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夕被沐新雨从地牢里提出来的时候,整个人?瘦成?了一把骨头,虚弱得只有?出的气儿,没有?进的气儿。沐新雨心疼得要掉眼泪,只恨自?己怎么居然会觉得夜城帝君是个可以托付的人?。

杨夕软绵绵的抬手,抹抹沐新雨的脸,沙哑道:“不是他错,我的心魔……”

沐新雨的眼泪啪嗒啪嗒就下来了。杨夕忍不住想笑,这个姑娘呵,有?时候悍得像个女金刚,心里那一点柔软的地方,却绵绵的像个小孩子。奈何虚软无力的面部肌肉,扯出的笑意?无比僵硬。

可是这世道,小孩子不好活呐……

走出水牢,穿过夜城月不落的永夜,杨夕终于?见到了昆仑的来人?。那人?一身黑袍便服,正端着个细小的茶盏,与夜城帝君聊天。

他指了指自?己的眉心,示意?卫明?阳:“你这个,很危险,毕竟是人?……”

忽然如有?所感似的,大约是听见了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回过头来,露出一张顶着黑眼圈的苍白脸旁。

杨夕整个人?都愣住了:“邢首座?”

她虽然听沐新雨说了昆仑有?人?来,也想到了来接她这个诛邪榜首的必然不是随便什么弟子。但她也绝没想到,竟然会是邢铭亲自?来接。

沐新雨事先没跟她说,大约是觉得她未必能记得邢铭。

她的确是记不得了,可是看到这张脸的一瞬间?,她就想起了这是谁。更?何况以昆仑如今的名声之盛,战部首座邢铭的名头,又有?哪一个修仙之人?没有?听过?

邢铭转过头来,和颜悦色的看着杨夕,那神情就好像他不是干了什么欺师灭祖的事情,而只是执行任务的途中偷偷溜去开了个小差。

“来了啊,”邢铭一边说,一边对杨夕招了招手,“那咱们?走吧,师叔带你去看星星。”

杨夕忽然捂住了脸,那一瞬间?,她是真的觉得想哭。

邢首座就这样举重若轻的牵走了杨小驴,却仍然把沐姑娘留在了夜城。

离开这座永夜之城的时候,杨夕问邢铭,为什么不把沐新雨也带走。邢铭却说,那是她的选择,连她的父母都不曾来劝说过,那就没人?有?资格管这个事情。

“那我呢?”杨夕问。

邢铭极轻的呼出一口浊气:“杨夕,你没得选。”

杨夕做梦也没想到,邢铭说带她去看星星,竟然是认真的。只是看的方式,你正常的设想略有?不同。

邢首座看星星的方式是,飞到天上去。

踏出夜城的势力范围。时空终于?脱离了上古飞升大能的力量影响,外面天光一片大亮,通红的朝日正从远处的地平线上跳出来,好像一个柔软可摸的团子。

清晨的蒙蒙雾气里,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有?希望。

杨夕在这朝阳和雾气里,感觉到身体?里有?什么要爆裂的东西,也被熨平了。

生理上的疲惫,这才慢慢的灌满四肢,整个人?好似轻飘飘的。杨夕这才想起,自?己有?两三个月没怎么正经睡觉了,最近这半个月来,更?是一瞬都没敢合眼。

这么下去即便是修士,也会猝死的吧,杨夕心里模模糊糊的想着,近乎冷漠。好像考虑的是别人?的生死。

两根冰凉的手指点在眼皮上,杨夕被冰的打了个颤。

抬起眼来,看见邢首座在笑话她:“看你这黑眼圈,都快赶上我了。”

杨夕忍不住抓抓头,觉得邢铭他们?村儿骂人?的方式很与众不同。

邢铭伸手扣住杨夕瘦小的肩膀,低下头来,在她额头上吹了一口寒气。杨夕立刻感觉到精神为之一振,那感觉不是被外力注入了什么裨补,而是好像原本?身体?里的最后一丝力量,也被从发丝指缝之间?压榨了出来。

“是阴气。”邢铭道,“本?来这法子不适合对生人?常用,但是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

“会怎么样?”杨夕问。

邢铭指了指自?己上下两条深黑的眼线:“会长黑眼圈。”

“……哦。”杨夕。

邢铭从裤兜里掏出两个琉璃色的小球,甩在地上,砰一声,彩烟腾起,化作两团小小的云朵。杨夕认出来,那是天羽云氏特产的云头哨。

邢铭发觉杨夕在看她,于?是道:“敌之所长,有?时候也要能化为己用。”

杨夕微妙的静了一瞬:“其实?你不用解释,我又没说偷东西不好。”

