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拿着他递给我的毛巾,进了浴室。“里面的东西,你随便用。”我打开喷头,听见他在外面喊。

 “好。”我大声回答。温暖的水洒下来,把我整个包围。皮肤上舒适的触感,让我大大松了口气。我看向自己双手,手腕处还有淡淡淤青没有完全消退。

 忽然脑海中出现…我狠狠甩头,强迫自己忘记!可是,那人的那双眼,充满欲望与掠夺…樊家意!你不是说要忘记,不是说要好好活下去吗!怎么一转眼就如此懦弱!

 是了,我记得自己是谁,我记得自己的伤,自己的家,我记得所有雷诺的问题,可是,我无法回答…无法…我闭上眼,抬起头,任凭水打在脸上…若是这样,可是冲刷一切,那该多好…“喂…”门外传来雷诺的声音“你洗好没有?”“马上就好!”我大声回到。“不是催你,你慢慢洗好了!”“好!”他是怕我昏倒吧。我站在镜子前,伸出手,抹了抹镜上的雾气。

 挥动间,我看见自己…被热气熏红了脸颊,春色无双…曾经,是谁这么说过?胸前的伤痕,只剩下淡淡印记,那本只是些擦伤,即使,疼痛达到了骨髓,却可能连疤痕都不会留下…

 我看见镜中的人泛起一丝微笑,配着前额的湿发与嫣红脸颊,呈现一种妖惑感觉…微笑?因为高兴?不是的。那是因为,告别。再见了,从今以后,我将不再是樊家意。这个名字,将不再与我有任何关系…

 “你好了,”他看我出来,背起一个大包走到门口“我要去上课了,中午会回来,到时带午饭回来,你不要乱跑,等我回来。”我顶着湿漉漉的头发,看着他点点头。

 “那,一会见。”他开门出去。“再见。”回答我的,是“砰”的关门声。他要去上课?那他还是学生?那晚上早上还工作?

 我发现,这个屋子的主人,似乎也是一个谜团。或者,也是一个有很多遭遇的人。又或者,一切皆是我胡思乱想。我走到床边,拿起他给我的那套衣服,叠得很整齐。

 一条浅色牛仔裤,一件白色衬衣。我抖了抖衣服,穿上。闻到的是一种洗涤剂的味道,却是带着阳光味道的清香,很好闻。他的沐浴露都是很好闻的味道,却是我不曾见过的牌子,或者,我又知道什么牌子?以前的衣食起居皆不需要自己动手,姐姐或他,都会准备得很妥当。

 我似乎是温室花朵,不识人间疾苦。那么,为何我醒来,下意识想到的,是要好好活下去,与过去告别,却不是上门兴师问罪,把自己失去的都夺回来,也不是从此一蹶不振,百无聊赖?

 我一边扣着衬衣扣子,一边想着…为什么?为什么呢?但我自己也无法给出确切的答案。一切只出于“本能”是否,我该感激这样的“本能”?衣服很合身。“喂…”我听到开门声,回过头去“阿诺。”

 “嗯,你…”“呃?”他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一个塑料袋。“先吃饭吧。”他看了看我,似乎真想说的并不是这句。“嗯。”我从床上站起来,走到门边,把靠在墙上的小圆桌拿出来展开。

 “盒饭。”雷诺把塑料袋放在桌上,从里面拿出四个一次性饭盒。“好丰盛啊…”我笑着说“我快饿死了!我要吃啦!”

 雷诺递给我一双一次性筷子,我接过来就吃。我是真的饿了,他不在的整个上午,我都不知道可以做些什么,我发现…我似乎什么都不会做…我就那么坐了一个上午,好像想了很多,又似乎脑袋一片空白…“嗯…”“嗯?”雷诺似乎有些吞吞吐吐,欲言又止。“你真的不记得自己叫什么了…”他似乎鼓起莫大勇气才问出这样的问题,他是不相信我,还是在担心我?

 我看了他一眼,缓缓摇了摇头“好像真的不记得了,有很多片断在脑中浮现,却无法拼凑。”“哦…”他意味深长看我一眼“那我以后怎么叫你啊?总不能老是喂啊喂的喊你吧。”

 “这到是,”我点点头“那你喜欢叫什么就叫什么吧。”“喂!这么好自主的机会你都要放过?”

 “呃?”自主的机会?“人的名字生来都是别人给的,或许是父母,或许是长辈,也可能请了大师算了生辰八字才得出个好名字,但无论好坏福吉,名字都是别人给的,自己没有任何作主的权利。

 但这次你可以自己作主啊,重生的机会可不是谁都有的…”雷诺咬着筷子,看我。自主?在我过去20年的生命中,似乎,没有人告诉过我这个词。

 曾经的一切,上什么学校,参加什么活动,都是家人安排好的,我从未为自己决定过什么。这…是第一次。雷诺给了我第一次“自主”的机会。

 “嗯!”我重重点头,可是,叫什么好呢?他冲着我笑了,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眼睛弯起好看的弧度。“你是单眼皮啊。”我说。“内双。”“内双?”“是啊。”

