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胖子的声音就要惊破九层云霄,挥着拳头就要砸过来。

我头迅速一偏移,偌大的拳头从我眼前呼啸而过。顾平川冲了上来,一脚踢在胖子的臀上,“砰”的一声撞上了墙,滚了一地,致使烟尘滚滚。

余人也丝毫不示弱,竹竿捏起拳头就往我鼻子砸来。余下一人正与顾平川交缠。我躬下身,一拳狠狠打在他的腹心。我听见我上方的人痛哼一声,我抬脚一绊,便将竹竿子绊倒,而后我一脚死死踩在他的脸上。竹竿抱着我的脚踝,全身都在挣扎,然而这根本不管用。

我狠狠地踩着,我恨!

“小心!”顾平川的警告让我回了头。

我只见胖子拿着一根长长的木棍,朝我挥来。

而顾平川往前一冲,护在了我身前。

木棍敲在他的头顶,他看也不看,直接抬起腿往后一踢,那胖子再次倒在地上。

我尽快拉起林书文的手,跟顾平川道:“快走!”

只留下他们仨人在原地打滚叫疼。

其实我很在乎顾平川的伤势,逃离的过程中,我一直在看他。他好像跑得有些吃力,似乎刚刚的重击还没让他回过神来。而林书文却哭了一路。

在电梯里的时候,我给了林书文一巴掌,骂道:“哭你妈逼,给老子闭嘴!”

林书文这才乖乖闭了嘴,藏到顾平川那边去了。顾平川懒懒看了他一眼,却也没说什么。

“你没事吧?”我担心地问。

他摇了摇头。

“好在他捡到的是一根软木,不然还真的会把你开了瓢。”

他竟然笑了起来,而且拿我打趣:“多年不见,你变得凶残了不少。”

我无话可说。快到十二楼的时候,林书文叫道:“帅哥哥,你好帅!”

电梯门开启,我拉着林书文的手就把他推了出去。

开了门后,我打开了灯,手忙脚乱将顾平川扶到沙发上坐着,而后检查他头上的伤况。

他头上并没有伤口,只是起了一个巨大的包。我不经意间触碰到了那隆起来的包,他好像知觉到了疼,身体稍稍颤了颤。

“对不起,不小心碰到了,疼了吧?”

他没说话,我又道:“你在这等着,我给你上药,也用不着去医院。”

我去我的卧室里面拿了药箱,在给他上药的时候,他老是在动,一直在张望着四周。

“好像没怎么变,这么多年了。”

我微微一笑,“的确没变,除了我在国内上学这些年,我在这里住了,之后就很少住过。只不过窗帘换了,换了橘黄色,地毯也换了,其他的,比如电视机,冰箱,我屋内的一书一木,厨房的一碗一橱,客厅的一桌一椅,都没换。”

林书文早就忘了伤疤忘了疼,正双手撑腮呆呆地看顾平川。林书文长得一般般,毕竟他爸妈也不好看,不过可能是遗传了我爷爷奶奶的基因,才中和中和,稍微好看点,说不上难看,但走在外头,也说得过去。他看了顾平川好久,竟然有些忘了神,好像我结束的动作让顾平川皱了皱眉,林书文才回过神来。

“帅哥哥,你是不是叫顾平川?”

我收拾药箱的动作停了停,顾平川的眉间锁得更紧了些。

“你怎么……知道?”他的声音清澈分明,带着成熟男人的低沉,却有些长年抽烟造成的后天沙哑,又伴随着一些不解和疑问。

“哈哈哈……”林书文开怀大笑起来,“没想到我猜对了,我林凯哥微信里面把一个叫顾平川的帅哥置顶了,有一天我偷偷点开了头像,把你的头像发了我微信,之后我才偷偷把聊天记录删除,他什么也没发现。不过,既然他把你置顶了,为什么你们总是不聊天啊?”

