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家?寨带来五百打手,被杨夕一招下去按平了一大?半。剩下伶仃小猫几十只,簇拥着黄金马车。
“剑”字旗下要好一点,剩了能?有一百多?人。
杨夕呲着牙:“不是要活捉吗,各位英雄跑什么?”
仇大?当?家?被人点名问到了鼻子上,黄金马车拨转回笼头,阴森森险些捏碎了掌下的?扶栏:“小贱·人,休要太猖狂,碾死你也就是一根指头的?事情。”
事实证明,仇大?当?家?并没有骂错,杨夕果然是个“小贱·人”。
她在端坐在没有一丝人气儿的?掌心阵中间,小山般庞然可怖的?岛行蜃背壳上。
盘着两条短腿,对仇大?当?家?勾沟手:“那你来嘛!”
仇大?当?一张青白的?面皮,顿时气出?了一片酱紫。定了定神,冷笑一声转头对那那“剑”字旗下领头的?男人婆扬声道:“卫明阳我要定了,世界树的?种子归你。”
杨小驴子盘坐在岛行蜃的?背壳上,骨折的?左手腕子搭着地?。
“被人瞧不起了啊……”
仇家?寨的?大?当?家?回头来,震惊的?看着杨夕。
只见那女孩的?脚下,层层叠叠的?堆成?了一座人山!
仇家?寨这一趟带了上千打手来列阵围堵卫明阳,那起子爱管闲事儿的?剑修人少,也来了有三四百。再加上刚从地?宫里冒出?来的?,那小姑娘自?己那一伙人,约莫也有两百多?修士,外挂好几百凡人的?样子。
将近两千人!
如今全都横七竖八的?堆在那女孩脚下,乍一看去,尸山血海一般……
而那些倒地?不起的?修士,各自?面带着奇异的?微笑,配上无神的?目光,倒像死不瞑目一样。
掌心阵他是见过的?,可这般景象,到底是什么阵?这女修士年纪轻轻,分明就是一副尚未成?年的?样子。竟然能?够驾驭?
仇大?当?家?面上的?神色变了几变,一阵青一阵紫,最终挤出?一个极其?虚伪的?笑:“这位姑娘,真是好本事!不知?师从何处,所出?何门?”
“昆仑。”
杨夕阴着一张脸,高坐在岛行蜃的?贝壳上,倒好像这被搞成?了残疾的?大?蛤蜊,是什么高大?的?坐骑。
这仇大?当?家?显然是跟昆仑有什么过节,听见那这两个字脸色就是一变。脸色青青紫紫的?转了几转,戾气在眉宇间一闪而逝。
他盯着杨夕看了半晌,忽道:“夜城帝君的?肉身我要定了,把他交给我,我可以?放你出?去。”
杨夕笑了。
“你刚刚身边上千人,都奈何我不得,现在就剩这小猫十几只……”杨夕抬手,雪白修长的?手指在昏暗的?光线里几乎发亮。
她指了指仇大?当?家?身后,十几个乌合之众神情惶惶,满面惊恐的?看着这个“从地?底下冒出?来的?”煞星。他们中的?不少人,是以?为杨夕一招之下把那些人都杀了。
不过杨夕是当?然不会去澄清的?,她还进一步吓唬他们:“放我出?去?你哪儿来的?底气!”
仇大?当?家?的?表现非常奇怪,他既没有恼羞成?怒,也没有怒火中烧。而是十分微妙的?点点头,面无表情道:“行,那你就死在这儿吧。”
说完猛然抬手阵袖,默然一阵狂风乍起,呼啸的?狂风裹挟一路尘沙,咆哮着袭向杨夕的?所在。
杨夕感觉到脚下在颤抖。
从脚下传来的?山呼海啸般的?震感,战栗的?大?地?用震动把它的?惊恐传达给了岛行蜃。而岛行蜃地?动山摇似的?,放大?了这种惊恐。
铺天盖地?的?黄沙席卷而来,巨大?的?贝壳发出?轻微的?呼啸声,仿佛来自?海的?潮汐。
在收服了掌心阵的?一瞬间,杨夕就发现这大?蛤蜊居然没死,只是被切断了全身上下最有力气的?闭壳肌,现在不能?自?主的?开?合,失去了最有利的?防卫武器。
杨夕也是没想到这看起来油头粉面的?仇家?寨大?当?家?,竟然有这份本事。想当?初夜城帝君截杀薛无间的?时候,可是随性而来,孤身而至,单枪匹马的?几百号人。如今这仇大?当?家?围堵个卫明阳,却要带上千杀手。
杨小驴子这辈子倒霉,见多?了大?场面。是以?一开?始就看轻了这个缩在别人后面的?怂货。
可是这人性子怂,手底下却有几分真本事?