 “可是,明明看上去是单眼皮么…”“我生病的时候就会便成双眼皮。”“啊…”怎么还有这样的么?好奇怪。“你想好名字没有?”我皱皱眉,觉得有些沮丧“没。”

 “那你好好想吧。”他麻利的收拾好吃完的饭盒,丢进垃圾桶,收起了桌子。“我下午要睡会,晚上要工作。”“哦…”其实我对他充满好奇,可是,却硬生生忍着不问,我和他,有着微妙的怜惜,他算我的救命恩人吗?却是如此陌生。

 我看他和衣躺在床上,我在他旁边坐下,这个屋里只有吃饭的两张椅子,还是很破的那种,唯一比较能坐人的地方就是…床。我转过头,看着他,他侧身而卧,额前的刘海垂下来,挡住了大半张脸。

 他长的很好看,笑起来阳光灿烂。阳光灿烂?我忽然想到什么,觉得脑中灵光一闪。雷逝。我被他捡回来,自然跟他姓,而逝,则代表逝去。即是逝去,那就潇洒些,挥挥手,微笑着告别。“雷逝?”

 雷诺瞪大了眼睛,一脸惊奇的望着我。“嗯。”我也瞪大了眼睛,一脸期待的望着他。“呵呵,反正只是暂时用的名字,随你叫什么都好。”“嗯!”我点点头,满意的笑了,暂时吗?或者就暂时一辈子使用了。虽然,我一点也没有预料到到经后会发生什么。

 “那,雷逝,”他抓抓头发,似乎有些别扭“我想跟你谈谈。”“呃?”谈谈?说什么?住宿医疗费?“你想回家吗?找到你的亲人?我们可以去报警或者去看看你的家人有没有报警,如果有的话失踪人口应该有记录吧。”

 他看着我,很认真的表情。夏末的下午,阳光已经不那么热烈,从半遮着的窗户漫进来,洒在雷诺脸上,渡上一层金光,加上他严肃的表情,好像…

 雕像…我愣愣看着他,却不知该如何回答。我不想回家,因为…我无家可归。“你怎么了?”雷诺看我默不做声,声音中带着些迟疑“你是不是不舒服了?”我点点头“痛!”

 “哪里痛?伤口吗?”“头也痛,身上也痛。”我皱眉,咬着下唇,从嘴里挤出这几个字。“那你先躺下。”他抚我躺下。我把手举起,挡在眼睛前面,雷诺,请你原谅我,我不是故意要欺骗你,而是,我真的不愿意再想起过去。对不起。对不起。

 “要不要去医院看看?”他的声音中透露着焦急于担心。“不用,我躺躺就好,没事的。”我把手放下,抚平情绪,向他笑了一下。

 “怎么没事,你腿上的关节都是肿的,这样的伤也不知道是怎么来的,若不好好调养,阴雨天,有你受到!”

 我心里一惊,手慢慢抚向膝盖,那里,的确小小鼓起来一块,是怎么弄的?我紧紧闭上眼,恨自己是个笨蛋!这里的伤,是自己弄的。挣扎的时候,伤的。

 其实,哪里只止膝盖,身上的伤,可见可不见,内伤外伤…只因我不听话…我的手,忍不住颤抖起来,我咬住下唇,手紧紧握成拳,可是,颤抖却止也止不住…“很疼吗?”

 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睁开眼,却对上了一对充满关怀的眸子。“不是,”我摇摇头,松开握紧的手“好多了。”“真的?”他似乎不是那么相信。

 “嗯!”我用力点头“真的,我们晚上吃什么?我好像又饿了!”“这个…”他似乎也遇见难题了“我晚上去店里吃。你的身体没有好,应该吃些营养的东西。”

 他若有所思般转了一下眼珠“你等等!我马上回来!”“喂…”我一句话都来不及说,只能目送他离开。“我的晚餐?”我望着那一大碗汤…

 “嗯,鲫鱼汤,对身体好,你吃,”他看了下手机“我要来不及了!”“可是…”“有什么晚上回来说吧!”他急匆匆跑出去。

 “谢谢…”这两个子哽在我喉咙,久久吐不出来。***“这个地方,好像…”我看着周围的屋子,下意识想说。“违章建筑。”

 “嗯?”我有些惊讶,我不知道这个城市中竟然还有这样的地方。低矮的平房,厨房在外面的走道,客厅卧室就是一间…“就是政府不允许存在的建筑,但却不合理的存在了这么多年。你看,”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那是一户人家的窗户,我看到许多浓烟冒出,应该是在做饭吧,我都能闻到菜香“这里好多人都是在这生活了几十年,虽然是违章,可却是很多人的一生。

 政府想拆除这里,却无法好好安顿他们。”违章?一生?似乎两个怎么也刮不到关系的词语此刻却微妙的结合在了一起,那么雷诺呢?他在这里住了多久?我在这里住了也有几天了,可他的事,我却一无所知,我只知道,他是学生,早晚打工。

 “你不是学生吗?为什么不住宿舍?”我问。“我要打工,宿舍有门禁,很不方便,就搬出来住了。”他继续向前走着,穿过这条长长的违章建筑的巷子,在一个小饭馆门前站住。“进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