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闫是被火化的。

我回到家里的时候,把我的屋子和客厅都打扫干净了,待我打开顾闫曾经住的那间房时,阿涛却在收拾东西。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

“你可以跟我住的。”我说。

阿涛拉上黑色皮包的拉链,我也不知道他里面装的是什么。顾闫死了,什么都没留下,除了他那具冰凉的尸身,但是现在那具尸体,也被大火化成了灰。

也许多年后待我们再次经过那陵墓时,也还会想起陵墓中曾经有一人,在人世间精美绝艳过。

“我得回去赎罪,”阿涛说,“离开家那么多天,奶奶怪孤独的,这次回去,无论怎样都要好好孝敬奶奶,你也记得每周回来一次看望奶奶,听见了吗?”

“就算你不说,我也会的,”我摸摸平整的床,已经换上了新的床单,“你要是回来,就随时回来,这张床,永远留给你。”

“这句话不该跟我说,你这里我该是少来的,”阿涛望着窗外,已经开始下雨了,一阵秋雨一场寒,这两天着实比之前凉了不少,“我不想来打搅你们俩,你们俩以后少吵架,在一起不容易。”

“我知道了,”我点头,“告诉奶奶,周末我带顾平川回去看她。”

阿涛离开后,房子里就留下了我一个人。我本以为他白天会回来,可是一直都没有他的影子,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我该好好休息一下了,这些日子,太累,就好像经历了大半辈子一样。今天明明什么也没干,就是收拾了下房间,却能感觉到全身乏累、目眩睛劳。

下午我是被敲门的声音吵醒的,我以为是他回来了,打开门时,却发现令我失望了。不过来的这个人倒是令我有些大跌眼镜,她一看到我,我还没反应过来,她就给了我一巴掌。

火辣辣的,声音响彻清脆。

这么多年了,还没人打过我,钱茗悦,是第一个。

我头发有些凌乱,目光毒辣抬起头,还给了她一巴掌。

我很愤怒!因为没有人能有资格打我,除了我爸!

“郑爱森!我打死你这个小三,叫你他妈的跟老娘抢男人!”

钱茗悦的声音很尖锐,听得让人全身毛骨悚然,似乎整栋楼都听见了,楼上楼下以及对面的邻居都纷纷有了动静,老的少的都跑出来看热闹。说实话,住在这里这么多年了,这些所谓的邻居只不过能在电梯里面遇见而已,很多都是学校的学生,或者老师在这里住,我一个都不认识。

待我看到人群,要关门时,钱茗悦已经扑了上来,掐着我的脸皮。

突如其来的攻击让我有点猝不及防,我居然被她扑倒,头发被她拽在手里,她使劲拉扯,我只感觉头部有些发晕,头皮有些火辣辣的疼。

当然,她是打不过我的,我一个反转就把她推开了去,拍拍手就上去狠狠甩了两耳光,并骂道:“我抢男人?跟你抢?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就你这样的货色,我跟你抢倒是显得掉价了!你不就是千金大小姐吗?你家不就是有几个臭钱吗?有什么了不起的,有钱就可以这么任性妄为?活该单身一辈子,或者被人绿了一辈子,绿王八!”

钱茗悦几乎没站起身,硬是被我推了出去,就好像推着一麻包袋,倒是把我家地板给擦干净了。

很快,我关上了门,并且锁死,之后我进了自己的屋,敲门的声音立马传进来,尤为响烈,我戴上了耳塞,关了房间里面的门,外边的声音都听不到了。

对于这种疯女人,最好的方法就是将她们忽视。

我真的很佩服钱茗悦这个女人,九年的恩恩怨怨现在都没有化解清楚。再说了,两个人谈恋爱本就是你情我愿,我和顾平川发展成如今的关系,是经过很多努力的。而且她和顾平川结婚本就是一场“政治”婚姻。

