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我好像很久没过过生日了。没想到顾平川还记得我的生日。

吹灭蜡烛的那一刻,我又发出了感慨。

是啊,二十岁了,奔三了,日子过得真快。

人们只有当过完二十年的时候,才会说过去的二十年过得真快,就像一眨眼一样。

而在过去的二十年间,也许人们在某一天会说:真是度日如年啊!

顾平川把蛋糕擦在我的脸上,笑道:“不知道再过二十年会是什么样子。”

我反而问他:“那你觉得会是什么样子?”

他看着星空,发起了呆,好一会儿他才说:“也许你我都有了娃,也许你我还在海滩嬉戏,也许你死了,也许我死了,也许……你和我都分手了,一切皆有可能。”

是啊,未来的事情谁料得到?

因此我从来都不会起誓,那些什么海誓山盟,越是信誓旦旦,其实就越不堪一击。

我低眉,莞尔一笑。

“所以,我们更当珍惜当下。”

————

他的论文写完了,就开始去找工作和实习了,图书馆又只有我一个人了。其实这样也挺好的,他在,我反而会学习不下去。而且,在五月底,我们就要考专业四级。我们将这次考试看得特别重要,因为这是找工作的凭证,有了这个证书,找工作会好很多。因此好多法语专业的学生现在都在努力复习,迎接考试。

我也是这样。以前的我并不努力,可是在考试快要来临的时候,我才感到紧张。以至于周六周末我都泡在图书馆,都没怎么回家看阿涛和奶奶。

那天是星期日,五月中旬。他说他找到了一个实习,一周上至少三天班,随时都可以去。不过这天他选择留在图书馆陪我。

他竟然与过去截然不同,今日竟然看起了书,我看了看书的封面,他竟然看的是一本历史方面的书。

顾平川和书……毫无违和感。

快到中午了,我揉揉太阳穴,摘掉眼镜后又揉了揉眼睛。抬头时,我竟然看见了龚晋。

我惊呆了。

他正在翻着书架上的书,我的对面正是外语类书籍,几乎很多语种的书都在那里。郭沐瑶说得没错,龚晋正在学习西班牙语,那几排书架里都是放的西班牙语类的书籍。

他穿着一件纯白衬衫,看起来干净了不少,还戴着一副眼镜。他找到了一本书,好像正是他想要的书,随便翻了翻后,笑了笑,转身时看见了我和顾平川。

他先是呆了一会儿,而后对我们笑了笑,最后离开了。

我看了看顾平川的表情,谁知他竟面无表情,摇了摇头,继续看书。

而我,选择追了上去。

追到图书馆门口,我叫住了他:“龚晋,等等。”

他显然是听到了,站立在门口,停驻几秒后,微笑着回头。

“你好啊,好久不见。”

我微微一笑,道:“那天,真的很谢谢你,要是没有你,我还真不知道要发生什么。”

“我说了我要追求你的原谅,所以我要表现得好点。”他开着玩笑,而后从裤兜里拿出一串钥匙,在我面前晃了晃,笑道:“看见了吧,这是我的车钥匙,我的新车,买了才几个月。我哥哥都不会开车,我会,这是我比他强的。”

也许从小就受到父母的不公平目光,所以他现在都还想着跟龚明比。

“所以,你原谅我了吗?”

“我一直都没怪你,不信你问龚明。”

“谢谢你,郑爱森,你终究还是拒绝我哥哥了。”

我无奈一笑,“就算你不这样要求我,我还是会拒绝的。”

“你能原谅我真好,这样我就可以安安心心地去西班牙了。”他笑容若阳光和煦,“以后啊,你要是去了法国留学,要通知我一下,我去法国看你。”

“什么时候走?”我问。

“今年下半年吧。”

“这么着急。”

“是的,我学西语学得很快,达到入学的要求了。”

“你不回来了吗?你回来了也可以跟我说啊,我去找你。”

他表情突然变得平淡,“不回了,至少在那边大学四年都不回。在这座学校我算是白学了吧,学的我不喜欢的东西,这次去,我是奔着我的理想去的。再说了,我讨厌我的家庭,所以这里没有什么我好留念的。”

不得不说他变化真快,他现在都在追逐理想,而我呢?

