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啊,明明自己的心肠很软,却总是想方设法掩饰自己。傻子,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认为心软就是自己的弱点,你不想表现自己的弱点,才有意表现得那么坚强那么强悍。你骗了龚晋,可是你又一次次对他妥协。你骗了钱茗悦,却一直想要赎罪。包艳萍身为你的生母,其实你是打心里恨她的,但是后来还是那样,选择与她做陌生人。你总是跟顾闫吵架,不到一天你俩就和好了。你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你就算化成骨灰都不能改变你的本性。你其实是一个很优秀的人,你是一个很优秀的弟弟,很优秀的朋友,很优秀的爱人。但是其实你又不优秀,因为每个人都有缺点,我爱你爱得将你所有的缺点漠视、忽略。”

“你啊,你知道你吻龚明的时候我有多伤心吗?我恨不得马上与你断绝联系,删除你所有的联系方式,一声不吭去了东北。你啊,你要是服个软,对我温柔点,好好在我面前解释,我就不会受伤,我们长达半年的痛苦与思念也不会出现。你啊,明明知道两个人在一起最为在意的就是真诚,无论什么痛苦,我们都要一起承担。顾闫得了艾滋病逃跑了,你去找,后来找到了,需要巨资治病,后来包艳萍要求你跟钱茗悦结婚作为交换才肯救顾闫,你答应了,可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你知道我那天哭得多么伤心吗?那一别,就是九年,人生有几个九年?”

“你啊,你要好好的,你要坚强,要知道我永远在你身边,你要是醒来了,无论你是植物人还是残疾人,我都不在乎,就好像阿涛爱顾闫一样,明明知道他面对的是死亡,可是阿涛还是要精心照料他。平川,我和阿涛都是悲上帝诅咒过的人,无论爱人变成什么样子,我们都会陪他将生活进行到底。但是我们又怕爱情太短暂,不知不觉就从我的指间溜走了,什么也抓不到,抓到的只不过是空气,是空气中的味道,却不留爱情的余香。我求求你,赶紧醒来。因为没有你,我会哭得很伤心……”

哭泣,已经是我现在的全部,因为除了哭泣,我不知道我还能干什么。

天色好凉啊,雪花飘飘的,外边的世界银装素裹,阻挡了这座城市原本走向繁忙的路,却是安静的,安静得就好像寒蝉一般,再也出不了声。

我还记得学校门口的法国梧桐,不知道现在是什么风景,恐怕也跟我的心一般,听到他出事故的消息,被冰雪冻结了吧。

我还记得学校里那威严如士兵的一灯一木,大雪纷飞,寒风呼啸,冷风怒号,但我始终不如那一灯、那一木那般坚强,在这里哭成了泪人。

我还记得我经常去的那面湖,那是青春的笔刻画写下的清秀华赋,那里好美,成为我们畅谈爱情的美好境地。

我还记得那一栋两层楼的楼房,里面住着两兄弟,开门向前走的左边是他住的地方,我站在门口,看他怀着伤口,站在窗前看着菜园风景。

我还记得长沙边界那个不知名的小县城有个小小的市镇,那里也有面湖。那些天雪下得好大啊,我喜欢去湖边堆雪人,不久后就被人推到了,但是在那里我失去了我的初吻。

我还记得在那里,寒酸的房里住着寒酸的父子,儿子端着一碗药汤,细致地吹着碗里的药,有个小男孩伏在门口偷看,看到父亲咳出血的那一刻,儿子竟然没有表情,外边的小男孩已经哭成了泪人。

好多好多,即使很久了,但我的记忆却能经受年华的摧残,使得记忆犹新。

天下疆域,风雨水土,都要经年华洗礼,一草一木,每一粒微尘,每一个人,每一个细胞,年华后移,都会变得不一样。

而我们的年龄也随之增长。

年纪越来越大,一年又一年过去,我经常感到害怕。其实害怕的不是穷苦寥落,也不是处于人世边陲的痛苦,也不是世人谩骂、万人排挤。而是寂寞啊……我想抓住爱情,他给我保护,给我关心,在我伤心的时候为我擦泪,在我乏累的时候给我肩膀,在我犹豫的时候给我建言,在我欢乐的时候陪我欢笑,在我落魄的时候拉我一把,在我爱的时候也同时给我爱,在我痛的时候帮我擦拭伤口……哪怕是现在,在我迷茫捉急的时候,你也要醒过来,把我折入怀中,爱我一世,一笑平川。

我擦着泪水,转身出门时,却发现了林书文早早就在门口等候。

我有魂无魄走到他面前,问:“你怎么在这里?”

