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无宫坐落于第九重天,是开曜神君的宫殿。

开曜神君是开天辟地后的第一位神,代表的是天地,掌的是天道。

天道约束的是神仙,哪怕是天帝犯错,也得接受天道惩罚。开曜神君也的确曾代表天道处罚过几位天帝,被他处罚过的神仙更不必多提。

许多刚觉醒,抑或刚飞升的小神仙,听闻开曜神君的事迹后,总觉心有戚戚焉,生怕自己做错了事也要被揪住了罚。久了才知道,他们犯的那点子错,哪里轮得到开曜神君亲自来罚他们。他们也才知道,那位住在九重天上的开曜神君更是想见一面都难。

哪怕降下天罚,他也从不现于人前。

据资历深点儿的神仙们说,上回开曜神君现身,还是现任天帝祝汸继位时。

这越是见不到,越是好奇,小神仙们自要百般打听开曜神君是个什么性子,又是个什么模样。被打听的神仙们其实与开曜神君也甚少打交道,左不过远远近近地看过几眼罢了,自也说不出更多的所以然来,说来说去,无非也就是开曜神君的相貌如何之好,开曜神君又是多么不爱说话这些流于表面的东西。

于是大家都知道了,开曜神君是个冷面的俏神君啊!

神君又住在最高的九重天,没有神君的召唤,哪怕是其余八位神君,也不能去到他的元无宫。开曜神君不爱见人,很少有人去过元无宫,谁也说不出那元无宫到底是什么模样。

这样一来,哪怕他们已是神仙,开曜神君更是成了神中之神。

不少神仙,尤其女神仙,最大的心愿便是能见开曜神君一面,也能去神君的元无宫瞧上一瞧。

在诸位的想象中,开曜神君性子那样冷,住得又高,据闻常年一身不染凡尘的白衣。那他的元无宫自然也该由雪与冰,抑或云雾造成,除了白色便无他物,顶多再有些玉石、宝石之类的。其余的决计不能再有了,否则不就是玷污他们高高在上的神君了?

实际上,九重天上的元无宫,与各位神仙们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不仅不一样,甚至完全相反。

元无宫从外看,不过人间普通宅子一般,白墙青瓦,只是屋檐修得极高,往近了看,檐上也没有多少脊兽趴着。元无宫的屋檐上雕刻着的是各式花草树木,纷繁华丽。与之相对应,宫内更是一片春色,树木繁茂,云雾围绕,依湖花朵开得星星点点,仿佛星河也被春日染了色,落进元无宫。

若是实在要说有什么不寻常的,元无宫的白墙极高,谁也不能从外瞧见这满园的春色。

正如开曜神君,住的太高、太深,谁也不能瞧见真正的他。

元无宫里的人不多,除开曜神君,便是他的两位侍从和铃与齐光。既是开曜神君的侍从,耳濡目染,自不简单,放到天庭里论,少说也是个仙子、仙君级别。元无宫里的事不多,两位侍从也甚少被开曜指使着去做事。

除开修炼与闭关外,即便早已习惯,九重天上的日子过得也着实有些慢。

和铃仙子养了只仙鹤凑趣,这日,小仙鹤的仙灵养成,化成人。元无宫很少见地来了客人,和铃与齐光都在前头待客。小仙鹤成人后,变成十二三岁的少女,找不着路,糊里糊涂顺着落到地上的花瓣铺成的路,渐渐就走到西北角的一处墙根下。

她仰头好奇地看墙边高大树木,看树上的花往下落,落到自己脸上,痒痒的很舒服。

她正要笑,一墙之隔,忽听有人在说话。

“就这儿。”

不过三个字,声音却是极为悦耳,令人想听更多。小仙鹤虽已成了人,还有仙鹤时的习性,她的脖子一歪,立即好奇地将脸贴到墙上,听墙外的人说话。

“就在这儿烧。”

小仙鹤的脖子再朝另一个方向一歪,烧?烧什么?