顾平川目中含笑,看向了我。我立即避开目光,跑到林书文的面前,拎起他的前襟,警告:“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让他说吧,我还真想听听。”顾平川继续笑道。

我松开林书文,我瞪了他一眼,他往沙发的另一头缩了缩后,我才拿着药箱回了自己的屋。待我出来时,我又听见林书文说:“枫叶脚链也是你的吧?我看他每天都戴着……而且那天点开你的头像,看你朋友圈什么也没发,但在你的背景墙上看到了那枫叶脚链,也就是为什么前些日子我把它偷来了。林凯哥心急如焚,拼着命去……”

我的目光火辣辣的,阻止了林书文继续说下去。然而根本晚了,这时候顾平川笑着对我说:“难道你一直戴着?”

“没有。”我冷冷地说,没看他。

“肯定有!”林书文指着我的脚,我一把扯过他,怒喝:“赶紧洗澡去!老子一会儿要睡觉!”说完,我就把他往浴室里拽。

随后我进了我的房间,拿了些我当年穿过的衣服,送进了浴室。出来客厅时,顾平川正皱着眉头看着手机。我端来一杯水,放在他面前。

“喝点水吧。”

他听到我说话,立即放下手机,认真地问我:“你真的有留着那脚链?”

我“嗯”了一声,又去了我房间,取出了蜡烛,点燃了,关闭了灯。他看着我的动作,似乎有些疑问,有些不解。我将蜡烛放好,看着烛光,照亮了一片空间,而后微笑道:“我喜欢黑暗,但更喜欢暗中的一线光明,我平时在家也是点着蜡烛,办公,学习,我喜欢烛光,虽然照得不宽,但我喜欢那微弱中又明亮的光,就好像一切柔软,包含的坚硬一样。”

“就好像你。”他说,“外在的柔软,就好像这烛光的光晕,内在的坚强,就好像这烛火的火芯。”

我笑了起来,“你什么时候变得文绉绉的。”

他道:“你说过你不喜欢粗鲁。”

我不知道该回复什么,偏过脸,看着烛光下我们的黑影,随着烛光跳跃,影影绰绰。

这时候林书文洗澡出来,我便推着他去了另外一间屋子睡觉,而后我也进了浴室。

我该叫他离开吗?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镜子早就被水蒸气覆盖,里面的我看不清轮廓。我取来湿毛巾将雾气擦干净了,刚刚洗澡把我身上戳得通红。这么热的天,我却喜欢用特别热的水洗,导致我的脸也是通红的。

看着自己早已沧桑的脸,我唉声叹气。

穿好衣服后,我出了房门,去柜子取了张毛巾来,再取了些阿涛留在这里的衣服,扔给他。

“你先将就着穿吧,明早再换回来,你洗完,我帮你把衣服洗了。”

他照做了,一声不吭。

我不知道我在做什么。明明知道自己没有放下,却还要装作已经放下。他进浴室的那一刻,我在烛光下,捂着脸哭了起来。

他出来的时候,我从屋子里抱出来了夏被、枕头,扔在沙发上,并叮嘱他:“晚上不要把空调开得过猛,小心着凉,对了,你怎么把头洗了?”

他看到我放在沙发上的物事,好像有些迟钝,而后笑了笑,点点头。阿涛的背心在他身上穿得松松垮垮,他好像真的瘦了好多,我记得当年他的身形跟阿涛的差不多。

我再次给他上完药后,叮嘱他明早上带我去医院看顾闫。听后不久,他好像安心入睡了,没有动作,没有声音,我洗完衣服后,才进屋睡觉。

我到很晚都睡不着,半夜起来开着台灯,看了一会儿书,后来困了,尝试着入睡,可是入睡似乎很艰难。好像人要是以睡觉为目的的话,是很难睡着的,更何况,我心里还装着其它的事情。

那么多年了,我似乎忘了我们是从何时何地开始我们的感情,感情结束的时段和地点我倒是记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但是唯一能证明我们的感情曾经鲜活,就只有我脚上挂着的枫叶脚链,别的,什么也不能证明,毕竟我们留下的东西并不多,共同的东西也随着我们的感情而分裂了。