“哥哥,你哭了。”他拿出纸巾,递给我。

“谢谢,”我收下,“你来干什么?又没钱了?”

“哥哥,我一听说帅哥哥出事了,我就跑来了,”林书文说,“你要坚强啊,我不是来要钱的,你不应该把我想成那种人。”

“我在等他醒来,”我说,“总有一天会醒来的,哪怕变成植物人,我也要照顾他。”

“你别这样,我会哭的。”林书文憋屈着嘴。

我看了他一眼,看他泪汪汪的,眼睛怜怜楚楚,就好像一个干净平滑如镜的湖面,清澈透明。我低下头,笑了起来。

“没事儿,你回去吧,好好上课,好好学习。”

“我来也是为了告诉你一件事儿。”林书文捉住我的手臂,摇了摇。

我拿开他的手,说:“你说吧。”

林书文说:“小强跟他爸妈出柜了。”

“哦……”

“你就这反应?”林书文惊讶地看着我,“我本以为你会原地跳起来,找到他骂他,或者去他父母面前为他求情不要打他呢。”

“你看见里面躺着那些人了吗?”我指了指里面,语气有点不耐烦,“他都这样了,别人的死活,我管不了,要是有人在我面前揍你,我看都不看一眼。”

“刀子嘴豆腐心,”林书文咕哝一声,而后又惊讶道:“啊,疯婆子来了!”

远远的,我就看见了郭沐瑶,听见林书文的话后,气冲冲往我这边走,来到我面前就拎起林书文的耳朵,骂道:“你他妈说谁是疯婆子呢!你他妈傻逼吧!”

“哥哥,救我,救我……”

我转身去了里面,冷冷留下一句:“病人需要休息,闲杂人等,滚。”

我说过,我不会管别人的死活。我看着躺在床上的顾平川,心想着,难道顾家就这样绝后了吗?不可能的,他只是世界上一粒微尘,老天不应该把所有的罪孽都施压到他的身上。

郭沐瑶摸摸我的肩膀,在我身边坐下,凝视床上的他说:“爱森,坚强啊。”

“放心吧,我会坚强,我没你想象中那么脆弱,”我道,“我在等待最后的结果,要是老天有点人性,就不该把他从我身边夺走。”

“钱茗悦这人也太不要脸了,当初我就应该叫黑社会的人把她扔海里去!”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何必杀个血流成河?”我说,“我现在什么也顾不了,就等着他醒来。”

郭沐瑶握着我的手,说:“他会醒来的。”

“借你吉言。”

那天晚上我叫郭沐瑶把林书文送回学校,我不知不觉趴在病床上睡着了。其实顾平川的心脏跳动还很活跃,只是处于昏睡状态,我怕的不是他变成了植物人,而是他变成植物人后,他会觉得自己毫无用处开始恨自己,或者害怕拖累我耽误我,又要跟我分别。他是一个要强的人,是一个懂得付出的人,他巴不得一辈子都在付出,以显示自己多么强硬。但是他若是不付出,至少要做到不拖别人的后退。

人性啊,总是那么矛盾,我希望他能为我想想。

第二天早上,郭沐瑶带着阿涛来了,阿涛说了一大堆我都没听见去,我精神状态不是很好,而且我在想着别的事情,我甚至都顾不上自己的死活。快到中午的时候,我提出要出去走走,阿涛在病房里守着。他不放心,叫郭沐瑶跟着我。

