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底沉了一沉,脑子“嗡”地一向,瞬间空白。

楼下的人潮越来越密集,伴随着吆喝的声音,总有一群人在旁边瞎喊起哄。

顾平川的声音越来越大,我慌张问杜航:“他来了多久了?”

“估计你是被别人跟踪了。”杜航悻悻答,“有人看见你跟叔叔进了宿舍楼,他便在下边吆喝。他昨天就来过咱宿舍了,不过我没欢迎他,把他赶走了。”

这个疯子,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从来都不会考虑到我的感受!

阿涛静默地看着我,蹙着眉,看得出来他也觉得心烦,甚至觉得丢脸。

是啊,一个奇葩对你做了这样一件无耻疯狂之事,放在谁的身上,都不会舒服的吧。

“你别看了。”我拉上窗帘,把杜航推到一边,“没什么好看的,对于神经病,最好的方法就是对他们进行忽视。”

“你说得没错。”杜航挠挠头,“下边的人真多,森哥,你打算咋办?”

我冷冷道:“我不是说了吗?忽视!”

我看着阿涛的表情,他也一脸无奈,但是始终不发一字,似是在支持我的想法。阿涛也跟我一样忽视了那外边的嘈杂,继而问我:“明天上课了吧?”

我点头,他又道:“东西你就自己收拾吧,我先回去了,我明天……又得上班了,你周末经常回家看望奶奶就好,她很孤独。”

“她可以去打麻将。”

阿涛无奈道:“可是回到家就她一个人呀。”

“她可以看电视剧啊。”

“你可以陪她看。”

“我不喜欢看那些脑残剧。”

“你假装喜欢不就得了?”

“我没那么会装。”

“……”

阿涛走后,宿舍留下我们四个人。俄语的那两位是跟我们合不来的,偶尔只能搭两句话。不过新学期开始会比较忙碌,俄语班级好像聚餐去了。我锁上了门,杜航见我此举,惊讶问:“你锁门干什么?”

“以免闲杂人等进来。”

杜航无语,又掀开了窗帘,打开窗户探出头去看。

“你爸!你爸在下边!”

什么?!

我连忙行至窗台边,从缝中看下去,果然看见人山人海间,阿涛正在与顾平川交谈。顾平川还是那脸痞子样,一看就知道不太正经,手里抱着一个盒子,也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但是他好像有认真在听。

虚己受人,似乎不是他的风格。在我眼里,他是鲁莽之人,暴力之人,嚣张跋扈之人。可是现在无论他表现如何意外,我都看不上眼。

毕竟,他是个骗子。

我亲眼所见一切,那是真真切切真真实实的,事实就在那天上演,就算时光倒流,真相也不会改变,我的内心亦然不会变。

那便如此吧……

“我觉得还是需要你出现一下。”杜航在我身边劝说道,“你不出现,他还是会纠缠的。”

“刚刚我说的话,你就当放了个屁?”说实话,我真的很烦,烦得谁也不想搭理,烦得只想在床上闷头睡一觉。

“你刚刚说了什么?”杜航满头雾水。

“忽视!”

我说完,戴上了耳塞,便上了床。无论外边发生什么,都不关我的事。我只需要做好我自己就好。

下午四点左右,楼下的人群早就疏散了。我从床上爬起来,打算去超市买点生活用品。

看来阿涛对他的政治教育还是有用处的,让他知道适可而止。

我下楼的时候,遇见了龚明。我始终觉得这人表现就是阴晴不定的,时而对我冷漠,时而对我热情,我都不知道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但是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我内心对他的排斥稍有减轻,因为我觉得,这人心底本就不坏,他对我说的每一句话,还是出于好心。

但最令我抓疯的是,他根本就不理解我,却来批判我,这是最为讽刺的。

因此,就算碰见他,我还是希望他把我当陌生人就好。

可是,我想错了。这人脸上挂着笑容,被我脸上如冰的表情冻得僵了僵。

我绕过他,飞快下楼。

“郑爱森,你为什么不回我消息?为什么不来参加我的生日聚会?”

