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鹤的声音清脆而利落,砸穿树林中的寂静。

祝汸心中早有此设想,被证实后,他也说不出心中感受,没什么失望或者绝望的,却也突然发现并没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小鹤倒是高兴,她也忘记害怕祝汸了,冲到大白面前便恭敬行礼:“神君!!!您历劫辛苦了!!!”

白雪皑皑的林子里,漂漂亮亮的小姑娘给一只大白狗恭敬行礼……

祝汸:…………

幸好没旁人在,否则怕是要觉着脑袋不太好。

大白狗看了看小鹤,立马转回脑袋,继续朝着祝汸摇尾巴。

祝汸也终于回过神来,不再有任何感想,他朝天翻了个白眼,绕过蠢狗便走。

大白狗愣了愣,立马转身也跟上了祝汸。

“……”阿兔与小虎面面相觑。

倒是小鹤兴奋不已,立马也跟着跑了。

阿兔再次将那座宅子变了回来,祝汸默不作声地走进去,大白跟到门口,便乖乖地停下脚步,不再跟了。阿兔回头叫它,它就是不进去,只盯着祝汸的背影看。小虎想回去拽它的尾巴,把它给拽进来,没料到这狗还挺灵活,尾巴甩来避去,小虎愣是没拽着。

小虎尴尬地摸摸鼻子,对阿兔道:“神君投胎的狗到底不一样…………”

“…………”阿兔默默无语,但是大白必须得跟他们进去啊,他们小小殿下的身子就靠他了。阿兔回来劝它,“跟我们进去吧,咱们给你洗个热水澡啊。”

大白一动不动,身姿孤傲地站在雪地里,只盯着祝汸看,只那眼神与“孤傲”可无半点儿关系。

阿兔郁卒啊,他们没法把狗给叫进去,难不成要他们小殿下亲自出马?他们小殿下心里可还在憋着气呢!这多没面子啊!

阿兔再劝:“我们小殿下等着你进去呢。”

大白这才赏脸给阿兔一个凝视,只是瞬时,再度盯着祝汸看,就是不进去。

阿兔再再劝:“外头冷啊,是不?进去,有火烤,你——”

祝汸愤怒回头,朝门口吼:“有完没完了!”

阿兔与小虎沉默,他们知道,这不是在吼他们。

祝汸再怒:“还要人三番五次地请你不成?!摆的什么神君架子呢!进来!”

“…………”阿兔与小虎一同摸鼻子。

大白狗还在原地盯着祝汸看,一动不动。

祝汸眯眼睛,大白狗爪子一抬,“呲溜”就蹿进大门。

祝汸转身就走,往宅子深处走去。大白狗初时还有些矜持,或是害怕?陌生?又或者是兴奋?阿兔他们也辩不清楚,眼瞧着祝汸走得飞快的身影快不见了,它立马蹿过去,摇着尾巴,紧紧贴着祝汸走了。

不知为何,阿兔与小虎对视,他们好想笑。

他们对视片刻,到底是“哈哈哈”一同笑出了声。

若是从前,开曜老家伙来人间历劫,这世还投胎成了一条狗,祝汸知道了,怕是最少也得笑上整整三日,还要笑得全天庭皆知。

偏是这样的时候,笑也笑不出来。

他走进屋里在榻上坐下,回头便见那碍人眼的蠢狗仰头朝他吐舌头,噫,他嫌弃地翻白眼,大白又不懂翻白眼是何意,还要往他靠。祝汸好气啊,谁要跟开曜老家伙亲近!他拿起自己的折扇指他:“离我远些!!”

“……汪?”大白朝他歪歪脑袋。

“远些!小心我打你!”祝汸作势要打它。

“汪?”大白朝另一个方向歪脑袋,一点儿也不怕。

祝汸受不了,下榻就假装要打它,想要吓它,这又不是可爱的小狗,这是开曜老家伙!

谁料他还没下去呢,他衣襟里的小田田便飘了出来,飞到大白眼前,与它对视,愉悦地“咻~”,大白终于收回看向祝汸的视线,也看她。甚至因为怕吓着小田田,大白往后缩了缩,生怕自己吐出的气息碰到小小的田田身上。

虽说在他这个狗的眼中,他也不知道这白白的是个啥,却是莫名欢喜。

小田田“咻咻”得更起劲,回身飞往另一个方向,大白竟然立马跟着也跑到那个方向。小田田再往旁的地方飞,它也照例跟着。最后小田田要飞出去了,大白突然冲过去,挡在门前,不让小田田出去,还朝屋子里小声“汪”了声,要她留在屋里。

阿兔也小声哄道:“小小殿下,外面正化雪,冷哦。”

“汪~”大白的声音竟然也柔和许多,仿佛在说“是”。

小田田终于听话地回了屋,大白也屁颠屁颠地跟着进去,继续陪她玩,再不时偷看祝汸。小鹤与有荣焉,始终跟着,并幸福道:“我们神君,不愧是神君啊!!如此的有灵性!还这样善良!”

祝汸痛苦□□,往后倒在榻上。

他心中不得不悲哀地想到,难道这……这就是父女天性?!

