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的日子很平静。两天后,黄远强和林书文的检测结果出来了,两个人都是显示阴性,其实我很为他们担心,但是好在什么也没有发生。

阿涛和陆岩老师终于确定了关系,但是还在讨论是否同居。

顾平川去学做蛋糕了,励志做一名蛋糕师。

学生们对我的指指点点也少了很多,最近也开始认真听讲起来了。

钱茗悦也终究没再闯入我的生活,倒是让我自在了不少。

郭沐瑶交了个男朋友,上海人,很阳光,我见着也很喜欢,就知不知道郭沐瑶是不是真的喜欢他。

杜航说一个星期内会把婚帖寄到,叫我到时候去参加他们的婚礼。

我都不知道杜航的女友长什么样子,只知道是位中山姑娘,我也不知道他们的婚姻生活会不会幸福,也不知道有没有人会因为他们的婚礼而感到不幸福,总之,我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一直纠缠着我,让我又烦躁了起来。

“怎么了?你在想什么?”顾平川看我吃饭的时候都心不在焉的,盯着我看了好久后才问我。

我从睡梦中醒来,笑笑,“要是收到杜航的婚帖,咱们都去广州玩玩。”

“好,”微微的蒸汽后露出他笑得阳光的脸,“天冷了不少,你多穿点。”

我夹给他一块牛肉,笑道:“你也是。”

幸福的生活就是这样,淡淡的,有时候他反而觉得我有点啰嗦,我有时也觉得他甚是啰嗦,可能是互相关心显得太过于平常了,就会觉得不太珍贵了,等到某一天分开一段时间时,才会觉得身边人的关心是多么宝贵。

我想跟他走下去,我爱他,爱死了他。

可以说,为了他,我会放弃一切。

这种想法很没用,很没出息,但是有一瞬间我就突生了这种想法。

可能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吧。

爱情是两个灵魂的映照,而不是相互身体上的快感。爱情没了灵魂,那就不是爱情本身,而是激情了。虽然激情是爱情的一部分,但是我还是以爱情为首。

我希望没有大灾大难。我摇摇头,笑笑。天啊,我怎么会那么晦气,现在不是活得好好的么?为什么要为以后担忧?我现在拥有的爱情比林森和阿涛拥有的似乎更来得轻松,虽然中间也受过伤,但是没受过伤的爱情是不会成熟的。爱情需要时间的验证,或者持续的情愫所带来的证明。林森那时候的爱情遭到别人的冷言冷语,还被家里人鄙视入了尘埃。而我现在,家里人接受了我,而他那方,早就没有了家庭,根本没有什么好顾虑的,大大方方在一起吧,活出自我就好。

有了爱情,在大街小巷行走时闻到的空气似乎都是甜美的。我会笑着跟街坊邻居打招呼,嘘寒问暖,在路上也会帮帮路人,看见路上有人乞讨时,我会掏出我的剩余的硬币拱手让了,遇见骗子时我会痛打痛骂,遇见一家三口我也会时常羡慕,经过一家糕点店我会随手买些糕点回去,我也办了两张健身卡,晚上的时候陪着他去健身房健身。好像每一天我都充满着能量,或许,过些日子我就三十岁了,到了那时候我的幸福,似乎才刚刚到来吧。

十二月初,这座城市又下起了雪。我突然有点讨厌这里的雪,好像每年下雪时我心情都不会好,毕竟以前在雪天发生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初雪中,我眉间点缀一片雪花,冰凉冰凉的,整座城市都沉浸在朦胧的雾影当中,远处的建筑物都变得模糊不清了。

我拿出手机,看了看新收到的短信:【郑爱森,我得不到的东西,你也别想得到!】

这是一个陌生号码,“20”开头的,我拨打了过去,却发现早早关机了,而对方的归属地是中国上海。

我的心开始狂跳了起来。

一定是钱茗悦。

念头闪过,我就疯狂拨打顾平川的电话,可是拨打了好几次都没人接听。

快接,快接!我的爱人,你不许有事,你说过你会照顾我……

我的泪水涌了出来,无声点落于雪白之中。

“顾平川,快接啊!告诉我你还活着!”

