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只黄鹂从烟柳深处飞出,飞上了离省心楼不远处的望远楼檐角。

听着鸟儿在檐角上欢快地鸣叫着,谢南烟悠闲地坐在楼上,一边饮茶,一边远望着省心楼。

这儿是绝佳的望远之地,从这儿可以俯瞰整个千里山庄。

木阿抓了抓脑袋,小声道:“这儿有我跟墨儿看着,不会有事的。”

“不知怎的?自从看她顺眼了,我不想旁人欺负她,自己又忍不住想欺负她。”谢南烟淡淡开口,想到有趣的地方,忍不住笑道,“你说,我是不是越来越像女魔头了?”

木阿不敢答话。

这世上还真没有谁敢这样称呼谢南烟,偏偏谢南烟就容着那丫头了。

“仔细想想,她也怪可怜的。”谢南烟想到方才云舟脸上的泪水,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指尖,轻轻地摩挲着,“我是不是该稍微待她好一些?”

木阿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谢南烟,他欲言又止。

“说。”谢南烟突然侧脸,非要他把话说出来。

木阿只好沉声道:“将军平日可不是……这样……温柔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听不见了。

“你想我待你温柔么?”谢南烟的眸光一沉,突然脸若冰霜。

木阿噤声不敢说话,站了个笔直。

谢南烟挥手示意木阿退下,“你继续巡防吧,以那些人的能耐,这千里山庄也藏了不了多久的。”

木阿领命退了下去。

谢南烟再次望向省心楼,嘴角悄悄地翘了起来,她却没有发现。

云舟生得清秀,害怕起来,就像是一只被夜枭抓住的松鼠,水灵灵的双眸紧紧盯着对方,让人不忍心真吃了她,却又想小小地咬上一口,吓吓她。

谢南烟见过很多求死之人,也见过很多求饶之人,没有哪个能像云舟一样,不论求死还是求饶,都让人莫名地想笑出来。

“师父,大事成后,能否给她一条生路?”

谢南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她也不能在这个时候飞鸽传书问年大将军。

世事无常,风雨也无常。

原以为这场雨会延绵下个好几日,哪知在日暮时分,天空便开始放晴了。

待夜色降临,整个天幕宛若清洗过似的,满天的繁星比往日要亮了许多。

月光洒满千里山庄,蛙声在池塘中此起彼伏。

云舟吃完晚饭,便开始揉自己的双颊,实在是酸得厉害。这才第一日就这样了,整整念三个多月,是真的下巴都要念掉了的。

“墨儿,我想岁了……是想睡了。”云舟说话都不利索了。

墨儿点了下头,便退出了房间。

云舟起身在房间中走了一圈,佯作透气的样子,把小窗打开了,伸了个懒腰,便朝着床的方向走去。

舅舅说,任何时候保命要紧。

云舟知道谢南烟不会真的杀了她,可她也不想被那两个先生给折腾废了,她早点溜走。

她小心翼翼地弓着腰,蹿到了小窗边。就算有人从窗口窥伺她,这会儿也定会以为她在床上睡着了。

她坐在窗下,耐心地等待着。

今夜的月光那么亮,料想女魔头也想不到她会溜走吧。

再等等,等到半夜,她便从窗口爬出去,想办法翻墙溜出庄外。

若是中途被人抓住了,就说自己是睡不着出来走走,反正她确实不熟这座庄园,迷路走错了路,也怪不得她,

时光如水,一点一滴地流逝着。

对云舟而言,是绝对的度日如年。

好不容易等到了半夜,她警惕地探出了半个脑袋,快速地瞄了一眼外面。

巡庄的牛头怪大约半个时辰巡过这里一回,她可是算清楚了的,这会儿若是外面没人,那便有了半个时辰逃命的机会。

想到这里,云舟麻溜地爬上了窗台,小心地沿着瓦片走到了檐角。她深吸一口气,知道檐角下面是柱子,她抱着柱子滑下去,便能安全落地。

她小心地探出半个身子,双腿勾到了柱子后,便放开了双手,往下滑了一截,拼命用双手双脚稳住了下降的势子,低头一看,只差两步自己便差点屁股开花了。

万幸,万幸。

云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屏息蹑手蹑脚地快步闪到了柱子后面。

在院中值夜的墨儿似乎听到了异响,提着灯笼往这边照了照,却没有走过来查看的意思。

云舟让自己冷静下来,没有听见脚步声,就是她成功了一半!

