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府后门长了许多树,树高且枝干粗壮,后门紧紧关着,并无人守门。

开曜拽着祝汸依然往前走,走到一棵树下,他松开祝汸的衣角,埋头便开始刨地。祝汸四处看看,这棵树很寻常,甚至长得歪歪斜斜的。

蠢狗却已经刨出一个浅浅的洞来。

不等祝汸说话,阿兔与小虎都上前帮忙。

祝汸还在打量头顶的树枝,他总是喜欢花花草草,忽听阿兔一声惊呼,他立马低头看去。只见树下的洞已被挖得很深,埋在土里的,竟然都是些白花花的骨头,祝汸也是一惊。他立马想藏好孩子,小田田胆子却大得很,还飞过去凑在那儿使劲地看。

阿兔仔细看了,说:“小殿下,都是尸骨,看样子都是动物的。”

大白狗回头看祝汸,声音哀戚:“汪呜……”

“难怪神君不让您去张家,怕是张家,或者说那张三公子杀了许多小狗,甚至可能杀过不少人,只不知人骨埋在哪处。”阿兔再看了眼小白,“他带着小白逃出来,怕也是为了逃命,您瞧,这头骨看起来便是狗。”

小白瞧见同类的骨头,害怕地“汪呜”一声,缩进小虎怀里,不敢再看了。

阿兔便叹气:“张三公子这供奉的妖怪,也心太狠了。旁的家仙要些香火鸡血之类的也就算了,这妖怪竟要这么多活物的命,而且小殿下您瞧,这些小狗的尸骨都很小,怕都是小白这般大小的小奶狗,才多大点啊。”

天下分为三界,妖界、鬼界与人界,都归天庭管。妖界与鬼界的妖、鬼秉承的是弱肉强食的规则,同类为了金丹不乏自相残杀,都是为了修炼。人界却不然,人界的鬼归属于地府,将来也是要投胎的,无法修炼。妖怪倒是能够修炼,却有规定,不得随意残害人与寻常动物。

当然,也有人间的妖怪不守规则,这种事总也防不住。

可这妖怪的确太狠,既是家仙,说明修为不高,修为不高便可如此,将来呢?

这种事,若是祝汸没有撞上也就算了,既是碰上了,定要管的。

张府,他便更要去了。

要看便得正大光明地看,他得去把那害人的东西揪出来。

隔日,祝汸要出门,大白见他看过尸骨竟还要去,蹦起来就堵在门前去拦祝汸。祝汸知道他是好意,这一趟却定是要去的。直接将他弄晕,将小田田也留在家里,留下小鹤看守,他将结界布好,带着阿兔与小虎出门。

岂料到了张府,被带进花厅,身后再响起脚步声时,祝汸回头一看,来的是位姑娘,与张三有九成相似。

祝汸的眼睛微眯,是张三换了女装吧。

又要使什么把戏?

他打算解决了那妖怪后,甚至张三乃至整个张家,也想连着一同解决了。

张家不配得到目前这些,再蛊惑下去,当朝皇帝首先乱,天下便也能跟着乱。

他不动声色,那女子带着侍女进来,很是羞涩地给祝汸行礼:“见过姬公子。”

祝汸面无表情,不为所动,她僵了僵,令侍女将手中那盆茶花放到桌上,轻声道:“这是我哥哥的那盆十八学士,请公子观赏。”

祝汸依然无话,她的面色变红,嗫嚅几声,转身便走了。

不一会儿,又有人来,祝汸抬头,这次是张三公子。

他进来倒是大大方方地寒暄,与祝汸聊着茶花相关,又请祝汸喝茶吃点心。祝汸喝了几口茶,张三公子又催他吃点心,祝汸于是吃了几块,他从不亏待自己,茶点味道的确还不错。

张三公子又笑着对阿兔小虎道:“二位不妨也去隔壁歇歇。”

他们自是不愿走,张三这才带出几分赧意:“实在是张某有些私事要与姬公子商议。”

祝汸回头看了眼阿兔与小虎,他们俩这才下去。

祝汸淡淡道:“张公子直说吧。”

他边说,边悠闲地吃茶吃点心。

张三公子的眸子一暗,问他:“姬公子今年不知是什么岁数?”

