾入宫探视容兮了,今日就由你护送容兮回宫吧。”

谢南烟愕了一下,她有些惊喜,她确实已经许久没有好好与容兮姐姐说说话了。

殷东佑点头轻笑,“去吧。”

谢南烟领了旨意,却有些不放心殿上的云舟,她看了看云舟。

云舟微微一笑,示意不必担心。

谢南烟也微微一笑,便恭身上前,扶着尉迟容兮退出了大殿,往后宫走去。

她二人的眉来眼去实在是太过明显,廷尉楚忌与魏王递了个眼色,觉得今日有些事是必须提了。

传胪大典继续进行。

这边礼乐的声音渐渐小去,谢南烟扶着尉迟容兮缓缓走着,踏入了后宫的红漆大门。

柳儿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递眼色让其他内侍也慢一些,渐渐地便与前面的两人拉开了远远的一段距离。

谢南烟回头对着柳儿轻轻一笑,转头道:“容兮姐姐,你身边这小丫头不简单啊。”

尉迟容兮轻轻地握着她的手,笑道:“你也不简单啊。”

谢南烟笑然摇头,慨声道:“师父座下,有谁是真正简单的呢?”

“我听说……年思宁在海龙集对你……”尉迟容兮眉头一蹙,她忧声问道,“你还好吧?”

“那都是两个多月前的事了,我早没事了。”谢南烟说完,看了一眼尉迟容兮隆起的肚子,也忧声问道,“容兮姐姐,怀孩子是不是很辛苦?”

尉迟容兮淡淡地笑笑,另一只手轻抚肚子,“怀了也好……至少有些戏……我可以不用演……”

谢南烟听她说得哀伤,她知道尉迟容兮说的戏是什么,偏生就这事上,她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

不是不想,而是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尉迟容兮强笑道:“我的事,我自己能解决,倒是你……”她关切地看着她,“你一入京,就闹那么大的动静,师父没责罚你?”

“连你也听说了?”谢南烟倒是有些吃惊。

尉迟容兮抬手摸了摸她的后脑,“我如今护不得你了,你日后行事要处处小心,别惹师父生气,她是会下手的。”

“我知道。”谢南烟莞尔看她,“这出戏,我演得心甘情愿。即便是师父要责罚我,我也不怕。”

“心甘情愿?”尉迟容兮怔怔地看她,眸光复杂,“新科探花郎,云舟?”

谢南烟点头,狐疑问道:“师父没有跟你说过她?”

尉迟容兮摇头,“师父许久没有吩咐我做事了。”她故意隐下了白鸽的传书,继续道,“你的许多事,有些是我找小北打听的,有些……是陛下说给我听的。”

谢南烟看她脸上满是落寞,她有些心疼,“容兮姐姐。”

“也许,做枚弃子也不错。”尉迟容兮笑然安慰,“至少这日子也算清净。”顿了一下,她对云舟的了解,不过是殷东佑那日跟她说的,是年宛娘准备放入廷尉楚府的棋子,“探花郎……待你……”她问得有些犹豫,“如何?”

谢南烟忍不住笑道:“她啊……”

尉迟容兮没有听她说完,因为谢南烟这样的笑容是她从未见过的欢喜,她轻咳了两声,问道:“师父会允了你们的婚事么?”

谢南烟笑容一僵,有些茫然,“大抵……不会吧。”

尉迟容兮也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

“你真的喜欢……”尉迟容兮再一次问她,“即便是知道师父会反对……”

“喜欢便喜欢了,师父再反对,也不能把她从我心里挖出来。”谢南烟说得坦然,她淡淡笑道,“至少现在,师父也舍不得要她的命。”

尉迟容兮静静地看着她,眸底闪过一抹羡慕之色,最后都被浓浓的担忧吞没了,“烟烟……”

“嗯?”谢南烟以为她在担心她,“容兮姐姐,我也知道前路不容易走,可不试试怎么行呢?与师父这场对弈,我还没输,即便是输了,大不了就是一条命豁出去,我相信不管结局如何,阿舟都会站在我这边。”

尉迟容兮涩然笑笑,“说什么死不死的,傻丫头一个,不说了,不说了,都不说了吧。”

谢南烟知她是累了,她挽住了尉迟容兮的手臂,柔声道:“好,难得今日陛下亲口下旨,我今日一定要在姐姐这里赖到关宫门了再走。”

“呵。”尉迟容兮笑然看她,轻轻地点了下头。

她望向了幽深的宫道,这一刻只希望这条路能再长一些。

亦或是,永远不要有日暮,这样,谢南烟便能留在这儿,不会再走了。

一个时辰之后,传胪大典终于结束。

魏王突然站了出来,对着殷东佑一拜,朗声道:“皇兄,臣弟有话要说。”

殷东佑捂着胸口咳了两声,倦然道:“什么话,留待晚些的琼林宴再说吧,朕有些乏了。”

“皇兄!”魏王不依不饶。

年宛娘站了出来,冷声道:“陛下身子不适,魏王这是有什么军情大事,不妨说与本将军听?”

