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杰转进吧台,我收回目光,赶紧跟上。“嘿,阿杰,你们新来的waiter啊?样子不错啊…”吧台边,有人出声。我忽觉尴尬,不知如何应对。

 “去!他只是今晚来帮忙,你别打他主意!”“问问而已,看你的保护劲,别是自己想金屋藏娇吧!”

 “狗嘴吐不出象牙!你让开点!”“切!”那人悻悻离开,临了还深深看我一眼。我忽然觉得全身僵硬,这样的眼神,我知道意味着什么。

 “别理他们,他们太闲,就想找些消遣。”“嗯。”我轻轻点头,告诫自己不要计较。“这里是冰柜,酒不够随时要冰。酒在后面仓库,客人要酒,你就拿给他们。”“好。”

 我用心记下他说的每一句话。很快忙碌起来,要酒的客人不断,还有客人摇骰子,下跳棋,我心里一刻不停。遇见要洋酒或是鸡尾酒的客人,我只能大声喊“阿杰”穿梭在吧台和仓库,酒搬了一箱又一箱,却总是不够。

 外面,明明已经入秋,我刚才骑车过来的时候,都觉得冷,但这里,却如盛夏,我的衬衫,已经湿透,紧紧贴在后背。粘腻的我好不舒服,却没有时间去管他。我用袖子擦了一下额头,额前的发已被打湿,湿漉漉的贴在额头上。

 我手里还有两箱酒,我觉的好累,如此强度紧张的工作,就是雷诺每晚必须?我背靠上强,深深吸了几口气,调整好自己的情绪。站起身,走到吧台,把啤酒一瓶瓶摆进冰柜。

 “一瓶科罗那。”有人在我身后喊,我头也不回,从冰柜中拿出一瓶,打开。夹起事先准备好的柠檬放进去。

 “不要柠檬。”那人忽然喊到,我手里的动作顿了一下,放下了那块柠檬,把手里的酒递给他。“谢谢。”他说,我抬眼看去。那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衣着休闲,却遮不住眉宇间的气度。一看就知道身家不错。我点点头,表示不用客气。

 “新来的?”他笑,微微弯起嘴角,可是,透过幽暗灯光,我发现他的眼中一点笑意也没有。但我还是点点头,然后继续转身冰酒。然后便是忙碌,令我没有时间去想其他。

 回到家的时候,已快凌晨3点。我疲倦的推开门,其实走的时候,还有不少客人,只是阿杰心善,放我先回来。迎接我的,是满室灯光,即使昏暗,却温暖而柔和,我的心,被狠狠撞了一下!

 “你回来了?”雷诺斜靠在床头,声音中透着浓浓疲倦。“你感觉怎么样?”我走过去,伸出手抚上他额头,对比了一下自己的体温“退烧了。”“嗯。”“饿吗?有稀饭,吃点?”“好。”他点点头。我笑,我也饿了。很快热好稀饭,把小桌子搬到床边,一人一碗。“好香。”他说。“饿了什么都好吃。”“不是,”他摇摇头“真的好吃。”

 “这么捧场,那你多吃点,还有。”他点点头“谢谢你。”“什么?”我有些莫明,为何要谢谢?该说谢谢的是我吧。“今天帮我去代班。”代班?我想起今日下班时阿杰和我说的话“雷诺,我以后和你一起去上班可好?”“你?”

 他的神色严肃起来“不行!”“为什么?”我知道雷诺需要钱,他需要读书的大笔学费。我也需要钱,我不可能总是寄宿在他这里。“你的样子!”

 “我的样子?”我一时间无法理解他的话“我什么样子?”或许他怕我笨手笨脚?可是,他不是也说我学习力很强吗?为什么?“你…”“什么?”“你长的太好看!”吓?这是什么理由?我长得太好看?我不语,抬眼看着他。雷诺,我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

 “唉…”他长长叹了口气。“若想工作,还有其他很多机会,不一定需要这份工。”但据我所知,哪里薪水不薄。我不说话,垂下眼睛,雷诺。你想保护我吗?“你…”他顿了顿,放软了声音“哪里不是你想想,不适合你,雷逝,相信我。”我抬头看他,他双眼中一片清明,流露的是淡淡担忧和…关怀。我点头,笑。是的,我相信你。我的救命恩人。

 ***我裹了裹衣服,往回家的方向走去。起风了,秋天已经正式来临。落叶纷纷扬扬,随风舞动,在我脚下形成一个又一个的漩涡,快速的前进。

 我觉得冷,迎面的风,呼呼地灌进脖子,我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加快了步子。我依然没有出去打工,每次我提到这个话题,雷诺总是说我吃饭很猫食似的,浪费不了多少粮食。

 我留在家里帮他看房子,挺好。我下意识的想,他家徒四壁。有什么值得我看?我总是觉得,他似乎看出了什么…可是,究竟是什么?我不知道,或者,我一直只是在杞人忧天。

 今日周一,雷诺会与我一起吃晚饭。这是一周才一次的机会。我去菜场了买了点菜。哦,对,我学会做菜了。但也只限简单的家常菜。与以前自然无法相比,眼前忽然浮起起曾经精美无比的菜色,心中只觉厌恶。

 花样纷繁复杂,吃下去皆是调料。曾经不亦乐乎的东西,今日看来不过如此。有时我也深深怀疑,我是否摔伤了脑袋,为何醒来之后,性情大变?哦,不!是习性大变!“好香…”“下课了。”我头也不回,继续手里的忙碌。

 “吃饭。”“好。”他摆出桌子,放好碗筷。这碗,还是我来了以后,他特地去超市买的。一个单身男子的住处,家当实在少的可怜。我把菜摆上桌“今天这么晚?”