不,是母女天性!

他又“呸呸呸”地骂自己,才不是!开曜老家伙算什么,他才是小田田的父亲!母亲也不成!

可是,现在他的女儿,跟着一只狗跑了。

祝汸更更痛苦地□□,不可避免地又想到庭归神君的话,什么爱不爱的,都是瞎扯!

他觉得,还是开曜老家伙使的阴谋,要陷害他!

否则,他在天上,开开心心地处理着政事,每日有阿兔小虎相伴,没事儿去烧烧元无宫,过得多自在舒心呢!

开曜老家伙就是记恨他烧元无宫!

他又坐起身,朝阿兔挥手,阿兔笑着走来:“小殿下,给大白再好好洗个澡吧。”

祝汸脑中一响,脸上笑了,他“哼哼”了声,朝正陪小田田玩的大白狗看了眼,说:“叫什么大白啊,那可是我们开曜神君!”

阿兔心生不妙,小鹤回头看来,点头附和:“没错呢!”

“既是我们开曜神君,怎能叫‘大白’这种狗的名字!”

小鹤挺起胸膛,骄傲地更用力点头,阿兔嘴角抽搐。

祝汸拍拍手,大白与小田田都看来,祝汸灿烂笑开,大白立马朝他摇尾巴,祝汸朝他招手:“开曜神君,快来~”

大白顿了顿,欢欢喜喜地摇着尾巴跑来了。

祝汸“哈哈”大笑,破天荒地伸手摸摸大白的脑袋,笑道:“你往后就叫开曜神君了哦,记住自己的名字哦。”

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大白使劲儿在祝汸手心蹭着脑袋,双眼还使劲儿地朝祝汸瞟。

祝汸心情极好,再没骂他,而是揉弄着他的脑袋,又叫了声“开曜神君”。

最后是小田田不满飞来,要他陪自己玩,大白暂时作为一只狗,脸上竟然也能显出几许犹豫,祝汸再揉揉他的脑袋:“去吧!陪我的小宝贝玩儿!”

大白一步三回头地跟着小田田跑了,祝汸又叫了声:“开曜神君!”

大白赶紧回头看他,祝汸笑倒在榻上,伸手捶榻,肚子都要笑疼了。

小鹤也屁颠屁颠地跟过去:“神君神君,带我一起玩吧!”

祝汸好不容易停止笑了,听到这话,再度大笑出声,他翻个身趴在榻上用手掌直拍榻:“哈哈哈哈哈!”

大白还不明所以地回头看他一眼,见他笑得那样欢喜,放心地陪着小田田玩了,只玩的时候也始终不忘朝他看来。

祝汸最后笑瘫在榻上,觉得这样似乎也不错?好歹叫他心里舒服些了。

谁能想到高高在上的开曜神君变成了一只蠢蠢的大白狗哪!

这狗还这样听他的话!

小虎给小白洗了澡,抱着过来,瞧屋里这么热闹,“嗷呜”一声也变成老虎,顶着小白冲进去,玩成一团,小鹤也不遑多让,立马也变成仙鹤,扑棱着翅膀直扑腾。顿时,屋里鹤飞狗跳的。

阿兔无奈递给他递了盏茶:“小殿下,您润润嗓子。”

祝汸撑榻起身,接过去喝了两口,想到开曜神君如今是条狗,却又笑了,差点没呛了。

阿兔倾身去给他拍背:“您小心些。”

祝汸喝了半盏,瘫着继续笑。

阿兔笑着问:“小殿下有何打算?”

祝汸这才又皱了鼻子,不大高兴地说:“还能有何打算,小田田的身子最要紧。我幼时是一个多月时,化成人形的,小田田应当与我差不多。”

“这一个月,咱们就在人间待着?”

祝汸点头:“庭归神君的话虽有不对的,目前看来,关于孩子那点儿倒是对的。小田田化成人,也算是长大,变成人应该就好了。届时咱们便回去,一个月也不值当什么,天上连一天也没过完,不影响天上的事。”

阿兔也觉着这法子最稳妥,甚至他也觉得,按照庭归神君的话,他们的小小殿下变成人,也算是另一种意义的长大,应当就不用所谓的“父母”再陪同在身边?届时大家都好。

开曜老家伙历他的劫去,他们小殿下也不会再这般郁卒。

祝汸又道:“给我笔墨纸砚。”

阿兔点头,在榻上给他变出小桌与纸笔、笔架、水洗等物。

阿兔以为他要练字,毕竟他们小殿下是在人间长大的,那会儿殿下还在人间当皇帝,小殿下便是皇子,自小接受的是人间的教导,是认认真真练过大字的。幼时打下的基础最坚实,幼时的习惯也最长久。

哪怕是如今,小殿下但凡不是忙得没空,每日都要写上几张字,或是作上幅画。

他也没有打扰,陪在一旁,回身往小虎他们看去。当真是玩疯了,小小殿下盘在开曜脑袋上,小白蹲在小虎脑袋上,小鹤又变回人,站在中间,将手高高举起:“我说开始,便是开始——三,二,一——”

“汪汪汪汪!”、“嗷呜嗷呜!”、“咻咻咻咻!”、“汪呜汪呜!”……

立马混战一团,阿兔都忍不住笑出声。

他回头想叫他们小殿下也看看,实在是有趣,不防瞧见他们小殿下竟不是在练字,而是在作画。

他立马轻声道:“我再给小殿下拿些颜料来。”

祝汸的手潇洒一挥:“不用!”