他追了上来,我的步伐变得越来越急,想着怎么甩掉这个脑残。

对于神经病,就是要忽视!忽视!郑爱森,你要记住!你要忽视他们,不能跟他们说话,不给他们任何一个表情!

“郑爱森,请你回答我的问题,我的生日你为什么不来?”

这时候龚明已经张开双臂拦在我的跟前。

我很想摘掉他的眼镜,踩烂,踩碎,这样就看不见我了。

“请你让开。”我冷冷道。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我环手于胸,怒目看他,“我有权利不回答吧?”

“你不回答就是在逃避!”

“是啊,我是个懦夫,我逃避,怎么了?你骂我啊。”我准备绕过他就走,谁知他又挡在了我的面前。

龚家兄弟的纠缠,不在全世界出名,真的可惜了,脸皮真的可以厚到这种地步。

我实在忍无可忍!

“我真的想知道你的答案。”龚明仍旧坚持着。

“好啊,我告诉你。”我语气冰冷,“我不想去,我就是不想去。”

“为什么?”

“你是我什么人?我为什么要去?”

“我……”龚明绞尽脑汁地想我和他到底什么关系,而我已经从他身边绕了过去。

“我们是书友!”

书友?讽刺不?我看过的书,龚明经常拿出来评头品足,指指点点,说实话每个人的口味不一样,我喜欢什么样的书关你屁事?就龚明这样专门来找茬的,还能成为书友?我不把战火掀起来就已经是万事大吉了!

“狗屁书友。”我骂咧一句,继续往前走。

“郑爱森,你很过分!”

不管我在他心里算是什么样的人,我都不想管,因为我根本没打算给他留好印象,就好像他也从来没打算在我心里有过好印象一样。过分也好,神经病也罢,在你心里我是什么样子,你爱咋想咋想,只要别纠缠我就行。

回到宿舍,杜航说:“郭沐瑶找过你了。”

我放下所有物事,假装没听见。我新买的手机,新安了卡,下载了QQ和微信,里面果然有很多条消息。杜航占了十多条,郭沐瑶占了上百条,不过幸好没有龚明,不然我的QQ会瘫痪。

QQ上有人加我好友,我看了看,发现是顾平川,我二话不说把请求给拒绝了。而微信上也有他发来的加好友请求,而且不止十条,我都没理。

看来,我要换个微信号,反正我的账户只有十来个好友。

杜航耸耸肩,满面疑问,“你就这样忽略了我的问题?”

“对啊,就这样忽略了。”我淡淡地说,“找了又怎样。”

“你消失了一个寒假,消息不回复,人间蒸发!她担心啊,我也担心啊,你就不能说说发生啥事了么?你跟顾平川到底怎么了?上学期好好的,你们怎么又演这么一出?”

“唉,你能不能别问了?”我不耐烦道,“我爷爷死了,就这么多。”

“你爷爷去世了,你就玩消失?你爷爷去世了,你就跟顾平川分手了?荒谬!”

“我现在不想谈论这个。”

杜航看我如此冷漠如此不近人情,直接转身,骂一句:“你真的很复杂!搞不懂你脑子里怎么想的,好心当做驴肝肺!”

“对了。”我从书包里拿出那两本《基督山伯爵》,交由杜航,“这是郭沐瑶的,你替我还给他。”

杜航接过,问:“我可以看吗?”

我打开一袋大白兔奶糖,扔给他几粒,“这是她的书,最好还是要经由她的允许吧。”

杜航拿着书本开始翻,我阻止道:“别翻了,没什么好翻的。”我现在开始反应过来,把这两本书托他交给郭沐瑶就是一个错误。

“翻个书怎么了?”杜航表现得好像越来越看不懂我。

为了给自己个台阶下,我干脆说出了真相:“郭沐瑶不喜欢你。”

杜航翻书的动作停住,原本平淡的表情,变得好像失了魂丢了魄。他看着不知何处,思忖十多秒,而后才苦苦一笑道:“我知道。”

我拿过书本,翻出那两张不完全的便利贴,拼凑起来给杜航看。

“她的字迹,想必你应该识得。”

杜航将便利贴拿在手里,反复观察,似要在里面看出点什么蛛丝马迹,以奢望事实并不是纸条中所言。

“GM,GM是谁?”