邢铭沉默一下,决定装作什么都没有?听到的样子。

天羽帝国的云头哨,不愧是催生出了大陆最强力支持和部队的上等?法宝。爬升,速度之快,简直令人?惊叹。

杨夕和邢铭各自?站在一朵云头上,呼啸的气流几乎要把脸皮都撕裂了。

期间?,邢铭似乎问了她一句什么。

“你说什么?风太大,我没听见!”杨夕几乎是声嘶力竭的喊回去。

邢铭于?是隔着云朵,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过了大约也就是一刻钟的时间?,两位黑眼圈的修士,就飞上了云雾缭绕的高空。那迷蒙的朵朵云雾,远处看起来白花花,好像紧实?的一团,近处伸手一捞,原来不过一层稀薄的水汽。

阳光从遥远的东方照过来,云雾中散射成?满眼璀璨的金霞。

邢铭递过来一幅宽广的袖子,“要穿越云海了,云海里极易迷路,抓住我。”

杨夕盯着邢铭的袖子半天,又去盯邢铭的脸。

邢铭心中叹了一口气,心想当年胆大包天的小东西,如今竟被世事磋磨成?了这么一副警惕,没有?安全感的样子。

他耐下心来道:“走散了我也找不回你。”

杨夕却在她话音未落之前,忽然伸出手,三两下把邢铭的袖子撸上去,一把抓住了里面那只冰凉渗人?的手。

杨夕道:“走吧。”

说完被冰得打了个哆嗦,却捂住邢铭冰块儿一样的指尖,五根手指来回搓了搓。

邢铭怔了一下,脸色变得有?些微妙。

他最终没有?告诉杨夕,僵尸的手指,是捂不热的。

又飞了不知道多久,杨夕渐渐的什么也看不见了。浓稠的白雾竟然连离火眸强大的透视能力都可以隔绝。

眼前只是一片纯白,她连抓在手里的邢首座的胳膊都看不见,更?别说应该就在她近旁的人?脸。

杨夕忽然对这种天地之间?唯我一人?的感觉,感到有?点怕:“邢师叔,你在吗?”

邢铭的笑意?,从前方隐约的雾气中传过来,好像隔了十万八千里的遥远。

“终于?叫师叔了?你这驴货……”

这是他们?在云海中的唯一一次对话。

后来杨夕再喊什么,都没有?听见邢铭的回应。人?的五感,在这片白茫茫的迷阵里似乎被无限的削弱,近乎封闭。

鼻端闻不到水汽;眼前只看见白;他甚至不确定是邢铭,没有?听见他的呼唤,还是邢铭已经回答了,自?己却无法听见。

这层云海真是一个可怕的所在,若非有?一个坚决的目标,寻常人?懵懵懂懂飞上来的话,这种情况下恐怕早已改道下行了。

寂静之中,记忆翻涌。

杨夕模糊地想起一个相似的地方,千丈地下,一片漆黑,除了身后隐隐传来的饕餮咆哮,什么也看不见,听不见,闻不着。只有?阵阵饥饿徘徊在腹中,她曾经在那儿呆了多久?一个月,两个月,还是一年?

破碎的记忆,只能让她隐约忆起黑暗中崩溃的可怖,却想不起事件本?身。她全然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落到那般境地,但至少那时她还能感觉到疼。

可是这片纯白的云海之中,竟然连触觉都好像被剥夺了。

她感觉不到掌心中握着的冰冷指尖,虽然她依稀知道,自?己应该仍旧抓着那只苍白的手掌,没有?放开。

她还隐隐的察觉到,邢铭似乎并不是一直在向上飞。他们?飞行的方向一会儿一变,仿佛一片混乱中瞎撞的无头苍蝇,但是他们?没有?飞过回头路。

她觉得邢铭似乎是带着她在找什么,又不是很确定。

这样下去不行,杨夕想着,灵丝悄然从手掌中的窍穴里隐隐探出,杨夕把自?己的手死死拴在了邢铭手上。邢铭也仿佛如有?所感似的,在同一时间?探过一阵缭乱的鬼力来,

“找到了,抓紧我。”这是直接在识海里响起来的声音。

而紧接着,杨夕便感觉到一阵极其厚重,近乎粘稠的水汽扑面而来。那些云就好像凝成?了实?质的水,挤压的人?喘不过气来。杨夕下意?识的闭了一下眼,紧接着感到浑身压力一松,好像忽然出水上岸了一般。

杨夕睁开眼,浑身轻飘飘的。

她发现自?己正置身一处,仿佛由乌云堆叠而成?的巨大洞穴中。铅灰色的云层挤满了四面八方,寥廓而安静。

洞穴的正中间?,一艘沉默而巨大的“航空母舰”静静的停泊着。钢铁工业的粗粝感,如此丑陋。

却厚重如同千年不变的等?待,静静敞开一道舷门,射出最善于?穿透雾气的昏黄色暖光,一直铺到杨夕的脚下。

杨夕向后退了一步,那灯光也跟着进了一步,仍是刚刚好铺到脚下。杨夕有?些不安的抬起头,邢铭正坐在离她不远处喘气。

鬼修看起来总是寒凉清爽的鬓角,也微微有?了些泅湿的汉意?。

“上船吧。”邢铭说,“后面的路程咱们?还得飞三个月,坐船省力一点。”