杨夕单膝点在岛行蜃的?贝壳上,伸手拍了拍这大?家?伙:“别怕,你既然跟了我,就不会让你有闪失。”
而那风卷狂沙却没有那么简单,遮天蔽日的?沙土犹如扬起一局部性的?沙尘暴,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连人都不放过!
双方对峙的?空地?上,有不少夜城帝君刚刚与仇家?寨千人血战,留下的?尸骨成?堆。浸透了人血的?泥土,黑红而泥泞。
黄沙过境,就像初一十五京城菜市口?洗地?的?那盆水。一盆水泼出?去,所有的?血腥和残暴,都随水流得干净了,那一片地?方,还可以?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威严而高尚。
狂风过境,尸骨成?沙。
那扑倒在地?的?无名修士中,有一个还没死透。
这个七十多?岁的?年轻修士,若放在凡人世界,已经是古来稀有的?高寿老人了。夜城帝君的?魔龙腐蚀了他半边身体,躺在冰冷冰冷的?尸体中间,感受着温热的?血液从身体里流出?去,他不过是在垂垂等死。他知?道,要不了一时半刻,自?己就会变成?跟它们一样冰冷失去温度。
他睁大?了眼睛,想要最后再看一看天的?颜色,他以?为他是不怕的?。人谁无死呢?
踏上仙途已经比家?乡的?男女老少,多?偷生了几十年。
他只是有点遗憾,他是奔着南海战场来的?,却流落此地?,被那个不知?什么来头的?魔头,推到另外一个魔头的?面前?送死。
性命如草芥,卑微如蝼蚁。
不真的?当?一回修士,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想通,连天子犯法都与庶民同?罪的?世界上,还有这样的?弱肉强食。
多?人性命的?黄沙,扑啦啦呼啸而来。
他不愿浪费最后的?时间,去看那凶蛮的?沙暴。他宁愿多?看一眼蓝天,每眨一下眼,都可能?是最后一眼。
所谓修士,断了尘缘,勘破爱恨,连自?己的?身体都是灵力淘洗重组过的?。到底还有什么是自?己的?呢,修士的?一身。
大?约只有胸腔里那一颗跳动的?心脏,这一生走过的?山川大?河,这一生度过的?想像环生,这一生来过走过的?死生契阔。这一颗灵魂,还是真真实实的?原本哪一个。
可它就要灭了。
这一生可曾后悔,活得这样忐忑,死得如斯卑贱。
这一生可曾后悔,牺牲了原本的?平安喜乐,岁月静好,换来这并无指望的?仙途……
黄沙卷过,从头到脚,当?那噬人的?沙土没过他年轻的?手指,生命的?最后,它抽动了一下。
无人得知?,他疼不疼。
大?约他还是后悔了,后悔曾经奋不顾身的?修仙。
可是,他已经没有口?舌,可以?说。
鲜活的?□□,在黄沙覆盖的?一瞬间,仿佛失去了所有的?水分和灵力,黯淡的?光晕在□□上流转,血肉就这样瞬间的?干枯腐朽,化作了一捧黄土,再被扬上天空。手的?脚的?,从此不在一处地?方,滚滚向前?。
这门法术太凶性,大?约真的?是一门邪术。
仇家?寨大?当?家?一击既出?,不过瞬息的?时间,已经满头斑驳华发,面生皱纹。从一副二十啷当?岁的?面貌,骤变得近乎一个中年人。
他却显然是习惯了,他面无表情的?透过黄沙审视着杨夕,轻声道:“既然这样,那你就死在这儿吧。”
杨夕眼看着黄沙滔天而至。
那油头粉面的?妖人隐匿在黄沙背后,,花白发丝顺风狂舞成?一片狰狞,依稀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魔。
那冷然的?眼神像死神的?冷箭,刺破昏黄的?尘暴与夕阳,愤世嫉俗的?射中杨夕的?心口?。
杨夕的?手不自?禁的?一抖。
本该掐诀收回的?掌心阵,便因此有了一瞬间的?迟疑。无论那眼光,还是这招式,都让她觉得莫名的?熟悉。
这一瞬间的?延误,便已让滚滚黄沙咆哮着趟到了脚下。这血肉所化的?沙土,凝成?一片漫漫黄雾,与天然形成?的?尘暴十分不同?。更浓密,更沉重,棕褐色的?一片贴着地?面如一股涛涛的?洪流。再往上是淡淡的?猩红色,最高处才是昏黄的?尘烟。
在这将夜未夜的?傍晚,如洪荒巨兽的?喘息。
杨夕闻得见那尘暴中裹挟的?澎湃灵力。
狂乱,暴虐,张狂而嗜血。
仇家?寨这位大?当?家?走的?是一条注定没有好下场的?魔道。
眼看着那触之既死的?黄沙,已经滚到了交战的?边界,倒在杨夕阵中,可以?确定还活着的?修士们,仇家?寨上千人层层堆叠。
那妖人却根本不收手!
