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顾拥雪耳朵上的绒毛都竖了起来,然后,他整个人都往外挪了挪,退避。

亓衡之也跟着往外挪了挪,对着顾拥雪的耳朵,再吹了一口气。“呼——”

顾拥雪就翻了个身面朝向他,面沉如水,眼中冒出杀气。

亓衡之:“……”

他冲顾拥雪讨好一笑,扭头,又凑到了宋沉轩那里去。

宋沉轩身上还披着顾拥雪的衣衫,头上束发的簪子有些歪斜,发带都卷成了一团。

亓衡之瞧那簪子怎么瞧怎么不顺眼,手贱,就把他的簪子抽了出来。

没了发簪固定,原本束好的发立刻就散了,顾拥雪隔着亓衡之,都闻到了宋沉轩发间逸开的香味,清淡而又旖旎。

宋沉轩的肩膀动了动,没有回头。

亓衡之伸出手,不着痕迹地搭上宋沉轩腰上的衣衫。

他捉住那属于顾拥雪的衣服,轻轻地扯。

宋沉轩忽然攥住了他的手,道:“师尊,师兄摸我腰!”

亓衡之:“?!!!!!!!”

天地良心!!他对宋沉轩虽有发自灵魂的渴望,但前世今生,他对他的狎昵欲.望都非常地淡。

宋沉轩本是马舟远门下弟子,前半生与他交集都不算多。

亓衡之对他的感情可说是突如其来、来势汹汹!大抵世人所说“情不知其所起,一往而深”,就是如此。

亓衡之莫名神游天外。

他是什么时候开始非宋沉轩不可的来着?

好像是和顾拥雪结契的第二三十年开始,一百多年后,渴望才接近于疯魔……

“啪!”顾拥雪忽然打开了亓衡之的贼手,寒声道:“还不松开!”

亓衡之痛叫了一声,松手了。

顾拥雪强行把他推到了一边,自己睡到了两个徒弟的中间。

宋沉轩转过身来,面朝向顾拥雪。

顾拥雪安抚他道:“莫怕,为师不会让他再轻薄你。”

宋沉轩轻“嗯”了一声,垂着眼,往顾拥雪这边靠了靠……

亓衡之就又凑到顾拥雪身后,去搂顾拥雪的腰,顾拥雪又“啪”地把他的手打落,力道极大。

亓衡之手都麻了,龇牙咧嘴。

他摸了摸自己的手躺平,仰头盯着头上黑黢黢的洞穴顶。

不知不觉,他就睡着了。

阁楼二层,夏与秋掏出一只小罗盘,轻轻地拨了拨指针。

阴阳玄镜内的大雪很快就停了,只是雪的重量陡然沉重,压弯了许许多多小树的腰。

亓衡之做了一个梦。

一枕黄粱,美梦旖旎。

他梦见自己终于和宋沉轩在一起了,然后他又将顾拥雪关起来做了自己的禁.脔。

顾拥雪对他自是横眉冷目不假辞色,他便强行把他衣衫都给剥了,让他不着寸缕地待在他的寝殿中。

顾拥雪每日只能以长发蔽体,因为不被允许穿衣服,连逃跑也不敢。

——浑身赤.裸的长华仙长就像只雪白的羔羊!无辜却又诱人。

亓衡之梦到自己将这只羔羊拆吃入腹,而且吃了一次又一次,满目的幔帐鲜红,被褥幽香而又柔软。

顾拥雪眉头紧皱,呼吸急促,猛然睁眼,却是立刻坐起身来,将两个徒弟晃醒:“别睡了,起来!”

宋沉轩微颤着眼睫,半阖的目中流过华光:“师尊,怎么了?”

“这是五蕴阵!”顾拥雪道,“五蕴‘色受想行识’,若受阵所迷,魔障难解!”

宋沉轩忆起先前美梦,皱了皱眉。

佛说五蕴皆空,然,佛都未必能做得到。

世人都说顾拥雪是地上神仙,可是夏与秋设下此的阵,却是连神仙也难以破解。

盘腿而坐,并让两个徒弟也亦盘腿行气,顾拥雪冷静地道:“洞内洞外诸般景象,是色蕴。我们的眼、耳、鼻、舌、身都为这阵法所迷,所得的色、声、香、味、触,均是幻象——”

亓衡之道:“阵法当然有幻象,可我们在阵中也不能真把一切当幻象啊。”

在这阵法中,顾拥雪会生火,也会去寻食物,哪怕寒冷与饥饿都是阵法幻象,但他们若不想法解决,只会越发难捱。

顾拥雪道:“此阵色蕴为基底,但阵中种种关卡,依托的却是受蕴。”

“喜怒哀乐,人生七苦。”宋沉轩道,“我曾观书中有言,受蕴分为身受与心受两者。身受由五根,也就是‘眼、耳、鼻、舌、身’引起,心受则由五境:‘色、声、香、味、触’引起。”

顾拥雪颔首,道:“沉轩你先前呕血,便算是身受苦,而你之后所做的梦,便是心受了。”

几回梦魂,求不得,怨憎会,爱别离……

过往种种,他的确在阵外便已受过一次。

“……在这阵中所做之梦,都会加深你们的心障,它的功效会一次比一次强,若受不住,走火入魔,往后修行都可能会受影响。”

亓衡之忽地问:“那师尊先前梦见了什么?”