很快,她就知道烧什么了。

不过须臾,她贴着的那面墙便烧了起来!瞬时烧了个洞!她吓坏了,吓得立即往后一跳,头发却还是被烧着了。可怜见的,她刚变成美貌少女,一头乌发立刻烧了。她也是被和铃仙子精心养大的小仙鹤,仙鹤爱洁,她眼泪都吓得掉出来了,一边用力去拍打那不知为何拍不掉的火,一边要跑。

“站住。”那道格外好听的声音却又说话了。

小仙鹤是听到了,哪里还顾得上好听不好听,反倒吓得跑更快。可她刚跑出没几步,身后扑来一只大老虎,咬住她的衣服,硬生生地又将她拖回去。

小仙鹤哭得更伤心,她常听和铃仙子说元无宫多么多么厉害,那怎会有人来他们宫里放火?还要抓她?正哭着,“你,新来的?”,那人再说话,语气很高高在上。

小仙鹤也是有几分脾气的,抽抽搭搭地想要吼他几句,可她刚抬眼,透过眼泪,瞧见眼前的人,她傻眼了。

依着老虎,站着位少年郎君,一身黑衣,身姿修长,满身贵气与冷冽,银发披散在肩,莹莹生光,甚至能倒影近前的火光,给他的银发又染上一层绯色,平添一分潋滟。少年下巴微抬,双臂好整以暇地抱胸,右手食指上还亮着一簇火。那簇小火苗,映衬得他的双眼更为明亮,小仙鹤仔细一看,竟是异瞳。

一只金色,一只银色。

可真好看啊,比湖底的金银石子还漂亮。

常听和铃仙子说开曜神君好看,可她即便住在元无宫,也没见过神君哪。神君,能有这人好看吗?小仙鹤是真正的看傻了,她甚至不知该如何形容这个少年的相貌。

她傻愣愣地盯着少年看,忘记了害怕,少年下巴再抬了抬,毫不客气地说:“问你话呢。”

“啊?”她连头发还在烧都顾不上了,非常真诚地表达疑惑。

少年却是被她给傻得笑了,笑得小仙鹤更傻,少年收回笑容,往她逼近,盯着她,眼神刻意变得狠厉,冷笑着说:“老家伙了不起啊,有空带个漂亮小娘子上天藏娇,却没空会会我?不愧是我们九重天上的开曜神君哪!”

“……”小仙鹤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盯着他漂亮的面庞,脖子再一歪。

少年再问她:“你说我这火该不该烧?”

“……”小仙鹤再歪脖子,她还是听不懂。

少年逼得更近,忽然用手指她:“方才的话可曾记住了?”

他手上的火还在,离眼睛只差几厘,跟要烧她似的,小仙鹤愣了愣,终于回神,以为他还要烧她,立马大哭起来。边哭,边在老虎嘴里变回仙鹤,修长脖颈软软耷在一旁。

少年也傻眼了,是只仙鹤啊?

仙鹤软哒哒地硬撑着威胁道:“这里是开曜神君的元无宫!不得放肆!”

少年听得乐笑了,他的手再往前伸着威胁:“元无宫?这是我的地盘!我爱来便来!我想怎么烧就怎么烧!”小仙鹤被火吓得抖得也不敢说话,他再道,“别以为这样就能装死!你去把我的话告诉老家伙,他再不出现,我把你烧了吃!”

小仙鹤挣脱开,害怕地大声“呵——呵——呵——”地叫着跌跌撞撞跑进墙内,立马跑没了影。

“……”少年垂下手,纳闷道,“这么不经吓?我还什么都没威胁呢,我就是逗逗她,从前没见过她。”

少年的衣襟里爬出只灰色长耳长毛兔,爬到他的肩膀站定了,开口温声道:“小殿下,那小仙鹤瞧起来似乎刚化形。”老虎也往前走了几步,往墙内看几眼,回头看少年:“小殿下,干脆进去直接捉那老家伙得了!”

少年冷哼一声:“除非那老家伙亲自来请我,否则我祝汸此生绝不入元无宫!”

少年都懒得打量墙内景色,回首,不太高兴地道:“走了,没劲儿。”

又没能将那人给逼出来,他已没了继续烧的兴致。

老虎有些犹豫,到底是转身跟着少年走了。

走了没几步,少年翻身坐到老虎身上,老虎抬腿便跑,几步便没了身影,消失于九重天。

原地只剩还在燃烧着的半面黑墙。

和铃刚送走来做客的百花宫的弄影仙子,便听到仙鹤的叫声,她的仙鹤冲进来,扑进她的怀中,扑扇着翅膀直告状。

和铃听了会儿,哭笑不得:“你别怕,那是我们帝尊。他跟你开玩笑呢,不是真要烧你吃。”

小仙鹤不哭了,歪起脖子。

和铃伸手摸摸她头顶的毛:“我们帝尊性子最好了。”

那叫性子好呀?