心,在胸臆之间疯狂地跳动着,云舟缓了好一会儿,当四周又安静下来后,她快速地探头往墨儿的方向扫了一眼,又马上缩了回来。

墨儿不在那儿。

云舟窃喜,垫着脚尖,碎步却很快地溜到了后院的矮墙下。

这儿有一排翠竹,刚好可以掩住她的身影。

她终是可以站直了身子,抬头看了看这堵墙的高度——可以一边踩竹子,一边踩墙,一点点地挪上去,先翻出这小院再说。

其实并非墨儿没看见她,只是木阿拦住了墨儿往前的脚步。

他指了指一边静默的谢南烟。

谢南烟对墨儿比了一个手势,示意她不要说话,她又用手给木阿比划了几下,木阿迟疑了一下,还是低头带着兄弟们执行谢南烟的命令去了。

墨儿跟了谢南烟很多年,这会儿也只能耸了耸肩,今夜可是小舟子自己撞将军剑锋上的,她也爱莫能助了。

就在云舟专心往上爬的时候,谢南烟已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她的身后。

好不容易云舟爬上了矮墙,她坐了下来,探头往矮墙下面看了一眼,不由得低声道:“这边怎的那么高啊?若是有根绳子就好了。”

正在这时,有人给她递了一根绳头。

云舟接了过来,下意识地想说一句谢,便反应了过来,惊瞪双眸看向了同样坐在墙头上的谢南烟,“你……你是鬼么?”

“我肯定不是鬼,但是你很快便要成鬼了。”谢南烟甩了甩手中的绳头,示意云舟再往下看看。

“嘶——”

矮墙这边,木阿带着兵士们搬了两筐毒蛇过来。

云舟连忙赔笑道:“谢将军,有话好说,你……你误会了!”

“误会什么?”说着,谢南烟故意靠近了云舟,压低了声音提醒,“每当雨停后,这山里的毒蛇就喜欢往我这庄子里钻,你知道为什么?”

云舟咽了一口口水,“为……为什么?”

“因为我这儿有吃的啊。”谢南烟嘴角一勾,故意舔了舔嘴角,“不过你可以放心,木阿抓到的这些毒蛇,毒牙都给拔了,咬人不怎么疼的。”

云舟瞬间反应了过来,“我……我爬墙是因为我……我睡不着……我想出来看月亮……”

“迟了。”谢南烟慵懒地说了两个字。

云舟惊呼道:“没有没有,月亮看到了,我……这就回去……啊!你做什么?”云舟的话没有说完,因为她很快便瞄见了木阿把蛇都抖出来了,“你这样我怎么回去?”

“回不去便跳下去。”谢南烟期待地看着云舟,另一只手指了指另一边,“今晚不想跟蛇儿一起入眠的话,便往这边走。”

一边是让蛇咬,一边是断腿,好狠的心啊!

云舟僵硬地笑着,“谢将军……”

“你又不是我的下属,可以不用唤我将军的。”谢南烟似乎不太喜欢这个称呼。

云舟厚着脸皮凑了过去,“南烟姐姐,放我一马,可好?”

“放你?”谢南烟故作听不懂。

云舟猛点头,“我保证以后都规矩了!”

“这样啊……”谢南烟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长绳,忽地把长绳递给了云舟,“你把自己绑好了,我便信你一回,让墨儿给你换间房。”

“这个好说!”云舟终于等到了她松口,接过了谢南烟的长绳,快速给自己绑了起来。

不一会儿,云舟便像个粽子一样地坐在墙头,“南烟姐姐,可满意?”

谢南烟却不急着答她,斜眼给木阿递了一个眼色,嘴角是难掩的笑意。

云舟暗觉不妙。

只见木阿突然翻上墙头,狠狠地一推云舟。

云舟哪里还有双手可以稳住势子,惨呼一声,便朝着高墙下栽了下去。

就在脸门快要撞地的时候,突觉被谁揪住了身上的绳索,让她整个人悬停了下来。

木阿揪着她的绳子,稳稳地将她放了下来,仰头对着墙头上的谢南烟一笑,“对不住了,云公子。”

云舟被吓得一身虚汗,几下把身上的绳索扯开去,望向墙头的谢南烟——清亮的月光落在她的脸上,她笑得灿烂,双眸若星,明明做事就像个女魔头,可模样却生得纯真无邪。

“木阿,带她到我房中去。”谢南烟的话是说给木阿听的,双眸却一瞬不瞬地盯着云舟,“哄得我高兴了,再放她回来。”

“诺!”

木阿弯腰将云舟扯了起来,小声提醒,“这次你完了。”

反正都已经落在那女魔头手里了,都是姑娘家,还怕她吃了她不成?不管怎么说,也总比这些毒蛇啊,跳墙啊要好上千倍吧。

“有意思。”谢南烟坐在墙头悠闲地荡着小靴,说完之后,侧脸对着提灯站在矮墙下的墨儿道,“今夜有条毒蛇漏抓了,留给我吧。”

墨儿一脸凝重地看着谢南烟,“将军不需要增派些人手么?”

“你们都不是他的对手。”谢南烟脸上的笑容也消失得干干净净,“我会让他知道,逼我逼紧了,是要付出代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