顾拥雪的唇动了动,没有说话。

他梦见了十域魔君。

那个一身黑金玄袍,戴着面具的魔。

魔宫很暗,昏黑得叫人看什么都像蒙上了一层雾。

魔君长发及膝,玄袍修身束袖,露出的下巴形状优美。

他就站在魔宫高高的殿阶上,用那双湛然黑深的眸子看着他,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如八年前一般意味深长。

顾拥雪鲜少恨过什么人,他不喜魔君,尤其反感他借“和谈”为名,设计破了他的功体。

但,他先前不喜有之,憎厌有之,却没有特别强烈的恨。

梦中的他站在殿阶下,手握含光剑。

魔君站在殿阶上,居高临下,似笑非笑。

新仇旧恨涌上了他的心头,顾拥雪竟生出滔天戾气,持剑往那魔头身上斩去!

八年了,他心境修为从未因为这一场变故跌落,可现在,他却被仇恨冲昏了头脑!

这是这阵法挑起的心魔!

甚至,这阵法无中生有,只要有一颗“因”的种子便催生出了“果”的大树。

连他都不可避免地着了道,他的徒弟们又如何摆脱?

“静心凝气。”顾拥雪提醒道,“尽量不要睡着。”

师徒三人闭上眼,一时洞中只有火堆噼啪声,还有雪兔偷嚼他们身下干草的声音。

流逝的时光像风,触碰不着,却已顷刻间飘散得了无踪迹。

镜外的夏与秋打了个哈欠,掐指一算,镜内已过了九天。

能撑这么久都没有动静,这已是难能可贵的了。

他赞了声顾拥雪师徒的韧性,而后毫无愧疚之意地摸出罗盘,又转了转罗盘上的指针。

“!!”亓衡之第一个从那入定静心中睁开了眼睛。

方才,他做了一个美梦。

他梦见前生顾拥雪初与他结契,洞房花烛夜,折梅殿上满是耀眼的朱红。

大红喜服,金丝重工。

精美刺绣的红纱衣将顾拥雪衬得更为绝艳,分明是一枝寒梅迎风傲雪,却又像夜月下的桃花,绮丽勾魂。

亓衡之很主动,与顾拥雪饮过合卺酒,便主动将坐在床边的恩师抱住,去亲他的面颊脖颈。

顾拥雪眉头紧蹙,显然是在忍耐——那时候,顾拥雪还未对他动心,他只是在顺应天命,并且想借双修治疗自己的内伤。

但那又如何呢?他还是任他为所欲为了。

亓衡之舔了舔唇,呼吸急促,心脏都仿佛要撞破胸膛似的“怦怦”地跳!

这梦太真实了!

他鼻间似乎还有顾拥雪身上的香气,唇齿间似乎还有顾拥雪细滑肌理的咬啮感——

洞穴中火焰燃烧的噼啪声仿佛很远,眼中只见白衣如雪、俊美清隽的男子盘坐在石台上,比梦中更圣洁而不可侵犯。

亓衡之呼出一口浊气,情不自禁地抱住了他梦中的那个人,蹭到他的颈项处。

好香……

深深地在他衣襟间嗅了一口,亓衡之双手收紧,紧紧锁住他的腰肢,忍不住,去亲他的嘴唇。

“……”顾拥雪刚被人拥住时,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这五蕴迷阵迷惑人心,梦与现实十分接近。

他宁心静气,正准备与新勾出的心魔做斗争。

但是,搂着他的怀抱越来越紧,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贴上他的唇……

然后,他的齿关就差点被撬开了。

猛然睁眼!顾拥雪瞧见一张熟悉的放大的脸,一双桃花眼紧紧闭着,吻得专心。

顾拥雪惊诧,张口欲问。

亓衡之立刻逮着机会深吻进去,吮了口他的舌尖。

顾拥雪头皮发麻,皱眉,抓住他的头发把他扯开:“你干什么?”

亓衡之喘着粗气,桃花目深亮,眼中全是欲.念。

“师尊……”他又凑上去,咬住他的唇瓣。

顾拥雪再度把他扯开,见他因为不满而要继续凑上来,连忙攥紧了手中的发,道:“不要胡闹,这阵法迷心,你别就这么沉进去!”

“师尊不是喜欢我吗?”亓衡之身上滚烫,将面颊蹭到顾拥雪手上,“师尊喜欢我,我知道,你,你愿意……”

顾拥雪微微一怔,但亓衡之再度凑上来啃他的嘴唇的时候,他又把他扒拉开了。

“我不愿意。”

亓衡之浑身一颤,这四个字仿佛冰水,浇了他满头满身。

“衡之,当日你在结契大典之上悔婚,我以为,你亦是不愿与人草草结契,所以才那般破釜沉舟……”顾拥雪面色冷淡,声音更是一种出乎寻常的冷静,“可是,你到现在的所作所为,都让我怀疑,你不过是想学琰浮州那些浪荡一生的风流子,不成婚,便可一辈子风流。”

他的目光渐渐地锐利起来,“可纵你我不结道侣,你终究是我的徒儿。你若真存了那样的心思,再调戏我与你小师弟,你信不信,为师剪了你的命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