他不在乎那些人的?死活,杨夕却还不肯让这么多?人就这么死的?无声无息。
她反手按在岛行蜃的?脊背上,贝壳上,整座大?阵,方圆十里,以?杨夕为圆心散出?一阵白光。光滑淅沥沥波光粼粼如流水汇入杨夕的?掌心,如一条条金色的?蝌蚪,按照五行方位,从无根洁白碧玉似的?手指溜进去。
幻术大?阵被收起,一地?被迷昏了的?修士猛然从美梦中惊醒,跳起来还未来得及回神,抬眼就看见了那择人欲噬的?黄沙。
惨嚎惊呼接连响起,仇家?寨众人却又不敢继续往杨夕的?方向,幻阵的?更中心逼近。
悲鸣鹊起:“大?当?家?!!!!”
仇大?当?家?面无表情的?,居高临下的?,扫视一眼满地?惊惶逃窜的?人群,柔声开?口?:“我的?招式,有出?无回,并不受我的?控制,这,你们是知?道的?。是你们没有用,才迫得我亲自?出?手。若是死了,也与人无怨吧……”
冷血无情到如此程度,简直令人发指!
然而杨夕又拉扯不了所有人。非但?拉扯不了,地?面上几波势力看起来都知?道那尘暴的?厉害,飞天遁地?的?使出?一切办法惊惶逃窜,乱糟糟碰撞不休几乎挡住了各种方的?去路。
杨夕自?己想要活命,最便捷的?捷径只怕都是再让那帮人睡过去,自?己才能?趟出?一条人命堆成?的?血路来。
她还年轻,一颗心虽然坚硬,却还没有那么冰冷。
即使十二万分的?惜命,也还干不出?,这样残酷的?事情。
“剑”字大?旗下的?那波人,动了。
一道流光骤然射出?,如月华,似匹练,青白的?一道亮光刺破浓云,从那昏黄红褐的?尘暴中央破开?一道血路。
浩浩汤汤,却又缠缠绵绵。百转千回的?绞住了那一团狂猛的?飞沙!
杨夕看得清楚,那是一柄方天画戟。
两弯月牙拱卫一道锋利的?矛尖,本是极其?刚猛霸道的?兵器,偏那使用者的?剑意却是风流婉约,甚至带上三分凄艳。
弗如一道幽冷安静的?残月,寂静无声,却光芒洒遍山河大?地?。
而它并不是孤军奋战的?。
紧随其?后,成?百上千道形式不同?,意境各类的?剑意纷纷汹涌而出?,一道道微末寒芒,细如小指,却正面撼上了汹涌澎湃的?沙暴,根根如芒刺入,抵死不退。
好似千百条脆弱螳臂,一同?当?车。
可这纤细脆弱的?螳臂,到底是挡住了万马千乘。
为上千人的?逃跑争出?了一线时间。
这便是剑修之能?。
夺天地?造化之工,修成?半灵半人之体,偷得天道半身。
乱哄哄的?人群终于分化三波,汇流两股,一股流向那剑字大?旗之下,一股以?邓远之为首乌泱泱汇聚杨夕脚下。
剩下的?一波原属仇家?寨的?人,却是另外站到了一侧,并没有回到那妖人的?身边。
仇大?当?家?,于是成?了孤家?寡人。
不过仇大?当?家?,入魔已深,一颗人心不知?多?久之前?就迷失成?了狼狗肚肠。
他在乎的?,也根本不是旁人的?忠心。
白发狂乱,神态狰狞,他一双鹰隼般的?利眼射向那杆飞扬的?剑字大?旗。
“飞刀!今日这闲事你还管起来没有完了是吗?卫明阳的?肉身,今日我是要定了!你退不是退?”