“龚明。”我直言不讳。

我反而觉得,人还是知道真相比较好,这样的话杜航会在感情的道路上少走不少程序。早知道,跟晚知道,其实是一样的,而且早知道要比晚知道要好,因为这期间的过程杜航还要付出,若是现在知道,我想他应该打算放弃了吧,投入的精力会少很多,伤害也不会那么大。

杜航笑了。我知道这个表情其实是痛苦的克隆,我在无奈、无助时,我也会这么做。这种表情表面上是在告诉外人自己很乐观,然而殊不知外人心里如明镜,反而会徒增担忧。

人便是这样复杂。

“我早就知道了,然而在这里得到证实了。”杜航笑道,“你所郭沐瑶为什么会那么蠢呢?知道龚明喜欢的是别人,而且还是个男人,为什么还要有这种心思?这不是存心找虐?”

“那你还会继续对她好追她吗?”

“会啊,我的心就在那,我的心意也在那,我的努力也在那,她看得到就好。”

“所以郭沐瑶还是有道理的。”我叹气。

“什么?”杜航惶惑莫解。

“你明明知道没有用,还是会对郭沐瑶好。郭沐瑶也明明知道这样下去是没有用的,还是会对龚明好。”

我没想到今日我竟然说话如此直接,毫不隐晦。这些话刚说出口,我就后悔了,毕竟伤心的还是杜航。

杜航拿起书本,缓缓往他的座位上走。魂不守舍,若行尸走肉,但脸上还挂着笑容。

这是一种释然,这是一种胸怀。

我佩服。

良久后,他道:“做朋友会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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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们开始上课了。这一学期的课程比上个学期安排得更满,本质上就是要比以前更加忙碌的。我们小语种的压力很大,因为四年期间要使得自己的语言水平与英语专业的学生持平,而且能出去就业,是比较困难的。毕竟人家学了那么多年英语,而我们仅仅只有四年时间。

不过,有的人荒废,有的人进取,这就造成了以后的区别。

中午回到宿舍的时候,有个男孩来给我送东西。他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盒子,说是给我的。我打量那个男孩几眼,发现我认识他,正是上学期经常给顾平川跑腿而受过我很多次冷眼的那位。

因此,我知道他来的目的。

所以,今日他得到的还是我的拒绝,仍旧是我那六亲不认的倔狠目光。

“麻烦请你以后不要再跟踪我了。”我冷冷一句,就要关门。

男孩面上很尴尬,被识破了的感觉肯定不舒服。见我就要关上门,他又连忙推开,道:“你还是收下吧,这样我会不好交差啊,他一会儿……又得骂我。”

他虽然脸上委屈,但还是入不了我的眼。

谁让你给这种人卖命……

他忽然“嗖”的一声从我身边蹿过,把盒子放在了我的桌上,立马溜掉了。

我看着那精致的宝蓝色盒子,打量良久,最终还是冷冷一笑,拿起来走出了门,正准备去楼道边的垃圾桶。

可谁知,那男孩在那等候。

“我知道你要扔,我求求你别扔,好不好?这东西好像对他很重要。”

“他给你多少钱一天?”我又问出了以前问过的问题。

“啊?”

“我给你两倍的钱,请你消失。”

“这不是钱的问题,我不要钱。”

“不要钱?好。”我看也不看他一眼,直接将盒子扔进了垃圾桶,而后快速回到宿舍,狠狠地关上了门,并且反锁。

外边传来猛烈的敲门声,这当然只是徒劳。我戴上耳塞,上了床,午饭也不吃,只求两耳清净。

对于神经病,最好的方法就是将他们忽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