阿兔再仔细一瞧,他们小殿下画的是狗……还是狼犬,他再看看角落里顶着小白龙与顶着小白的小虎扑来扑去英勇奋战的大白狗,别说,画得还真像……

祝汸已经又“哈哈哈”笑起来:“我得把我们神君画得更英武些!留下我们开曜神君的英姿!回头带到天庭去,贴在南华门上,也给大家伙儿都瞧瞧,我们神君历劫历得好好的呢,也叫大家伙儿都别担心!哈哈哈!”

祝汸画着,又要乐得拍桌了。

阿兔再摇着头笑,这还是他们小殿下头一回一口一个“神君”、“我们神君”、“开曜神君”的。打他们小殿下认识开曜神君起,两千多年了,就没好好喊过他一次,哪回不是“老家伙”。

也罢,他们小殿下高兴便好。

不过,他再看向一口咬住小虎尾巴,惹得小虎嚎叫,回头再来咬他,再度打成一团的开曜神君的那只大白狗时,心里也好奇,开曜神君到底怎么想的?他自己就掌着天道,历劫前,到底怎么个历法,都由他来定。

例如当初他们殿下下凡历劫,便是要世世做皇子当皇帝,却要世世被亲生兄弟杀死,因为他们殿下是因与自己亲兄弟反目的事儿才被降了天罚,到人间历劫。

其实他至今也没搞明白,开曜神君那个事儿压根就不是事儿,为何非要到人间来历劫?

他们小殿下口口声声说是因为要报复他,阿兔也不是很信,口中虽然常跟着小殿下骂“老家伙”,阿兔却知道,开曜神君此人再不会做这样正常神仙都想不到的事儿来。

再不过嘛……开曜神君竟还让自己投胎当狗,好像也的确不是正常神仙?

对自己也太狠了吧!

怪哉怪哉啊!

不知前头几百年,开曜神君还投过什么奇奇怪怪的胎?

也不知开曜神君的这历劫到底要经过多少世,每世又要历什么劫难,到底如何才能算是历劫成功,才能回到天庭?

阿兔暗自摇头,实在是搞不明白这位远古上神。

“开曜神君!”他们小殿下已经又开口叫上了。

“汪!”大白狗回头看来。

祝汸趴在桌上,乐滋滋地朝他挥手:“开曜神君,快来!”

大白狗立马顶着小田田屁颠屁颠地来了,祝汸将画给他看:“快看看,我画的开曜神君呢!”

小鹤立马扑来,夸道:“和我们神君一模一样啊!!”

祝汸得意看看大白狗,大白兴奋与感动得“汪”都“汪”不出来了,直朝祝汸摇尾巴,眼睛亮闪闪地盯着他。

祝汸便道:“回头,我将这画给全天庭的神仙都看看!看看我们神君的英姿!”

小鹤再激动:“尊上您真是太好了!”

阿兔无言以对,怎有这么傻的鹤。

祝汸“哈哈哈”地快要乐坏了,问道:“开曜神君,您可喜欢?”

大白狗立马过来用脸蹭祝汸的裤脚,祝汸笑着伸手去揉他的脑袋:“神君喜欢就好啊!”

小鹤大呼:“尊上您真真真好!您对我们神君也真真真好!”

阿兔与小虎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只傻鹤。

祝汸伸手把田田抱到自己怀中,再去揉大白狗的脑袋,边揉边谦虚道:“哪里哪里,毕竟是我们开曜神君,我又岂敢不好好画呢?”

实际心中已经乐得不行。

小田田从他怀中飞出来,又飞到他们中间,快乐地“咻咻咻!”。

“汪呜汪呜!”小白再叫,小虎顶着小白再挤过去,都往前挤着要被祝汸摸。

“慢慢来,慢慢来~~”祝汸笑弯了眼,他向来喜欢小动物,一个个地摸了。最后,大白狗用力一挤,将小虎与小白挤到一边去,不让他们挨着祝汸,自己立马再将脑袋蹭到祝汸的手心。

“哈哈哈哈哈!!”祝汸一手拍榻,一手揉他的脑袋,“我们开曜神君可真乖呀~~”

小虎还不满,还要再往上挤呢,小田田盘住祝汸的手臂,朝他“咻咻咻”。

阿兔则是在一旁看得没任何话好说了,幼稚不幼稚啊,某猛虎。

他再看如今投胎成大白狗的开曜神君,那一脸的知足与舒服得闭上眼的模样,脑中突然也飘过庭归神君的话。

关于爱不爱的那席话。

开曜神君对他们小殿下有爱?

不可不可,他绝不可乱想。

一定是庭归神君搞错了!

开曜神君这样厉害,施些障眼法还是行的。

阿兔用力点头,上前招呼大家去吃饭,将这念头飞速甩出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