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几天压力挺大的,复习起来一团糟。虽然还没进入考试周,但有几门课已经考完了。陆岩老师已经出国访问了,连续三周都是别的老师代课,就连我们考试他都没来。通过小道消息,他是去法国了,带着两个孩子去看代理孕母,也就是孩子的母亲,一起过圣诞节。

圣诞节对于西方人来说就相当于中国人的春节,这个节日很重要。

阿涛这几天一直都有跟我通电话,说爷爷的情况不容乐观。但他一直给我希望,为的就是不让我担心,以免影响我的期末考试。

有时候这座城市的天气真的令人捉摸不透。这几天突然天气回暖,白天的气温能达到十多度。我基本上是在图书馆度过的,临近期末考试,图书馆可谓是人山人海。不过幸好没再图书馆碰见不想见到的人。

一个多星期都过去了,我还是没有顾闫的消息。我也有给他发过消息,但他都没回微信,他的QQ头像也一直都是灰色的。这一切果然在顾闫的预料之内,他的自尊心果然很强。

杜航依然正常,但是我跟郭沐瑶已经进入了僵持状态,她虽有意来干扰我,但是我都拒之门外了。但她最近有通过杜航来了解我最近的情况,杜航也想方设法从我口中套出一些话来。我没有拆穿他,毕竟一切都在我的把握之中。

我跟郭沐瑶应该回不到以前了,以后我不清楚,至少现在不行,我很忙。

考基础法语的那天,宿舍又只剩下了我和杜航,俄语的同学都去考试了。杜航突然对我说:“真没想到同志之间也有真爱。”

我没回答他,也不知他为什么突然发出如此感慨。

他见我不语,又道:“郭沐瑶真的很抱歉。”

我就知道是郭沐瑶的意思。不过我还是不想回答。

杜航见我仍旧不语,又问:“森哥,要不你跟我说说你两个爸爸以前的故事呗。”

我收起书本,装进了书包,准备出门,回头跟杜航说:“你跟郭沐瑶说,我现在很忙,有什么问题考完试再来问我。”

杜航:“……”

突然的回暖,预示着更为强烈的寒潮即将来临。听闻是后天。

明天,后天,大后天,下周,我都有考试。然而我已经复习不下去了。

生活平静,若不起波澜的湖面,平滑如镜。就在今天,顾闫突然给我来了电话,说他得差不多了,问我要不要过去看看顾平川。

我自然是乐意的。

爱情令人疯狂,痴迷,让人不顾一切奋不顾身,我愿意抛弃一切去看他,看他是否安好,我甚至怀念他的粗鲁话语,怀念他给我的每一个吻,怀念他抽烟的样子,我也想把手中的小玉佛还给他。

其实不远,只有半个小时的车程。到达他家的小区门口,我就看见了顾闫的车停靠在路边。我兴高采烈打算跟上去打招呼,然而有三个穿着西装带着墨镜的人迅速靠近,离车还有十多米的距离,便朝着车扔石头。

“嘭!嘭!嘭!”

笨重的石头,划破宁静的空气,撕裂声入人耳帘,一次次砸在车窗上。

玻璃车窗,终于碎了。

车门突然开启,顾闫穿着皮衣,也如他们一般戴着墨镜。他们手里拿着石头,而他的手里,则是一把菜刀。

顾闫一跳下车就一顿乱砍。俗话说得好,不怕死的人最可怕。那几个人见他如此疯狂,见这人就乱砍,立马跑了个没影。

顾闫仍旧疯了似的,将菜刀朝那三人扔了过去,并骂道:“回去告诉你们家包猪婆,就算她死了,他儿子也不会给她烧香的,老子祝她死了都没人埋,埋了再被人挖出来!”

这样恶毒的话语恐怕也只有顾闫和郭沐瑶能骂得出来了。

他骂完,怒气冲冲回到车,清理后座的玻璃渣。我缓缓靠近,站在路边,正准备打招呼,他头也不回地说:“愣着干什么?帮忙啊!”