魏王冷冷一瞪年宛娘,“大将军这管得未免也太宽了些。”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陛下不适就该休息,其他人等若是惊扰陛下,那就怪不得本将军无礼了?”说着,年宛娘按剑往前走了一步。

魏王强忍下话,强笑道:“大将军说什么,便是什么吧。”说完,他再对着殷东佑一拜,“皇兄好好休息,晚上琼林宴上,臣弟再与皇兄细细说吧。”

“嗯。”殷东佑点头。

传胪大典结束之后,依例,便是一甲三人的披红游街了。

殿上众位进士一一跪拜退下后,便有礼官引着一甲三人来到皇城大门朱雀门前,披红上马,敲锣打鼓地绕京城一圈。

这也是京师众人最期待的时候,每三年一次的一甲三人,每一个都是京城姑娘们的佳婿人选,所以每当三人游街,总能吸引不少姑娘悄悄顾盼。

或在马车中掀帘一顾,或在酒楼上躲在竹帘后上下打量,更有大胆着,拉着姐妹一起混在人群之中,细细品看。

若是看上眼了,便有媒婆登门说媒。所以琼林宴后,京城的媒婆们都会拿出各自的本事,一较高下。

若是成了一桩,单是礼金都足够媒婆吃上一年。

与此同时,殷东佑已快步来到了椒房殿外。

殿中的皇后与谢南烟说说笑笑,很是融洽。

可这样的尉迟容兮,是殷东佑一直想拥有,却一直没办法拥有的。

他黯然轻叹,又整了整心情,端然走了进去,“容兮,朕回来了。”

尉迟容兮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陛下这会儿不是应该去御书房批阅奏章么?晚上还有琼林宴……陛下莫不是想熬夜……”

殷东佑笑道:“朕知道你心疼朕,可是朕更心疼你。”说着,他便坐到了尉迟容兮身边,将她拥住,“你有身孕在身,朕是一刻都不敢离开你。”

尉迟容兮匆匆瞧了一眼谢南烟,眉眼之间满是不舍。

“陛下,娘娘,末将还是先退下吧。”谢南烟自忖不能再在这儿多留了,否则为难的只有容兮姐姐。

“嗯。”殷东佑点头。

“容兮姐姐,多多保重,我改日再请旨来看你。”说完,谢南烟拜了一下,便快步退出了椒房殿。

尉迟容兮轻轻一叹,殷东佑却将她环得更紧了些。

“容兮,朕得每日陪着你才安心。”

至于安什么心,尉迟容兮不想知道。

她想到了今日谢南烟说的话,淡淡问道:“陛下,你上次说,你知道这探花郎云舟是谁?”

殷东佑颇有些惊讶,“那日你还不想知道。”

“臣妾只是随口问问。”尉迟容兮摇了摇头,倦然轻抚肚子,“臣妾只想静静地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别无他求。”

殷东佑轻轻笑笑,他也轻抚着皇后的肚子,凑到她的耳畔,小声道:“容兮想知道什么,我都会告诉你——云舟是孙云娘之女。”

“孙云娘之女?”尉迟容兮惊然看他,“她是……女儿身?”

殷东佑点头,宽慰道:“所以之前谢将军与小倌的风言风语,容兮你不必信的。我想,这该是大将军故意让她如此的,好掩人耳目。”

女儿身……

尉迟容兮似是在隐忍着什么,竟悄悄地红了眼眶。

殷东佑惑声道:“容兮,你怎的哭了?”

尉迟容兮强笑道:“臣妾只是高兴。”

“高兴?”殷东佑更是不懂。

“高兴南烟这次只是胡闹,不然臣妾真不知以后哪家公子敢娶她?”尉迟容兮匆匆找了个说辞,主动牵住了殷东佑的手,“我只有这一个妹妹,还请陛下多多照看些。”

“这个自然。”殷东佑亲了一口尉迟容兮的脸颊,笑道,“只要容兮高兴,朕做什么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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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文~皇后娘娘很深情一个姑娘~

抓个虫子,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