我当然不会寻什么短见,我不会那么傻。当然,多个司机给我开车我倒是挺乐意的。

虽然他说他不会回家了,但是我今天却坚持要去。其实那里没什么好看的,承载的也只是那些悲伤的往事,就好像昨夜的雪,将一切鲜活气息都遮蔽了,换来的只不过是萧瑟的景致。

长长的屋檐上已经积满了雪,有些树的树叶还未落完,也被厚厚的雪压着,树枝都弯了,似乎随时都会断裂。

我和郭沐瑶走在雪地里,一步一脚印,直到我行到房门前。

铁已经生锈了,那门上的锁却是新的,门上有好多斑驳的痕,竟风吹雨打似乎也要腐朽,陈木的气息扑鼻而来,伴随的是那如割裂的空气,进入我的鼻腔,将我冲出泪来。

我摸着那门,抖了抖。

郭沐瑶在我身后的动作似乎也停止了。

房子后面似乎传来一个女人的啜泣声。

我转身,郭沐瑶已经去了后面,我擦擦泪,紧紧跟上。

“你这个女人,居然还没被逮着?跟老娘去派出所!”郭沐瑶在咆哮。

我连忙跑了过去,只见郭沐瑶抓起钱茗悦的头发使劲地摇,就好像那天钱茗悦抓起我的头发一般,释放着心中的恨。

“沐瑶,你放开她。”我淡淡道。

郭沐瑶停下,惊愕地看着我,并且说:“她进牢房之前怎么着也得好好扇她几巴掌啊!”

“听我的,放开她,”我淡淡地说,“报警。”

“好!”郭沐瑶脸上得意,狠狠踢了钱茗悦一脚释愤,拿着手机从我身边饶走了,去报警。

我一步一步走到钱茗悦面前,蹲下,拿出餐巾纸递给她。

“拿着吧,擦擦泪。”

钱茗悦始终坐在雪地里,也不知道冷不冷,她双手抱膝,将脸埋在膝盖,始终不敢抬起脸来。

我又将纸巾收了回来,反正她有裤子擦泪。

“冤冤相报何时了,”我抬头望着眼珠白的天,“到头来还是什么都得不到,这么多年了,你想要得到他,用尽一切手段,无论牵扯到的是什么样的结果,你都丝毫不顾及,但是你不知道,人性是很难改变的,性向也是,就好像你永远都不会爱上一个女生一样,他永远只爱男生,更何况,我在十三岁的时候就遇见了他,也是在此景,雪地里,他夺走了我的初吻。我们的才叫爱情,你对他,只是单恋。若是你把他杀了,又能得到什么?得到我的痛苦?殊不知你好像也很痛苦。也许有一天你该学学龚晋,他爱顾平川不输你半分,可是最后他还是放下来,爱上了别人,他连跳楼都尝试过,现在跟别人也很幸福。所以每当我们追不到别人的时候,要尝试一下爱上别人,世界那么大,总会有比他更为优秀的人,也会有人身上的闪光点比他的更为明亮,吸引着你。也许你不明白,但是我想在监狱里面的这些年,你终将会明白吧。”

第二天,钱茗悦入狱了,法律程序还没走完,因此还未等到判刑的结果,我想,三五年肯定是少不了的,未来的事情,等未来说去。

现在我只能坐在他面前,跟他说说话:“钱茗悦入狱了,以后恐怕没人来威胁我们了吧,你赶紧醒来,我们好好生活,自由自在的,你做蛋糕,我教学,有钱了,咱们去旅游,你不是说要去图卢兹吗?等你好了,我带你去。”

晚上,阿涛又来了,叫我回家休息休息。我说不用,他却坚持要我去。然而我已经请了好几天的假,下个星期是要把课补回去的,心在整座城市都在传钱茗悦的消息,而且还说我死了男人,有些无知无脑的媒体,还真的是令人讨厌。

我摸摸顾平川的手,说:“今晚你和阿涛说说话,我去小强家看看,他刚出柜,心里不好受,同时我也跟大波叔谈谈,晚点我再回来,等我。”