“喂。”

四面突然安静了,是一个男人接的电话,但不是顾平川。

“喂,请问顾平川呢?他手机怎么会在你那里?”

在电话里,我听到了救护车的声音,还有人群正在喧闹,救护车和人群的嘈杂之中,我听到了警车的声音,似有似无。

我的腿突然软了下去。

“郑爱森,是我……我是龚晋。”

“龚晋?怎么是你?”

龚晋的声音淡淡的,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他迟疑了一下,似乎不想把结果告诉我。

“我、我跟你说,接下来的事情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什么事情?你别给我绕弯子!”

“您好,先生,请问您跟受害者是什么关系?”一位女警察的声音出现在电话里。

受害者!沉重的三个字!

我的泪水遮蔽了我的双眼,让我看不见前方白花花的路。

我坐在路上,雪地里,不管冰凉,不畏寒冷,只畏那不敢想象的结果。

“我……”龚晋说,“我是他男朋友的朋友。”

这个解释似乎很合理。

“郑爱森,我把定位发给你,你赶紧过来!”

“好!”

我收到定位之后,拼了命地跑,我完全不记得我的车放在哪里,却完全没有头绪地跑着。

千万不要有事,千万不要有事,你是我的全部!

我跑着跑着,又摔倒,摔倒后,我又爬起来,继续跑,雪地滑拗,我又摔倒,最后磕在坚硬的冰块上,我嘴皮被磨破。

我又爬起来,继续跑。我好像想起了十多年前,一个少年在雪地里奔跑,他得知了爸爸的死讯,他拼命地跑,想要见他最后一面,跑了摔,摔了爬起来,爬起来继续跑,再摔,再爬起来,再继续跑……如此周而复始,他终于跑到爸爸面前,看到的却是裹尸布。爸爸在那一刻起,身体变得很僵硬,他就好像睡着了一样,一动不动的,眼睛紧闭着,话也不说,他是平时多么爱说话的人啊!可是,那一刻就好像安静了一样,少年想要倾听他爸爸的声音,听不到嘈杂的人群,听不见那烟尘滚滚带入空气的声音,听不见警车悠扬远近……他将耳朵凑到爸爸的唇边,听不见任何字句,甚至也感受不到他的呼吸。之后,少年昏死过去。

好相似,好相似,我好怕再次重演,我好怕再次失去我最爱的人。

顾平川,你发誓要好好照顾我,要好好保护我,我求求你,不要像林森一样将我抛弃!

我坐在计程车里,也不记得流了多少泪。

下了车,人群也疏散了,只留下龚明在那里等待。我发了疯似地跑过去,抓起他的前襟,问:“你弟弟呢?顾平川呢?!”

龚明抓起我的双手,示意我松开,跟我说:“去医院了。”

“在哪个医院,你他妈快载我去!”

“你冷静点!”

“你叫我怎么冷静?!要死人了还叫我冷静?!”

“还不确定到底死没死呢!”

还不确定到底死没死,那就是说,他还有可能没死,可能死了?

一点点小小的可能性,都似乎能让我开心起来。我脑子里想的全都是他,再无其他,我必须要尽快见到他。

不一会儿,龚明说:“上车吧,我带你去。”这时候,他已经打开车门了。

这段路程似乎很长,而且天上一直飘着鹅毛般的雪花。

路上堵车了,我心里很着急,问龚明:“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肇事者现在还没抓到,”龚明说,“他被车撞了,立马就被送去了医院,情况很糟糕。”

“钱茗悦干的。”

我话音甫落,龚明就惊讶地看着我,“怎么说?”