“十六。”祝汸胡诌的,他将会保持少年形态许数千年,胡诌个十六也差不多了。

“方才,来送花的,是我三妹。”

祝汸抬头看他一眼,张三公子面色平静,祝汸暗自道,好不要脸。

张三公子镇定道:“我三妹年方十六,熟读诗书,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长得更是端庄秀丽,及笄后,上门提亲的人差点儿踩塌我家门槛。”

祝汸一言难尽地又吃了块梅花糕,要他说,长成那磕碜样儿就别自吹自擂了成不?

张三公子再道:“我们张家,是广陵郡的名门望族。姬公子——”

祝汸抬头看他,不知其意。

张三公子见他还不明白,只好道:“你是否愿意与我家做亲?”

祝汸差点没将口中的点心给呛出来,这是什么鬼话?!

他才两千多岁!他还小呢!

他父亲们都说了,四千来岁再找对象才算差不多!他现在还小,容易被爱情蒙蔽双眼!容易被骗!

再说了,这人谁啊,哪里来的脸与他说这些!

祝汸脸色立马不好看了,没好气地问:“与你何干?!”

张三公子的脸也白了,他以为姬公子是典型的世家子弟,这几番交道打下来,姬公子虽有些冷清,却是既矜又贵,气度非凡。尤其昨日,令他芳心暗许,他没想到姬公子竟这样直接给他没脸!

可他又的确是瞧上了姬公子,不仅是他的相貌,还有他作为姬家后人的身体,张三公子赶紧道:“是我唐突,只是还请姬公子三思,我三妹——”

“你装什么呀!你三妹不就是你么!男扮女装还装上瘾了?!”祝汸特别不高兴,本来没想多说什么的,这下立刻揭了张三的底牌。

“………………”张三公子的脸色煞白,他藏了十多年的秘密,除了父母,便是连皇帝都没瞧出来!他咬着牙齿,瞪着祝汸瞧,祝汸都懒得朝他翻白眼。

他的白眼,也不是谁都有资格得的好吗。

张三公子见祝汸这般瞧不上他,索性承认并冷笑:“姬公子是瞧不上我了?”

“也不拿个镜子瞧瞧你那丑模样。”祝汸面露嫌弃。

张三公子抚住心口:“我自问相貌并不差!”

祝汸不耐烦地再吃块点心,这张家点心倒是做得不错,气归气,吃还是要吃的。

“姬公子是不愿与我做亲了!”张三公子深吸一口气,再问。

祝汸继续往嘴里塞着甜糕,张三公子桌子一拍,站起来直接对祝汸道:“既如此,我也不瞒姬公子了!我在茶与点心里都下了药!本还想与姬公子商量着来,这般看来,也不怪我!你这个人,必须是我的!你的身子,你的血!”

张三公子打算得很好,他已经受不了那脾气怪异的妖怪,他要自寻出路,有着神之庇佑的这位姬公子无疑是他最大的出路。恰好他也瞧上了姬公子,他已做好万全准备,他往前逼近,威胁:“我那是媚药,是神仙给的!谁也解不了!吃下那药不出半刻,你便会任我所为!姬公子!你还不如求求我——啊!”

“汪!”忽然从屋外冲进只大白狗,猛地扑到张三身上,将他用力扑翻到地,张嘴便朝他的脸咬去,“啊!!!”,响起更为凄厉的惨叫。

始终在吃着梅花糕的祝汸惊呆了,蠢狗怎么来了。

他嘴里嚼着软软的还暖暖的糕,看向被咬得一脸血的张三公子,噫,他嫌弃地立马收回视线,太影响他吃糕了。至于那什么媚药,怎会伤到他。

他吃完一块,又摸了一块放在口中吃。

张三公子还在挣扎,大狗再咬他一口,咬得他的脸彻底变得血肉模糊,他惨叫着将要昏过去前,室内突然弥漫出烟雾,祝汸立马看去,“咯咯咯”的笑声后,就在那蠢狗身后,现出一个女子的身影,她伸出尖利爪子要刺向蠢狗。

祝汸手掌劈过去,一道金光刺进女子身体,她还未来得及惨叫,便被后头进来的阿兔给收到储物袋内。

蠢狗还不知自己方才差点儿就要死了,祝汸起身,制止:“行了!”

“汪呜……”他回头看向祝汸,祝汸原还想训斥他来着,也没有旁的原因,毕竟他与开曜老家伙是仇人,不论老家伙做好事还是坏事儿,他下意识就想讽刺几句。可瞧见他的可怜眼神,话到了嘴边到底是又缩了回去。

张三公子已经疼晕过去,祝汸指指自己脚边:“还不过来!”