“哦。”

他的车内简直就是车祸现场。物品皆胡乱摆放着,袜子、衣服、毛巾、纸巾,玻璃渣到处都是,我还不小心划破了手指。

清理完毕后,顾闫摘掉墨镜,对我说:“离我家也不远了,你先去吧,去看看他,他就跟死了没啥区别,不过也好得差不多了,成天躺在床上,一天没吃东西了。”

我等的就是他这句话。于是我健步若飞隼跑去了他家。

他家的门根本就没锁,我轻轻一推就打开了。他家还是那么乱,堂屋地上的垃圾也没清理。我径直去了他的屋,一打开门,我就闻到了很浓烈的药水味道,让我有点作呕,我还是忍住了。

可他也没躺在床上,他正坐在窗台前,看着窗外的一片荒芜的小菜园。好像并不如顾闫口中所说的那样呢,我以为室内光线阴暗,他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正相反,虽然呈现在我眼前的是他萧瑟的背影,但至少他正沐浴在阳光下。

他没有回头看我,好像正看着那片毫无美感的菜园,出神。

我缓缓靠近,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其实我是个弱者,我爱哭,动不动就哭,想到林森就哭,阿涛对我好也哭,很久没见到面前这个人也哭,他爱我,我哭,他恨我,我哭,他逼我,我哭,他让我感动,给我呵护,我也哭。

他好像察觉到了我的步伐,轻盈若鸿毛,存在若清风,他那穆若清风、朗若丽树的背影,终于回了头。

见到我,他眼神空洞了。见到他,我终现一笑。

我上前投入了他的怀抱,他也折我入怀。因为我忍不住,真的忍不住,哪怕什么也不说,知道对方很好,知道互相陪伴,就已经足够。

他身上有很浓郁的香水味。他将下巴抵在我的头顶,厚重的呼吸吹着我的发,他有些粗糙的手指在我头上轻轻抚动,我则细细地聆听他心脏跳动有力的旋律。

他瘦了很多,这也在情理之中。

“你能来,真好。”顾平川的声音很沙哑,被嵌在喉咙的痰阻断,但又被猛烈冲破。

破了音,他咳了一咳,也许这样才会好受点。

“你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趴在他胸膛上问,“为什么不回我消息?”

“跟人打架了,我受伤,怎么回?”

他果然不知道是我救了他。不过我真的无所谓,如此便好。

“以后不许跟别人打架,打架不好。”

“我知道啊。”他竟然轻轻一笑,我头发被吹动的幅度更加强烈,瞬间又恢复常态,“但有的事情没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以后别跟别人打架了,好吗?”

他竟然没有回答我,好像这本就为难他了似的。

“答应我,好吗?”

他突然松开我,看着我。我看进他的眼里,希望能猜透他的心,但是他眼中除了正在仰望他的我,什么也没有。

眼角渐渐温和,有些苍凉的皱褶,这是在笑的双眼。

“我尽量。”

我从怀里取出小玉佛,对他说:“被我捡到了。”

他答得语气毫无起伏:“送给你了。”

我将玉佛扔在了他的床上,“我不要。”

他捏了捏我的鼻子,笑道:“给你东西你都不要?”

“那是你最贵重的东西,我自然不能要。我怕……”

“怕什么?”

我眼珠子一转,露现奸诈颜色,“我怕你再来找我要,把我们整个宿舍都翻了个遍。”

他听了这话显然有些不高兴,但能听出我在开玩笑,而后低声吟吟问我:“怎么?还在为那晚的事情生气啊?”

“这是你说的。”

“自从跟顾闫住在一起后,我就没偷过东西,也没抢过东西,除了玉佛。我以后也保证不会偷,不会抢,因为那样的话,你不放心。”

我知道他本不是强盗,他也算不上什么坏人。现在玉佛风波已经结束,也没暴露他的暴力倾向,跟常人没什么区别。

“我要睡了。”顾平川说,“跟我一起睡吧?起来吃晚饭。”

我拉上窗帘,屋内很暗,我扶着他上了床,为他盖上被子。我睡在他旁边,面对面,我不舍移目,一直看着他。我轻轻抬手,覆上他的颊,轻轻抚摸。

他突然上前,把我压在身下,一口吻了下来。

好熟悉的吻,吻得好认真,软绵唇瓣交接,温热呼吸交缠。

我抱着他厚重宽大的肩,享受其中。

后来,他松开了我,把我埋在他胸膛,轻轻地说:“睡吧。”

我很快就睡着了,伴随着他的呼吸,胸膛的起伏。在我醒来时,他已经不在身边,余温也未藏存。我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傍晚六点多了。

我下床准备穿鞋出去找他,在我穿袜子的时候,发现了我脚上的枫叶脚链。

他什么时候给我戴上的?

脚链上面还有我的体温。脚链崭新,没有任何污点。光芒照射在那清晰可见的纹路上,渐渐移动,就像时间的年轮。

我定要好好珍藏。

我忽然闻到了菜香,芗泽凝人,催人食欲。我饿得不行,飞快出了门,去了厨房,发现是顾闫。

我敲了敲门,蒸汽中的他面容若隐若现,他探出一头,道:“哟,起来啦?比那死猪还能睡。先去歇着吧,他在洗澡,一会儿就开饭了。”

“需要我帮忙吗?”