杨夕向前迈了一步,踩进那接引的橙光之中。

那光线牵牵拽拽,一直拉着她走进了舷门,邢铭也在随后跟进来。

舷门无声无息的关上了,整座“航空母舰”之内,发出低沉喑哑的轰鸣声,透过舷窗可以看见船体?两侧伸出巨大的机械臂,机械臂末尾安装着巨大的钢铁铲子,一铲子一铲子撅着头顶的浓云。

“航母”缓缓的升空了。

如果百里欢歌在此,一定会惊讶于?多宝阁的“科技水平”什么时候已经达到科幻纪元了?

以百里阁主的个性?,恐怕恨不得冲上去把船舱中的黄金宝箱标志给撕了。

但杨夕是第一次乘坐航母,所以并未对此产生什么异议。

令她惊在当场不能动的,是这船舱大厅正中的人?,或者说一座雕像。

一个雪白法袍,长发披肩的男子,静静的坐在空中,手持一本?古老的竹简卷册。他的目光望着遥远的不知什么地方,是一副静静深思的模样。

他的坐姿,不是修士常见的打坐盘腿,也不是坐在一张正经的凳子上。而像是随意?坐在了什么门槛、或者路边的石头上,两腿随意?的交错着。

他身下坐着的东西,已经随着时光湮灭了在了亘古里,只有?他沉思的模样,穿透历史书上的白纸黑字,还静静的坐在原地。

“那是船灵。”邢铭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来。

杨夕震惊于?那船灵看起来的孤独,禁不住伸手去触碰他的衣角。可是手掌却从他的身体?中间?穿过去了。

“他不是人??”

“他生前应该是一位灵修,约莫本?体?是一艘船。但看他死后留下的愿力之强,至少有?合道期以上。”

杨夕忽然醒悟过来,这男人?的坐姿,刚刚好是坐在一艘小舟中,掩卷沉思的模样。

“可是多宝阁建立至今,还不到三千年?”

三千年,多宝阁的航空母舰就算全身都是天才地宝敲出来的,也绝不可能修出灵智合道。

更?何况,百里阁主是位节约成?本?的生意?人?,根本?给航母用的就都是生铁。

邢铭摇头笑笑:“我第一次来的时候,这里的样子,还是一艘传统的浮空宝船。”鬼修苍白修长的手指抬起来指了指空中的幻影,“他穿的是一身宝蓝色战甲。”

杨夕不明?所以的望向邢铭。

邢铭的语气轻轻的,带着某种发自?内心的尊敬:“他不是这艘船的船灵,船灵是我们?对他的称呼,船体?是他的愿力幻化出来的。”

杨夕过了半天,才回过神来是什么意?思。

“他已经死了,却还会学习?”

邢铭仰头看着船灵,深深点头。那正是船灵令人?尊敬原因。

“三师弟年轻的时候任性?,偷了人?家?多宝阁一艘航母,想要藏到这里来。结果他的航母被云雷劈下去了,这艘船却从此就变成?了这个模样。”

杨夕听得快要呆住了:“那衣服呢?”

邢铭道:“不觉得他的衣服很像仙灵宫的制式么?虽然没在这里碰过面,但仙灵宫里的谁,偶然来到此处,被船灵看见了衣服,也是可能的。这片云海里的奇迹,我并不觉得它会是昆仑独守的秘密。”

杨夕闻言仔细看了看,果然与仙灵宫的制式袍服有?些相似之处。

他们?正说着,就发现船灵脚上的白色法鞋渐渐有?了变化,鞋面渐渐的变窄,颜色渐渐的变深,质感也从质料高级的白色丝绢渐渐有?了几分蒿草模样。

杨夕整个人?一愣,低头去看自?己脚上的草鞋。

邢铭露出一个惊异的神情:“想不到它喜欢这样的款式,枉我每次来这里,都特异换过不同的衣装,一次也没能入了它的法眼。”

杨夕嘴角抽了抽,忽然意?识到身旁这位战部首座,实?在是有?一个颗闷骚的灵魂。

她低头看看自?己的草鞋,又抬头看看船灵前辈露出来的脚趾头,一点点朴素的快乐从心底里漫上来。哟,瞧吧,身边有?个人?费尽心机都没有?得到承认,但是我被承认了呢。

但是杨夕决定什么都不说。

杨夕问了邢铭另外一个问题:“他既然这么强,为什么把坐化前的愿力,留在了这里?”