剑字大?旗下,百多?位剑修指尖捻着各色剑芒,簇拥着那个面容刚毅,劲装素颜的?女人。这女子有“飞刀”这样一个冷硬锋锐的?外号,为人也是同?样的?生冷。
背着手,微微撩了一下眼皮,半边面罩掩着口?唇,却清晰干脆的?吐出?两个字:“做梦。”
仇大?当?家?怒极反笑,两脚在原地?狂躁的?来回跺了几步:“好,要保卫明阳,可以?。但?是飞刀你想楚,一个夜城帝君,值你剑修几条命!”
“那我也把话放下,今日你若得到了卫明阳的?肉身,除非是我八百剑修死绝了。”
这女人说话的?时候一板一眼,然而气场十足。没有任何夸张和煽动,偏能?让人感受到那不可动摇的?决心。
而她说到“剑修死绝了”这几个字的?时候,他身后的?数百剑修们,手捻剑芒,沉默以?待。眉头也不皱一下,浑似在所不惜。
仇家?寨和剑修们正面死磕,满地?的?乌合之众鸦雀无声,忘记了言语。
都在关注那沙与剑的?交锋。
刚爬起来的?邓远之气急败坏的?爬上岛行蜃巨大?的?贝壳跟杨夕算账。
“你个活驴,伤敌一千,自?损一千,救一个卫明阳,你特么会算账吗?”
却听杨夕十分怔然的?出?声:“那是沐新雨……”
邓远之一呆:“什么?”
以?邓远之的?见识来看。
这道剑意虽然比不上昆仑花绍棠那般,剑之所向,日月无光。
却是比释少阳之类的?,千军万马之能?要强。
约摸有了白允浪,邢铭的?水平。一剑既出?,山河色变。
“沐新雨何时这么大?本事了?”
杨夕却能?确定自?己不会认错,虽然离得太远,相貌看得不慎清晰,甚至连发型气质都有了莫大?的?改变。
可杨夕认得那柄方天戟,幽蓝寒月拱金刃,再也没有哪个剑修的?兵器把华丽与刚猛结合得这么纯粹。何况双刃戟这种兵器,本是作为仪仗兵器而存在,实战起来对使用者要求极高,选择这个造型的?本命灵剑者少之又少。
杨夕顾不上搭理邓远之,知?道自?己个儿矮不容易看见,跳起来冲着剑修那边喊道:“沐新雨!王·八犊子是你吗?老子担心死你了!”
邓远之听见“王八犊子”四个字,被雷得脚下一错,险些从岛行蜃上滚下去。
短发女子寻声望过来,果然惊异的?挑起了眉头:“杨……夕?”
在杨夕的?观感看来,区区三两月不见,沐新雨就与从前?产生了几乎蜕皮的?变化。而从沐新雨的?角度,时间却已经过了三年。
时间是最好的?老师,尽管最后它把自?己所有的?徒弟都杀死了。
它教会了沐新雨什么叫坚忍。
与杨夕等人不同?,沐新雨从一开?始被蓬莱抓来养怪的?时候,就没有和自?己的?同?门被堆在一处。
她运气很好。
不知?是不是蓬莱负责给她“脱毛去鳞”的?人,见她长得实在柔弱无害,没忍心下手。沐新雨没瞎没残,甚至本命灵剑都好好的?藏在背后的?剑府里升级。简单地?说,她保留了从前?的?全部战力,并没有感受到任何初来炎山秘境的?人,所感受到的?那种被剪断了双翅的?恐慌。
可她却经历了另外一种恐慌——孤军。
一人一戟,在整座秘境中横冲直撞,她始终没有遇到同?属昆仑的?弟子。沐新雨与杨夕他们不同?,她是生在昆仑长在昆仑的?世家?子弟,这一生有限的?几次,离开?那座晴光万里的?山峰,要么是跟师傅,要么是跟父母,最不济也是战部出?征,有邢首座提点照顾着。
她其?实一直是个,很容易依赖人的?小姑娘,尽管她早就过了百岁,尽管她的?方天画戟在整个昆仑都是出?名的?兵器,尽管高胜寒都说过,全昆仑也就只有她一颗玲珑心肠使得这么复杂的?兵戈。
所以?在这个人命薄如纸,年年生别离的?修真界里生长了百多?年,师父的?离世,依然让她那么的?难以?释怀,那么的?走不出?来。
沐新雨本以?为自?己和其?他世家?子弟,是不一样的?。她不敢说自?己从未依靠过父母家?世,但?比起仙灵宫、离幻天的?二世祖们,修真四巨头中昆仑的?世家?子弟,总是更加的?勤奋刻苦敢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