海波烟行的灯火很暗,照射在路边雪白的地上,点亮了一点蛋黄的黄。似乎大波叔还在忙碌,透明窗后是他忙碌的影子,却不见婶子的身影。天气好冷啊,冷得我耳朵冰凉,像刀割一样,我抱紧了自己,进了门。

“叔叔好。”

“森森来啦?来,天气冷,坐坐,现在天气冷,也不想多忙活了,粉店关闭几天。”大波叔见到我笑容不改,仍旧和蔼,就拉着我去坐下。

我坐下后,他就去端茶,给我满上一杯茶后,又给我拿出来一包烟。

我望了望四周,却不见其他人,我点燃一根烟,问:“小强放学该回来了吧?”

“在里面写作业呢,”大波说,“他现在压力大。”

我知道黄远强的压力不仅仅是来自于学习,更多的是来自于父母,而且按照往年,若是下雪天,这对夫妻还是会让粉店开业,现在不开了,很明显是因为儿子的事情,没有心情开了。

“您看着店,我先去看看。”

风很凉,穿透进来,大波立马把玻璃门给关了,明明还在卷卷垂垂的花纹锦绣帘子,却也安静地垂了下来。我骞帘,看见黄远强躺在床上。我动作很轻,他没察觉到我。

我立马把门关了,问:“最近怎么样?”

黄远强听到我的声音,立马翻身过来看我,咕哝一句:“不好。”

“发生了什么?”我不仅装聋作哑,而且还装傻。

“我爸爸妈妈骂我。”他开始抽泣。

“打你了吗?”我问。

“没有。”

“他们舍不得,他们还是爱你的,你要坚信这一点。”我拍着他的背,不像顾平川的厚重,却很平整,且羸痩,“他们总有一天会接受的,你现在心理负担不要那么重就好。”

“哥,你就是研究这一方面的,研究怎么样了?”他突然问了我这么个牛头不对马嘴的奇怪问题。

我笑道:“最近太忙了,而且我是新人,教学为重,科研没抓那么紧,而且你也是知道的,最近一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快要把我逼疯了,而且你哥夫现在也……”

“我也知道,哥,你要坚强啊,会挺过去的。”

“谢谢,”我又问:“你为什么要问我这个问题?你一个高中生怎么就关心起这个来了?”

“你有文化,有见识,有远见,还是个海龟,”黄远强说,“我觉得你可以参加同性恋民间组织,开个讲座什么的,让这个话题影响更多的人,我会叫我爸去听,或者让我妈去,让他们更了解我。”

“你说得对,我以后会做到这一点,”我拍拍他的手,“只不过不是现在,当务之急,你要好好学习,考个好大学。”

“嗯……我会的。”

大波一直都在外边沉默,而且暗光下显得他的皱纹更加深邃,也点亮了他黑发间那些白花花的发。我坐在他对面,对他说:“你肯定在怪我。若是怪我,直接说就好,不用因为当年的愧疚而对我进行特殊对待原谅我。”

大波红着眼睛,惊愕地看我。

“我不怪你,我会接受他,”大波说,“我都接受林森,涛哥还有你了,为何不能接受我儿子?”

“其中肯定也有我们的影响,我们在一起玩过,从小我就教他作业,他肯定也有受到我的影响而成为同性恋,你要知道,有些人是后天的,不是先天的。”

“我不怪你,就凭你这么多年帮助萍萍和强强,我就不该怪你。而且,事实就是这样,为什么不接受。”

“你知道就好,”我微笑,“叔叔,你能不能跟我说说,林森的事情?你是怎么认识的他?”

我这个人就是这样,那么地爱林森,只要有一个人知道林森的一点遗迹,我都会问出来,而且刨根问底。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大波好像总是回避这个问题,不肯回答我,今天,我要问个明白。

“他是个好人,”大波说,“没有他,我活不了。”

“此话怎讲?”