渺无人?烟的云海里,生前死得默默无闻,死后仍然寂寞冷清。

邢铭:“他不是坐化的,船灵是在此处,渡劫而死。”

杨夕回头看向邢铭,有?些不可思议:“天劫对灵修,不是向来以宽容著称?”

“那一定不包括,不听话的灵修。”邢铭以仰视的姿态,瞻仰着空中只剩了一个幻影的前辈,缓缓道,

“据我猜想,他一定是个与众不同的灵修。太聪明?,喜欢读书,终于?从简牍的蛛丝马迹里,发现了什么不该知道的隐秘,于?是他知道,天道不会放过他了。他为自?己选择了最佳的死亡地点,来到这里,渡劫而终,并且给后人?留下了线索和退路。

“那一定是这世上,极少人?才会感兴趣的秘密,而每一个感兴趣的人?,都一定会来到这里。看到他留下的东西。”

邢铭指了指脚下,航空母舰刚刚离开的那一片乌云的空洞:“整个云海里,那样的空间?只有?这一处。非天劫不能开辟出来。”

杨夕不禁追问:“他到底发现了什么?”

“他的笔记还在这里,你看过就会知道了。”邢铭没有?正面回答杨夕的问题,也没有?告诉杨夕,船灵的笔记在什么地方。收敛了怀古的心神,他带着杨夕,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了位于?船尾的一间?静室里。

“我们?在这里呆上三个月,你有?的是时间?去研究船灵的笔记。现在,我们?让我们?先来讨论?一下正事。”邢铭在一团七彩的小蒲团上坐下来,指了对面的青色蒲团给杨夕,待杨夕坐定后,才郑重其事的开口,

“关于?修真界的这场内战,蓬莱天羽与昆仑仙灵之间?,你怎么看?”

杨夕早知这问题不可逃避,心中也有?了既定的想法,她并不怀疑自?己的认知,也本?以为可以很坦荡的面对所有?人?。然而面对昆仑首座那双黧黑的眼瞳时,才发觉,并不是那么容易出口的。

“你呢?邢师叔,你怎么看?”

“正面回答我的问题,杨夕。”邢铭的态度,前所未见的强势,“如果我让你感到不适的话,事后我道歉。但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需要你做,在那之前,我必须先确定一下,你现在还是不是一个昆仑。”

杨夕垂下眼睛,拳头攥了几攥,长长呼出一口浊气:“我很抱歉,邢师叔,我真的很抱歉。如果你希望得到的答案,是我仍旧心向昆仑,愿意?为了昆仑的立场去上阵攻打天羽的话,我恐怕让您失望了。

“我以为,这场战争真正的问题,不在于?此。”

邢铭神色不变的看着杨夕:“那你认为,它的问题在于?什么?”

杨夕沉默了很久,似乎是在斟酌邢铭的问话,是否是真的在询问。又或者只是等?她说出一个答案之后,就跳起来把她拍死。

许久之后,终于?道:“资源,人?口。现在想来,我简直不敢相信,我需要亲手造下那么多杀孽之后,才开始这样思考。其实?这本?该是显而易见的。

“是仇恨蒙蔽了我的眼睛,也许对于?一个始终觉得自?己境遇悲惨的人?来说,相信这世上有?一个恶意?的坏人?,是他的邪恶、贪婪、野心,处心积虑的导致了自?己的悲剧,这个复仇终究是可实?现的。而她自?己的心里也容易接受一些,我可怜,我倒霉,那恶人?如此穷凶极恶,这事件终究还是小小的概率。

“这样她就不必去承认一个事实?——这个世界本?身是黑色的,如同一个漫长的永夜,没有?光明?。”

“这让他们?感到绝望。”杨夕静静的说着,不卑不亢,“无处使力,恨无可恨,不知从何处下手,问题似乎就变得不可解决了,远远比任何一个实?际存在的,甚至是虚无缥缈的敌人?都更?高不可攀。”

“你思考的结果呢,杨夕?”邢铭问,“你仍然感到绝望吗?”

“是,我仍然绝望。”杨夕抬起头,眼底一簇幽蓝的火焰一闪而逝:“但我并不惧怕绝望,既然我已经知道它是真相,那么再残酷我也会面对。世界就只有?那么大,资源就只有?那么多,然而普天之下的修真者前仆后继,各大修真门派甚至凡人?国家?都想绿着眼睛发展自?己。”

“可是不够啊!”杨夕说,“贪婪不是罪过,野心也从来不是罪过。没有?开荒者的贪婪和野心,我们?至今可能还生活在茹毛饮血,祈求神恩的麻木之中。”

“战争无法止息的真正问题在于?,六道众生的进取之心百万年没变,然而这世界之中,却已经,没有?那么多荒地可以开垦了。”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写出来了,累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