我懒得跟他解释,我也没心思跟他解释,于是我沉默了。

到达医院的时候,我疯狂地跑,龚晋出了来,把我带到了手术室前等待。

我靠在墙上,渐渐地蹲下去,抱头痛哭。

希望结果不是我想象的那样。

龚晋的手在我肩膀上,轻微地抓着,我微微抬头,他看着我,笑了笑,安慰我说:“医生现在也保不准能不能活命,但是我觉得他不会那么悲催吧,老天爷就这么残忍?”

“他死了,我也不想活了。”我轻描淡写一句,声音如蚊,一口痰卡在喉咙里,把我憋得难受。

“这太不像你了,”龚晋说,“你一直都挺坚强的,更何况结果还没出来,你应该保持乐观态度,好好等待,不管有没有醒来,都要乐观点。”

“乐观有什么用,”我说,“乐观又不能改变事实。”

我不知道等到了几点,也不知道等了多久,手术室的门才打开,我飞快冲到医生面前,握着医生的手,问:“医生,情况怎么样?”

医生的表情很不好看,故意不看我。

“情况很不好,不知道能不能醒来,醒来后是不是植物人,我也不清楚。但是你要乐观,他现在还在昏迷状态,还有心跳和呼吸,而且也不一定是植物人,现在真的拿不准,最主要还是看病人自身的情况,但是,你随时都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他戴着氧气罐,睡在病床上,一动也不动。就好像我当年掀开林森的裹尸布一样,好安静,没有表情。我希望他单纯只是睡着,不要像林森一样,还没道别,就离开了我。这样的话,我怎么能接受?

情况真的很糟糕,骨折,脑出血,还伤到了内部器官。

我听到结果的时候,似乎我的生命也如那“嘀嘀”作响的声音一样,或者如显示屏上的心率波浪线一样,命运由老天掌握着,魂不守舍,随时准备死神来骤收。

这个该死的冬天……

我握着他的手,放在我的脸上,微微笑着,让他感受我的温暖,并且对他说:“你啊,脾气不那么暴躁就会死是吗?总是强迫我,你把我按在床上,按在雪地里,按在墙上,这样的动作不知道进行了多少次,你明明知道折服不了我,你还那样做,有时候要收收性子。”

“还记得那个冬天吗?其实你挺好的,若是不去偷,不去抢。可是我看到你被好几个人围着打,打出了血,我把你救出来,你还抢我手机,我回去之后阿涛帮我背了锅,那天晚上林森都不让他上床,林森凶起来好可怕,但没你可怕。你啊,后来我跟踪你去你家,看见你爸爸躺在床上,你喂你爸爸吃药,我当时就哭了,本来我还想把手机要回来,看到那一幕,这种心思也没有了。我知道那三个雪人都是你推倒的,那时候你戾气真重,看不惯别人开开心心生活在一起。对了,那天你在湖边强吻我,夺走了我的初吻,从那时候起,是不是就喜欢上我了?我知道你那时候就喜欢我了,你别不承认啊……”

“十八岁那年啊,我到了这所外国语综合大学念书,也许是缘分吧,居然遇见了你这个晦气的东西,那天晚上还在欺负龚晋,我当时在想,这人怎么这样啊,这么欺负人,是不是有毛病?那时候你好出名啊,在学校里几乎每个人都知道你花肘子,还有个好有钱的女朋友。后来,你被出柜了,贴吧里,校园里都在传你的身份,而且你还去偷东西,专偷玉佛,我当时就想明白了,你那玉佛在我手里,可是我根本不想跟你有交集,但是为了结束玉佛风波,我还是打算还给你。”

“你啊,你撩人的手段都是那么直截了当,那么没有人性,总是逼迫我,你要是温柔点,我不早就投入你怀抱了?我很讨厌粗鲁的人,你也是知道的,你总是叫我戴上你买的枫叶脚链,可是你也不为我想想,要是我戴上了,我是什么人了?无功不受禄啊!也许你会说,你是我老婆,你肯定要戴,而且给老婆买点东西怎么了?但是,拜托!我没你那么开放,我只是个南方小男人,我含蓄,委婉,但是内在泼辣而已,你这么直接地说,我不会羞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