小仙鹤再扑扇翅膀:他烧我们元无宫的墙!他威胁我!他说这是他的地盘!他还要用火烧我!我拿神君吓他,都没用!他都不怕我们神君的!

和铃“噗嗤”笑,满脸都是笑意:“帝尊便是这样的。他与我们神君颇有些渊源,不过他并无恶意,他就是觉着好玩儿。原先你还小,住在我屋里,甚少出来,也还未成人,便未与你说这些。你既已成人,将来常能见到帝尊的,见多你便知道了。”

小仙鹤吓得发抖:我不要见他!她再用翅膀去推推和铃的手臂:墙被烧了!

“没事儿,常被烧的。”和铃说着便起身,叫上齐光,带着小仙鹤一同去往被烧的那处墙根。

小仙鹤却越发晕乎乎的,什么叫作常被烧的?就没人管管这事儿?他们神君,可是开曜神君啊!

作为元无宫里长大的仙鹤,她还是颇为与有荣焉的。

两人一仙鹤,不急不缓地说说笑笑着往那被烧出个大洞的墙走去。

走近时,几许微风经过,青草起舞,满地斑斓花瓣被吹起,小仙鹤好奇地四下打量,却忽然发现,就在眼前,烧黑的墙边,背对他们站了个人!

她的翅膀一顿,和铃与齐光已赶紧行礼:“神君。”

这就是神君?!

小仙鹤虽好奇得很,却也跟随和铃弯下脖子,将翅膀收回,表达对神君的尊重。

行礼后,和铃与齐光往前走一步,小仙鹤以为和铃仙子也要告状,和铃却笑着说起另一桩事:“方才弄影仙子过来,三日后,是百花宫万年一次的百花宴,想邀神君您去。”

男子一身雪衣,背手站在烧得发黑的白墙边,反而越发显得遗世独立。

小仙鹤抬头盯着他瞧,好想看看他的脸。他却一动不动,依然背对他们,淡淡道:“我便不去了。”

和铃也不作劝说,只是依然笑道:“是,我稍后便告诉弄影仙子。”说完,和铃才接着道,“帝尊方才也来过,这墙——”

小仙鹤竖起翅膀,她要听听神君如何说。

敢藐视神君,烧他们元无宫的墙,一定要接受惩罚吧!

她振奋等了好一会儿,才听到神君继续淡淡道:“嗯。”

“……”小仙鹤不解地看看和铃与齐光。

他们俩却都是司空见惯的模样,面上含笑,齐光笑道:“神君,听弄影仙子说,这回办宴,要开那坛万年的百花醉,帝尊应当也会去。”

神君这回倒是接得快:“那日,你们俩也去。”

齐光点头:“是,神君放心,我们会看着帝尊,不让他喝酒。”

神君又“嗯”了声。

小仙鹤越听越迷糊,烧墙这事儿就这样算了?这可是他们开曜神君的元无宫的墙啊!况且,这百花醉,与那位帝尊又有什么关系?为何不让喝?

小仙鹤满脑子的不解,正是这档口,背对着他们的神君收起背在身后的手,缓缓一挥,面前的白墙恢复原先的模样,仿佛从未被烧过。

神君再留下句“随他烧,别扰他”,便在花下墙前没了影。

小仙鹤懵懵地回头张望,她还没瞧见神君的模样呢,且那句“随他烧,别扰他”是什么意思?

和铃却已经拍拍她的脑袋,她再度变回少女模样。

她急急问:“神君的话是什么意思呀?”

齐光笑答:“字面意思啰。”

“可,可是!这可是我们开曜神君的元无宫啊!他,即便他是帝尊,也不能烧啊!而,而且,我听说,元无宫,旁人来不了的!”

和铃笑着拉了她的手,三人一同往回走,和铃边走边道:“久了你就知道啦,大半宫殿都烧过,一堵墙算什么。你方才瞧见神君了,如何?”

小仙鹤心中更为震惊,烧一堵墙原来还不算什么?!

她赶忙道:“我,我没有瞧见神君的脸呢!不过背影已是十分好看了!!我看着便满心敬畏与崇敬!!”

和铃与齐光被她逗得再一同笑出声,小仙鹤再追问:“你们说的,帝尊与神君之间的渊源,到底是什么呀!”

“唔,这就说来话长了,得从什么时候说起呢,得从我们帝尊还未出生的时候说起……”

他们仨渐渐没入树木之中,听和铃讲帝尊与神君那些年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