同时我也在挂念阿涛。睡不着的时候我也给他打了电话,可是他一直都不接。可能他现在不想谈论这个,他也许是怕我埋怨,埋怨他对一个将死之人牵牵挂挂。

其实,阿涛也是那个被皮筋伤害的人,并且在伤害后,一直都不肯放开那皮筋,而皮筋的另一端,早就没人牵扯了。

阿涛,我怎会怪你?我和顾平川分分合合,合合分分,你一句怨言都没有。你总是尊重我的选择,尊重我的每一个决定,你曾经说过,只要我的决定不涉及性命,不涉及杀人放火,不涉及触及法律,你都会随着我,任着我,由着我。就凭这些,我就不能责怪你。

然而想这些都没有用,若是亲口说又显得矫情尴尬。道理的话,我想我们之间都懂得,只需要一个眼神,而后笑笑,就没事了。

第二天早上我是被林书文叫醒的,他说他已经买来了早餐。我不知道要留他在这里多久,若是将他放回了学校,他肯定又会被那些人抓出来痛揍一顿,唯一的方法只有叫伯母来,看看她的意思。

我起了床洗漱完毕,发现顾平川还没醒来。林书文蹲在顾平川面前,双手叠在膝盖上,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顾平川熟睡的样子。当他看到我出来,才摇了摇顾平川,叫道:“帅哥哥,起床了。”

他皱眉,惺忪着睡眼,而后扭了扭脖子,发出骨节摩擦的声响。我站在他身边,对他说:“我给你备了牙刷,你去洗漱一下吧,你的衣服也在浴室,昨夜风干了,你换身衣服,一会儿吃完饭带我去医院。”

“好。”

吃早饭的时候我们都默不作声的,直到有人前来敲门。我以为是阿涛或者是郭沐瑶,待我打开门时,发现是龚明。

“早。”摘掉眼镜的他精神了不少,笑意也甚是明朗。

我一笑,“早,你怎么来了?”

“郭沐瑶告诉我的地址,所以我就没告诉你,就来了,你不介意吧?”

我摇摇头,他往里面探了探头,问:“我可以进去吗?”

“可以。”

我领了他进来,他看见林书文和顾平川在吃早饭。原本他还在笑着,看到顾平川的背影时,他的笑容很快僵窒。

“有客人啊?”

“嗯。”我嘴里发出一声很奇怪的音节。

他尴尬笑着,忽然想起来什么,提起手中的袋子递给我,说:“对了,这是龚古尔文学奖刚出来的新书,想必你很喜欢。”

“你怎么有这些?”我笑道。

“我托在法国的朋友顺道带回来的。”

“我在法国那会儿,的确还没出来,现在没想到刚出来,你就弄来了。”包装我也没打开,毕竟我知道是些什么书,“谢谢你龚明,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一听杜航说你回来,我就立马回来了,其实我也是忙完了,那天我才打算约你的,没想到你……”

没想到我骗了他?

我尴尬笑笑,将包装置于一边,发现龚明坐在沙发上不合适,并且他们两个并不和气,于是我将他推了推,道:“要不你先回去吧。我这儿吃完饭要出门一趟,有点急事。”

龚明似乎看出来点什么,又似乎什么也看不出来,半信半疑着表情。但他也不好拒绝,本来这种场合就很尴尬,他也考虑到了我的感受,就没要求着继续留下来。

“好,改天我请你吃饭,你必须得出来啊!”他指着我,以开玩笑的语气命令着我。

“好,得空的话,我一定。”

将他送走后,我才安安心心吃饭,我努力在顾平川脸上寻找些什么,可是我什么也找不到,当他注意到我的目光时,我才回避目光。

我总是害怕与他对视,毕竟这也不是当年了。

尴尬中,我只好问林书文问题:“现在可以说说你为什么要借那八千块钱了吧?”

林书文吃了一半,吃不下去了,将筷子一扔,那半碗粥被他放满了辣酱,辣得他脸上微微冒汗。他取来纸巾擦了擦,才哭道:“哥,我真的有苦衷。”

我放下筷子,“到底是什么苦衷?”

“我……我……”他嚅嗫,“我男朋友说他家有人病了,需要用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