“那年我带着一帮人做生意,生意谈亏了,被人骗了一笔钱财,我就找我兄弟去打架,最后我们都受伤了,好几个兄弟都跑了,就剩下我一个人。你婶子看我去打架了,就带着你弟弟妹妹跑了,只有我一个人在家里……后来那帮人要赶尽杀绝,要打死我,我被打个半死不活的,在一个小巷子里,眼看我就要死了,是你爸救了我。你爸那时候跟涛哥在一起,很幸福,刚开始我接受不了同性恋,其实我也是冷眼相对,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地,就接受了,可能是习惯了。同性恋也没什么不好的,他们照样不是很幸福,不像我,虽然娶妻生子,却混成这样,还不如人家呢。你爸人很好,仗义,敢作敢当,而且重情义,说得出做得到,他照顾我,我在他家养伤养了半年才好干净,后来我走了,说一定不忘他的大恩大德,有缘我再相报。”

“原来是这样,”我笑,“可是你为什么这么多年都只字不提?”

“不想提,不想提,”大波摆摆手,“不想回顾那年的事情了,那年还发生了很多事情,太血腥了,不想提……”

我回到医院的时候,黄远强跟我发了条消息说,他已经跟林书文在一起了。我不知道这算不算真挚的爱情,或者只是玩玩,但是既然确定关系,我就应该支持和赞成,不是吗?

爱情不分年龄,我想中国的教育不应该限制。

因为人性若是越被限制,其实更不能达到理想的效果。

一个星期后,顾平川还是没醒来,我也不知道他还要昏迷多久。而在那天,我给学生们上完课之后,我收到了一个快递,顺丰的,从广州寄过来的,肯定是杜航的婚帖。

我第一时间当然是选择拆开。

果然是这样。

我兴高采烈回到医院,捉住他的手,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他。

“你知道吗,杜航结婚了,这周末,那天我肯定有空,你也有空……要是你没受伤就好了,你还答应我去参加他的婚礼呢。你看,我现在为了照顾你,伴郎我都当不了了。当伴郎是有钱的,你醒来后,要赔给我。”

那周六,我去了广州,不过我只去一天,第二天还得照顾顾平川。

好朋友结婚,份子钱和彩礼自然是少不了的,当然那些礼物都是叫阿涛去买的,我根本没有心思去买。我去广州,是与郭沐瑶同行的,她也收到了请帖。我本以为她不会去,没想到她去的原因是怕我做傻事,要看着我。

这是一个很无脑的理由,要是我做傻事,我早就做了,何必等到现在?或者在人家婚礼上自杀?太荒谬了。

当然,她去广州还是有其它原因的。

她虽然交了男朋友,但是她好像从未提起过呢?我都猜想那男朋友是假的。

婚礼准备得很顺利,也来了很多人。

看着自己的朋友结婚,我也感慨万千。

当年还是青葱岁月,稚嫩或者幼稚,为情所困,或因情受伤,现在什么也得不到,与之结婚的人,似乎并不是自己所爱呢?

我是不合群的,婚礼上杜航喝得烂醉,郭沐瑶亦然,其实我很清楚,这个酒席上,真正喝醉的人,只有他们两个。

我早早就把郭沐瑶送回宾馆,去找杜航了。他那时候还没有入洞房,好像新娘子也喝得很醉,早早就睡了,我去了他家,他竟然在门口抽烟。

我原本急促的脚步,在我看到他后,突然慢了下来。

“顾平川伤成这样,我也没去看他,”杜航表情苦涩,“对不起你,你大老远还来参加我的婚礼,真的过意不去。”

“杜航,”我坐在他身边,“你幸福吗?”

“啊?”杜航瞠目,看我。

“我问你你幸福吗?”我说,“像现在这样。”

他点点头,却不敢看我,“很幸福。”

这句话在他嘴里说出来,显得很没有底气。

“我叫你说真话,”我搭上他的肩膀,“你不说真话的话,我就诅咒你,一辈子幸福不了,噩耗缠身。”

“你别这么折磨我。”

“既然你真的幸福,那就得不到我的诅咒,就不怕我折磨你,”我字字如针,戳中他的心,“你说我在折磨你,那你就是说我在诅咒你,言外之意,你并不幸福,你在撒谎。”

“我说不过你,”杜航说,“晚了,你回去歇着吧,明天还得赶路。”

“你说我是你唯一值得信任的朋友,”我说,“你都不要我陪你说说心里话吗?”