爱情令人痴,爱情令人狂,爱情令人傻,爱情令人疯。

这四样,钱茗悦都占了,她爱顾平川竟然能爱到这种地步。

晚上的时候,顾平川回来了。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的,我醒来时,他竟然睡在我的身边。四周比较黑暗,我开了台灯,竟发现他在我身边熟睡。我动作很轻,就要下床时,他竟然捉住了我的手,随后将我一拉扯,他在床上一个翻滚,我就在他身下了。

他摸着我的面庞,暗光下我发现他沧桑不少,眼睛也是半开着,我本以为他会吻下来,谁知他竟在我的耳边轻轻道:“顾闫走了,我身边就剩下你了,你不可以离开我。”

我的手从他腰身游离,渐渐抱住了他宽厚的背,轻轻地拍着。

“顾闫叫我不要离开你,那就不要离开你,”我说,“你做你的生意,我进行我的工作,晚上回来我们就是夫夫,节假日出去玩,过节咱就回去看看阿涛和奶奶,清明节咱就去看看顾闫。”

“对不起,”他在我耳边轻轻道,“那几天我去谈生意了,钱都被人骗光了。”

我的心突然一痛。

他都没有告诉我。

他在外边努力了那么多年,最后钱财一空,什么也没有了。

真的什么也没有了,他就只剩下我。

我笑得温和,虽然他看不见,却也在他耳边轻轻说:“没事儿,没钱可以再挣,要那么多钱干什么,你看看包艳萍,那么多钱,她最后有好下场吗?她幸福吗?”

“你说得对,”他说,“可是我想给你最好的。”

“你就是最好的,你别离开我就行了,”我摸着他的脸,深深地看进那黑玛瑙里,里面的我,正微笑着,“不许离开我。”

他吻了下来,带着泪光。这个吻令我沉醉,就好像埋藏已久的陈酿,越来越陈,经过五脏六腑,或一筋一脉,那种沉沉的热在脑海里渐渐吞噬着我每一个脑细胞。

真的,不许分开。

—————

没有了钱,顾平川似乎过得更加轻松了些,第二天早上我起来时,他还没有醒来。他睡得就像个孩子,带着轻轻的鼾声,也许是昨晚房事太过于劳累的缘故。

不过今日学校里面的风气好像也起了很大的变化,我上课的时候学生们都没怎么专心听见,一直都在交头接耳,偷偷地看我,偷偷地讨论我。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以至于一堂课下来我都不记得我到底讲了什么。

到达办公室的时候,陆岩拍拍我的肩膀说:“我知道你很难,但是这件事情需要你的解释。”

他拍拍我,叹了口气,就出去了。

我一直被蒙在鼓里,始终不知道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准备打开微信看看消息,却发现郭沐瑶跟我说我上了微博头条。

微博头条!

我立马下载了个微博,果然发现我上了微博头条了,话题是“富家女跟男人抢男人”。

我的心开始狂跳不止,不敢点开,但我最后还是点开了,微博的内容我简直不敢看,只发现一个视频被传上去了。

我在想,这视频肯定是前来围观的邻居们传上去的,具体是谁,我也不清楚,但是事情已经发生,已经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很多人都在吐槽钱茗悦,也在吐槽我凶狠,居然这样扇一个女人耳光,也有人在下边恶心同性恋,评论的内容五花八门不忍直视。

我也不知道是谁在下边评论了真相,竟然把顾平川给扯出来了,说清楚了顾平川跟钱茗悦结婚的事情,最后包艳萍也扯出来了,这个人是人人所熟悉的,也有人说顾平川是包艳萍的儿子,包艳萍为顾平川的同性恋身份感到不满,逼着他们结婚,后来顾平川忘不了我,就跟钱茗悦离了婚,来到了我的身边,再后来,人们在贴吧里搜索顾平川的名字,顾平川的名号曾经在贴吧里打响过,因此很快就被翻出来了顾平川当年被爆同性恋的身份。