“我在那边找个男朋友,这是我在大学里面的打算。”

“你现在那么优秀,那么刻苦,而且性格变得那么好,肯定会找得到的。”

我真不相信这些类似敷衍的形容词竟然能从我嘴里蹦出来。

“谢谢你,谢谢顾平川,让我知道了何为爱,何为友谊,我真心祝福你们。”

我看他目光诚恳,于是我点头笑了。

他居然调皮道:“加个微信吧?放心吧,我不会忘了你,下次回想起你的样子,定然是你现在的样子。”

我给了他微信,加上好友后,他就离开了。

这就叫蜕变。一个人从为情所困、因情所伤,伤到五脏俱裂,现在变得如此释怀,真难得。不过我下次要是回想起他,肯定不再是那晚穿着迷彩服被人拒绝的男孩,而是他现在的样子,干干净净的,纯净如温阳。

我回到图书馆,跟顾平川说:“他加我微信了。”

他“哦”了一声,我拍拍他,蹙眉道:“你好歹给他一个道歉,他要去西班牙了。”

他沉默了许久,面无表情,半晌后,他抬起头,对我说:“你帮我说吧,就说是我说的。”

我把手机扔给他,说:“要说你自己说,自己发语音说,这样才真诚。”

他叹一口气,道:“好吧,我觉得我欠他一个道歉。”

于是他拿着手机去了楼梯,不一会儿又回来了,把手机扔给我,说:“看见了吧,我说了。”

我看了看我跟龚晋的聊天记录,只有一则语音消息,而且,仅仅只有五秒。

我对他说:“我不会听,我把它删掉。”

“你想听就听吧,不听就不听。”

我选择不听,把聊天记录删掉了。不过龚晋并没有回消息,我也不知道他现在心情怎么样,不过我希望他听到后是一脸不屑的表情。

————

考完专业四级后,天气非常地燥热。

在六月中旬,顾平川终于毕业了。这是我想都不敢想的事情,我本以为他要延长学制的。

我做了很多菜,那天晚上我准备跟他庆祝,可是,他好久都没回来,我不知道他干什么去了,一直等到晚上十点,他给我来了个电话。

五分钟后,我挂断了。

他说,找到顾闫了,在云南找到的。顾闫得了很严重的病,需要他的照顾。

我了解了下病情,顾平川说可以治好,只不过可能性不大,但他叫我不要担心,可能要等到最后的结果出来后,他才能回来。

我都不确定他们到底有没有钱治病……我问了他,他没告诉我什么病,也叫我不用担心钱的问题。

他自尊心太强,不想在我面前示弱,所以他才不提钱。

不过他能这样说,我便放心了,因为两个人总有要分开的时候,这样才显得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光是多么可贵。

下次跟他在一起,我一定要珍惜。

虽然过去我已经很珍惜了。

天,我好想他。

我打算着,等我期末考完了,我就去找他。

顾闫找到了的事情,我没有告诉阿涛。他还是那样生活着,老样子,一点都没变,我不想打破这种状态,我怕他知道了,又得牵挂着。等顾闫的病完全好了,再告诉他也不迟。

六月底,钱茗悦居然来找我了。那天我刚考完试,她就在教学楼下等我。她还是那样,打扮得很娇艳,脸上总是一副瞧不起人的样子。见到我后,她叫住了我:“郑爱森,等等!”

我回头望她,她悠哉悠哉过来,问:“顾平川在广州是吧?”

我点头,“是的,他把他哥送去广州看病了,怎么了?”

她再次一笑,笑得莫名其妙,“我跟你说,你永远都斗不过我,你还是会输的,很快,他就是我的了。”

说完,她甩了甩头发,就走了。

神经病。

不过,钱茗悦的话我不得不放在心上。我跟他分开那么久了,我难免会有些多愁善感。

七月中旬,他终于回来了。

瘦了好多,好瘦好瘦,瘦得让人心疼。

他说顾闫快要好了,还要继续等。不过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见到我,所以才回来。

那晚,我们又做了爱。

他没有强迫我,我也没有想往常一样与他在床上打闹。因为这是我们一直想要的东西。

他极为温柔,温柔得让我觉得有些不寻常。

半夜,他站在窗台前抽烟。

这座城市几乎没有灯光了,仅有零星的灯光在明亮着。他看着黑色的外边,愁绪深深。

我从背后抱着他,他突然说:“小鸭,若是我离开了,你会怎么办?”