“不需要,一看你就笨手笨脚的。”

我坐在沙发上,等待着他的出现。桌上已经摆了三样菜:清蒸鱼、米粉肉、龙虾和一碟青菜。后来顾闫端着第五道菜出了来,笑道:“这最后一道,炒皮蛋!”

“皮蛋还能这么做啊?”我怕好奇地问。

顾闫说:“一个皮蛋切成四份,加蒜叶,蒜茸,老葁,剁椒,这就成了。”

颜色鲜艳靓丽,芗泽辛辣刺鼻,这是我的口味。

“弟弟,谢谢你能来,不然他肯定还在床上,一天啊,一天没吃东西了,平时也就喝点粥,前些日子,喝了就吐。”

“是吗?”我低头微笑。

顾平川洗完澡后看起来清爽了许多,吃饭时食欲也不笑,还不住往我碗里夹菜。

“我都说了,那三个字母最多维持十天。”他一直盯着我的侧面。

我笑道:“是吗?我都没咋照镜子。”

顾闫一直顾着大口大口地吃,看来是真的饿了。说实话,顾闫的吃相真的很难看,嘴边到处都是油。

“你们赶紧吃啊,龙虾都赶紧吃了,这玩意儿这个季节贵着呢,卖龙虾的那货也真的是坑。”

顾平川刚吃了一碗,便不再吃了,拿出一瓶红酒,给我们都倒上,而后自斟自饮。

顾闫叮嘱:“你少喝点儿,有伤在身。”

顾平川一笑,问:“你的车窗怎么烂了?”

“有几个找死的跟着我呗!”顾闫一想起这个就来气,“也不打听打听我是谁,我是那么好惹的?”

“是啊,你不好惹。”顾平川冷讽道,“方圆十里谁不知道你顾女王啊?”

顾闫绝艳的面庞朝我笑了笑,说:“今儿知道我厉害了不?真后悔没砍死那仨傻逼!”

“三个?”顾平川皱眉抿了一口那瑰色的酒,“谁派来的?”

“还能有谁?我收了那女人的钱,没给她办事儿,来报复我呗。我诅咒她死了都没人埋,埋了再被人挖出来,哈哈哈……”

顾闫觉着好笑,然而顾平川一直蹙眉,根本没有要笑的意思。

“也不一定是她,说不定是秃子那胖老婆派来的人。”

顾闫伸长脖子,怒道:“上次还没把我教训够?还敢来惹老子?”

“谁知道你有没有跟那秃驴纠缠。”

顾平川这话谁听了都不乐意,我知道他们之间的战火又要开始,我连忙拍了拍顾平川的手,叫他到此为止。

一切皆在我的预料之中,顾闫果然怒了,“老子跟那秃驴纠缠?你不觉得恶心?你看看那秃子的恶心样子,肥头大耳朵,眼神色眯眯的,成天盯着你屁股看!有钱怎么了?有钱就可以想上谁就上谁啊?你真恶心!居然有这种思想!肮脏!”

顾平川容颜不改,字字如针:“你不爱钱吗?”

“可是不能得那种肮脏的钱!”

“你没要包猪婆的钱?五万块,你以为我不知道?”顾平川这次是真的怒了。

然而顾闫的怒火似乎比他的更为旺盛,“你以为老子想要那钱?老子还不是为了你?你出去惹的那些人,现在找上门来把你走了一顿,还是那钱把你从鬼门关里扯了回来!你要是没这一遭,老子才不要呢!”

“老子宁可死,也不要那臭钱!我都跟你说了多少遍了,别要姓包的那臭钱,你这人就是要跪舔那些有钱人,势利眼!”

“老子把你救回来你一句感激的话都没有,成天板着脸,跟死人一样,现在好了,还来数落老子!好心当做驴肝肺,若是没有那钱,老子要饭也要不到那五万块!”

“我要你救我了吗?我要你救了吗?”

“那你去死啊!”

说完,顾闫便拿着酒瓶狠狠扔了出去,“嘭”的一声,酒瓶砸在大门上,声音巨响,我都惊了一跳,碎裂的声音若割裂肝肠般让人难受。

“操!”顾闫一拍桌,起身,开了门,出去了,而后狠狠关上了门。

我完全不知道谁是秃子,亦不知道那包猪婆是谁,更不知道他们之间的渊源,也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

我只能保持沉默。

“来,吃菜。”顾平川一边给我夹菜,一边语气平稳地说,“我们经常这样,你别担心,明天他又得嘻嘻哈哈的,神经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