这下,十年前的恩恩怨怨都被公诸于世。

我不知道我什么心情,总之我心情很复杂,后来有领导找我出去谈话,说我是同性恋,我影响不好,后来陆岩站了出来,以自己为同性恋身份的事实把那些领导给压下去了,毕竟陆岩现在也是西语学院的院长,而且他是同性恋的事情,所有人几乎都知道,也没人敢推他下台。

就这样,我才保住了饭碗。

纠缠来纠缠去,还是因为这个世界对同性恋不够包容。

我抬头望天,哂笑。

老天,我有错吗?顾平川有错吗?所有同性恋有错吗?

当我看着人来人往,我才发现,这种事情问天根本是没有用处的。一切的身份,或者一切的事实,都是老天所创造的,终究还是有老天的理由。最终不包容同性恋的,还是这个世界的人。

那晚我根本没有心思做饭,顾平川跟我说话我也没怎么搭理。后来我发现他在厨房里忙碌,我才跟他说:“我来吧。”

“你工作累,你先歇着,”他始终不提今天所发生的事情,极力地避开,“如果我连饭都不会做,以后怎么照顾你一辈子?”

我环手于胸,靠在墙上,看着他的一举一动。我突然想通了,那些对我们仇视、批评的人都是那些不理解我们的人,那些人不懂我,我为什么要因为他们而放弃了自己的快乐?因为这样不值得。

他在我身边,保护着我,舍得为我做一切,这就足够了。外界的一切舆论,只不过是一是火热,过几天就没事了,而身前这个人,是要陪伴我一辈子的人。

“那些人都是傻逼,”顾平川给我夹菜,并跟我说,“你别搭理他们,你们老师不也好好的吗?”

“是啊,陆岩坐到如今这个位置,他当年是经历过多少人的欺压……我这点挫折根本不算什么。”我微微笑,“我就说不知道,钱茗悦为什么会找上门来。”

“这女人就是疯子,”他随口一说,似乎又想起来什么,皱起眉头,显得有些心事重重。

我问:“你怎么了?”

他示意我放下碗筷,我照做了,之后他握着我的手,说:“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为什么会是你的错?”

“我当年认识钱茗悦就是个错误,我不该认识她,不然也就没有我们之间九年的分别,也不会发生昨天那样的事情。”

“都过去了,”我说,“现在说那些根本就没什么用,现在当务之急,是怎么拿掉钱茗悦这个毒瘤。”

“解铃还须系铃人,”他说,“明天我去找她。”

“可是跟疯子讲道理似乎有点困难,”我说,“我跟你一起去。”

“你不用去,”他紧紧握着我的时候,暖暖的,“这是我跟她的事情,就该由我去解决,更何况,我不想要你受伤害。”

“她能伤害我什么?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

谁知他坚持道:“就这么定了,我自己去,你就当啥事也没发生过,你的压力也大,面对被炒鱿鱼的危险,而且还要面对学生们舆论的压力,你该做的,就是好好给他们上课,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我微微一笑,盯着他,说:“听你的。”

早晨起来的时候顾平川果然出去了,一直到晚上都没回来。我按照他所说的,上课归上课,我就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一天下来我果然轻松许多。

下午的时候,我带着林书文和黄远强两个人都去了一趟医院,说是好几天后才出结果。黄远强是不八卦的,而林书文则十分八卦。

“哥哥,原来你们的感情那么艰辛啊?我本来……”他嘟着嘴,“我本来还打算跟你抢男人的,这下好了,帅哥哥的心思全在你身上。”

“你是抢不过我的,”我直言不讳,“你太小了,长得没我好看,并且没钱,又没我聪明,你怎么抢得过我?更何况,你哥夫也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明明知道你是个死活甩不掉的烂摊子,他敢跟你勾搭?他这是存心给自己找虐!再说了,我也不会同意。”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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