我怔了怔,“为什么问这个?”

他捧着我的脸,深情地看着我,“我是打个比方。”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要打这个比方,说什么不好,非得说这个。但是不回答他问题是不行的,毕竟他问得那么认真。

“你永远都不回来了吗?”

“嗯。”

“若是永远地离开了,我会忘了你。”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哭了。他把我抱在怀里,一字不发。

我不想离开他,真的不想。他已经完全走进了我的心里,就好像我们永远不能分开了一样,若是不见了,我会撕心裂肺,活得不像个人样。

以至于那晚,我抱着他睡,生怕他跑掉。

第二天早上醒来,我看了看时钟,已经九点了。我伸了伸手,发现他不在身边。

我本以为他在浴室,我去看了,不在,我又去厨房找,又不在。

我出了厨房,在主卧里看见翻得乱七八糟的衣柜和抽屉,我惊住了。

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我为什么会睡那么死,那么不省人事?

我连忙拿起手机给他打电话,电话里边却说:“您拨打的用户是空号,请您核对后再拨。”

自愿停机!

我还给他发了好多微信信息,他都没回。

我的世界好像空白了,鞋都没穿,我就出了门。

下了楼后,我奔跑,奔跑,我不知道要去哪里,我不知道去哪里找到他,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我哭了,哭了一路。

哭得真伤心。

我回家穿好了衣服和鞋子,去了他家,可我发现,他家的门一直锁着,里面根本没人。

他就这样平白无故地消失了。

消失得没有理由。也不跟我说一声。

很好,很好。

我的手机突然振动一下,却看见有人给我发来了一则短信,是个陌生号码:【小鸭,我走了,我希望你能恨我,也希望你能像昨晚说的那样忘记我。我不能告诉你原因,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能告诉你原因,我是个废物,我是个无能者!我不奢望你能理解,我只希望你能安好。——川】

惊天动地,我几乎快晕过去。

我连忙就着这个手机号码打了过去,那边居然接通了:“喂,您好。”

是一个女人。

我很激动,跟她说:“请让顾平川接电话,求求你!”

“顾平川?”那女的迟疑了一下,“我不知道是谁。”

“你是刚刚发短信那个。”

“哦。”对方恍然大悟,“那个帅哥啊,他走了,这里好多人啊,我找不到他了,他只是借我的手机发个短信。”

“你在哪里?”

“我在机场。”

“我求求你找到他让他接电话!求求你!”

“我真的找不到!”

“求求你!真的很重要!”

“找不到啊!对不起,我挂了,我还有事儿。”

对方挂了之后,我打了个车,飞快去了机场。

可是机场人山人海,那么多人,机场那么大,我怎能找到?

晚上八点,我还是没找到他,我找遍了机场的各个角落。

他说得对,就好像顾闫一样,若是故意不让你找到,你是永远都找不到的。

算了,算了。

为何要勉强呢?

我现在能做什么?我能做的,只能是坐在路边痛哭,哭得忽略路人,哭得忘了时间,哭得忘了自己是什么东西,之后再好好生活。

嗯,好好生活。

————

两个月后。

这个城市的报纸头条上,出现了一对新人。

白纸黑字,那几个黑字触人眼目:祝顾平川先生和钱茗悦小姐,永浴爱河!

我仔细地看了看新闻内容,原来他们在美国的芝加哥结婚了。

这是奶奶的报纸,我看完后,原封不动地放回原来的地方。

我恨他吗?

我真的恨不起来,但终有一天,我对他,再也爱不起来。

阿涛教会了我如何爱,而从今日开始,我要学会如何不再爱。

我认识一个男孩,他叫顾平川。他就像沙砾一般,触肤滑爽,让我愉悦。但时而他钻进我的心肺,虽然渺小,但却在我心肺中打磨,割裂得我痛不欲生。

再见了,顾平川。

你好,全新的郑爱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