 他很少下午有课,即使有课,一般四点也结束了,但今日回来,已经五点多。“我把送牛奶的工作辞了。”“为什么?”我觉得奇怪,虽然收入微薄,但也可以补贴家用。“我要考试了。”

 “哦…”是了,已经秋天,期末考,快了。我拔着碗里的饭,看他吃得飞快。“你慢点好了,又没人跟你抢。”我习惯细嚼慢咽,这是多年习惯,无法改变,所以通常他吃完,而我才吃了一半。

 “习惯了。”他说“吃饭好像打仗,我没有太多时间浪费在这上面。”我忽感心酸,他的生活,对曾经的我全然陌生。我努力适应,努力融合。希望自己与他的步调一致。可是,这些日子…我有些力不从心…差距,实在太大。

 劣质的衣料,我时常觉得皮肤被磨得生疼。床缛总是有一种阴潮的霉味。简单的饭菜,是我做的,自然说不出什么。其实,我没有资格嫌弃,更没有资格厌恶。

 然而,我也没有嫌弃厌恶。即使嫌弃厌恶,也是对自己。我…好没出息。我需要本质上的改变,既然已经下定决心与过去告别,那就该做出个样子来!“雷诺,”我说“我去。”“什么?”“送牛奶啊。”

 “呃?”“我去工作!”“不用。”“雷诺,我有完全民事能力,你不要小看我好吗?”“不是…”

 “那是什么?”我不明白,为何他不愿意我出去工作?“雷逝…”他欲言又止,看着我的眼睛写满了我看不懂的东西“我虽然不知道你的过去,可是,我总觉得,你曾经的家庭十分优越…”

 他顿了顿,视线往下移,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到的是自己的手,捧着饭碗的手“你看你的手,皮肤细腻嫩滑,很多女子都比不上,若不是优越家庭,怎么生出这么一双手。”

 我微微蹙眉,仔细看向自己双手,十指修长,骨节匀称,椭圆形的指甲泛着粉色光泽,果然是一双美手。可是,现在,却添了很多伤口,也毛躁了很多,那是,做家事做的。

 “你说什么呢…”我笑,苦涩的笑“男人的手,本就要粗糙些才好!”“雷逝…”他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怎么了,你的过去,好似谜团,我好奇,也害怕。”“雷诺…”今晚的他,好奇怪。

 “不说这个,吃饭!”他夹了一大筷菜到我碗里,我低头吃饭,默不做声,却有个主意在脑中形成。黑暗中,我睁开眼,看了眼身旁的睡得正熟的雷诺。轻手轻脚起身,生怕把他吵醒。

 我穿上拖鞋,准备去浴室洗漱,却听见背后一声“雷逝…”我吓住了,一动也不敢动。回头看了一眼,却见他一点反应也没有。

 “呼…”我常常舒了口气,他说梦话吧。蹑手蹑脚出门,临了还回头看了一眼,雷诺睡得正香,我扬起嘴角。雷诺,你好好睡吧,我很快回来。

 我骑上雷诺那辆破旧的脚踏车,飞驰在马路上。暮色天空,昏暗路灯,阴风嗖嗖,却都挡不住我雀跃心情。我抬头看了看那个招牌,我曾经陪雷诺来过几次,我认识路。“你好,我是代替雷诺来的。”

 我走进去,看到里面的工作人员。“雷诺?他已经不做了。”“我来代替他工作。”“代替他?”“嗯。”我肯定的点头。

 “他的工资已经结清,况且我们已经找到人代替他了。”我愣住了,满腔热情化为乌有。“那你们还招人吗?”

 那人摇摇头“现在不是旺季,我们不招人。”“谢谢。”我麻木的走出去,远方的天露出微浅的金色,要天亮了吧?我骑上车。好冷。只是秋天,为何天气会这么冷?“你去哪了?”

 我推车进去,雷诺迎了出来。我看他一眼,垂下眼睛,不说话。“雷逝…”他看我沮丧表情,欲言又止。“吃早饭吧。”我买了早餐,豆浆油条。“好。”他搬出桌子,默默坐下。“我去见工,被拒绝了。”我咬了一口油条,说。

 他顿了一下,不说话,默默吃东西。“下午我没课,我们上街逛逛,你该添件外套了。”他说。我摇摇头“不用。”我不想增加他负担。

 “没事,我发薪水了。一过秋,就是冬天。你不能一直穿我的衣服。”他的衣服怎么了?我穿不得吗?我抬起眼,看着他“我就穿。”

 语气中皆是赌气的成分,我还没有完全消化凌晨的“拒绝”我真的好没用,温室花朵,果然一无是处。

 这曾经是谁说的?当时我还气愤的大打出手,却没有想到,他是未卜先知,一字不差。他笑“你穿,只要你不嫌弃。”“怎会?”他还是笑“我去上课了。”

 “嗯。”我站起身,送他出门。不行,我一定要工作!雷诺少了份薪水,压力势必会增大,我不能成为他的负累。我收拾好桌子,出门去,找工作。我需要工作。“你会端盘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