蠢狗犹豫了会儿,老老实实地来了,祝汸审问:“谁带你来的!”

“……汪呜。”

“别朝我装可怜!”祝汸说着,便朝外望去,“还不进来!”

过了须臾,“咻~~~”,小白龙飞了进来。

除了自己的孩子,又有谁有那个本事破了他的结界,可小白龙才多大啊?

祝汸捂脸头痛,不解道:“这真是我孩子?”明明刚出生的时候是那么乖。

小虎接话:“真的,同小殿下一样皮。”

祝汸头痛,小白龙飞来,贴着他的脖颈:“咻咻!”,似乎在说“危险”,再道,“咻~咻咻咻!”,祝汸也懒得再破译,问阿兔:“逮着了?”

“是,小殿下放心。”阿兔又道,“方才,我与小虎在隔壁听说,张三公子这个月要进京为皇帝庆贺生辰。”

祝汸沉吟片刻,说道:“既如此,等他到了京城再解决他。”

“是。”

“方才你们可有仔细打探这座宅子?”这也是他放阿兔与小虎出去的原因。

“我们都打探了,除了张三公子自己的院子,其他都很寻常,并无其他妖物、鬼物。”

“这就走吧。”说着,祝汸又回头看桌上那盆花,他喜欢这盆花。阿兔上前,丢了十张一千两的银票到桌上,将花抱到怀里,祝汸满意地笑了。这不算是夺人所爱了吧,他用银子买的!

祝汸抬脚要走,察觉到某狗小心翼翼跟着他。

他朝天翻白眼:“某只狗不许跟着我!”

“……汪呜。”

“站着!”

“汪呜!”

“哼。”祝汸抬脚就走,“咻咻咻!”,小田田给他求情,祝汸指着她,“回去教训你,才多大点儿,胆子就这么大!”

“咻……”小白龙耷落脑袋,缩在他怀里不敢再动。

阿兔笑着小声道:“小殿下,今日,神君毕竟救了您呢。”

“那什么媚药,本就对我毫无用处。”虽如此说,祝汸其实也觉着心中怪怪的,蠢狗竟然还来救他…………蠢狗明明那么惧怕张府,这让他颇为一言难尽。

可是他回头看看,蠢狗竟然不在了。

呵,凶了一顿就不见了,那就别跟着他好了!

他们避开张府中人,眼看就要出了张三公子的院子,忽又听到蠢狗的叫声。祝汸很不耐烦,念及蠢狗方才来救他,尽管他其实用不着救,他到底回头看了眼,随后他便呆住了。

只见蠢狗身上垒了两个红木盒子,也不知盒子里装着啥,几步远站着朝他摇尾巴。

田田继续帮着他装可怜:“咻咻~~~”

祝汸的心不由有一些些的软,不过他绝不会承认的。

阿兔上前,弯腰去揭开盒子:“这是什么……啊呀!小殿下,您瞧——神君帮您拿您爱吃的糕去了啊!”

阿兔将盒子内的东西给祝汸看,祝汸看过去,竟然是他方才在一块接着一块吃的梅花糕,他是记得桌子上还摆了好几个匣子的。

他走前忘记带走了,他自小便喜欢吃各式糕点,哪怕是如今,阿兔也常给他做。

阿兔笑着将两只盒子抱在怀里,上来笑道:“小殿下,别逗他啦。”

“哼。谁逗他了。”祝汸转身就走,走了几步,不见某狗跟上,祝汸停下脚步,阿兔笑着催道:“快些,再不快,我们小殿下又要生气啦!”

祝汸嘟囔:“谁生气了。”

某狗欢欢喜喜地跑过来,亲昵地蹭着祝汸。祝汸心中有些不自在,却又没有十分不高兴,到底再没给某狗脸色,一行人安安生生地回到郊外宅子。

他与阿兔、小虎避开继续围成一团胡闹的几只猴,抱着梅花糕回到内室,吃着糕,开始审问那个妖怪。

是个狐妖。

阿兔与小虎还惦记着那什么媚药的事,就怕万一不是什么好东西,先挑了这个问,小虎虎着脸凶道:“说!那姓张的媚药是不是你给的!你哪来的!如何制的!解药拿来!”

狐妖吓得瑟瑟发抖,说不出来话。

小虎上前一把拎起狐妖的衣领。

狐妖总算是开始说了,哪料那狐妖后来说出的话,却又把祝汸给惊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