“我不想说心里话。”

“那你心里就是有话。”我道,“杜航,看着我。”

他却始终低着头。

“看着我!”

他惊愕地转过脸,却是慢吞吞的。

我看着他的眼睛,厉狠而带着倔绝,“郭沐瑶爱着你,请你相信我。”

“现在有什么用?”杜航说。

“既然爱着,那就去勇敢尝试吧,追求自己真正的幸福。”我拍拍他的肩,走了。

对于杜航,我只能帮他到这里,心里话也说到这里,至于以后的路该怎么走,还是要他自己去选择。

我希望能出现奇迹。

第二天我早早出门时,准备离开广州,郭沐瑶昨天虽然跟我说过要和我一起离开,但是我不想叫她,无论昨夜发生什么,我都随她去,我只想一个人。

可是隔壁郭沐瑶的房间门口却挤满了人,好多人都在看热闹,好像里面有人在打架,在争吵,还伴随着女子的哭声。

我拿着行李在外边看了好久,只见杜航穿着昨天的新郎服装躺在床上,而他的旁边,是郭沐瑶,里面哭的人,是新娘,那个我不知道名字却在爱情中受伤的女人。

爱情中总有人受伤,可是对于绝大部分人来说,都是暂时的。

我祝福郭沐瑶和杜航,真心祝他们幸福。

我又回到了顾平川身边,跟他说:“杜航真的很爷们,总算追求到了自己的幸福,你看啊,外边的人啊,一对一对的,郭沐瑶与杜航成了,林书文和黄远强居然都成了,阿涛和陆岩也成了,你说,你是不是该醒来,与我赶上与他们同一趟驶向爱情的班车?”

我亲了一口他的额头,他还是那么平静。死死地将他的手抓在手心,笑中带泪。

“赶紧醒来吧,我求求你,我需要你……”

我们经历了那么多,好不容易在一起,现在我不舍得我们分开。

爱情的道路上不可能一帆风顺,我们就好像漂在一望无尽大海海面上的小船,无论强风,无论大浪,无论冰川,无论日晒,无论海水与风造就的旋涡是多么惊险,我们都要努力去泅渡。

爱情是春天里那花开满墙的紫藤萝。花儿就像瀑布一般,花儿虽然开得灿烂夺目,蜂碟都来欣赏它的美。殊不知它的生长,从一粒种子,再到发芽,到风吹日晒,吸吮着阳光雨露,生长出那如鹰爪的藤爪,抓住墙壁,于墙上攀爬,才有了如今的绝艳芬芳。

爱情是爱人在耳边轻轻吟唱的歌,轻盈。爱人唱得羞涩委婉,但却怀着极大的勇气向我告白,让我含羞躲避,让我心脏处的热流上涌,冲红了我的脸。

我起身,准备将阿涛买来的红玫瑰插入花瓶。

然而我放下他的手,起身时……

床上的手指动了动。

我惊呆地盯着那手指,希望它能再动一动,挑动我紧绷的弦,一齐演奏爱的清音。

我的泪水,掉落了。

时间停止,又好像在流动,但却流得很慢,泪水滴落的弧度,我都看得清清楚楚。

床上的人,轻微地睁开了眼,看见了三寸明光。

一寸是天花板,天花板上是另一层楼,楼上更有一层楼,楼顶是无限无垠的天。

一寸是瓷砖地板,地板砖下是另一层楼,楼下更有一层楼,最底部再往下,是地狱。

中间的那一寸,是我。

那眼神好像有一种力量,让他轻轻抬指,将他爱人掉落在半空中的泪,握在手中。

泪水似冰凉,似温暖,凉得他清醒,暖得令他终现一笑。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更新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