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小鸭,你终于输了,该做什么你懂的。”顾平川死不要脸地说。

我当然不能付诸实践,我不知为何,自己心里很想,可是就是不敢。他这人就是要逼我撕破这层皮做那本来我想做的事情,可是我却坚持不做。

他已经闭上了眼睛,可他还在笑。我却躲开了,就要下床,他却一把把我拉回,把我压在身下。这个动作我跟他不知道重复多少次了。

“郑小鸭,愿赌服输,你懂不懂?”他真真切切地看着我,眼里满是贪婪的神色,“就一次,就这一次。”

我遮住了他的眼,半起身,机械地给了他一个吻。可是他一发不可收拾,吻着我不放,差点就要让我窒息。过了好久,他才停下来,摸着我的脸说:“跟你上床,我要经得岳父大人同意。”

他说这句话实际上是在给我台阶下,也在给自己台阶下,也是为了表示自己的真诚。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便觉得这人也许真的是真心待我,根本不像龚晋说的那样。龚晋的那番话,只是想让我退出而已,现在顾平川这样说,我反而觉得我完全陷入了,再也出不来了。

爱情就像一个漩涡,当你站在边缘,你是选择勇然跃入,还是选择红着脸躲避?但是他的坚持,让我选择了前者。

“我去做个饭,在岳父面前好好表现一下,做个准女婿。”他开着玩笑,就下床了。

其实阿涛的谎撒得很低能,家里其实屯了很多粮食,蔬菜、猪肉、牛肉、鸡肉、大米等都有。不过这样想来,阿涛活了三十四年了,还是那般单纯,就连一个谎,他都学不会撒。

阿涛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了,不过好在他并没有喝醉的迹象,手里还提着一个购物袋,估计是做做样子去超市买了点东西,一回家就看见我和顾平川坐在桌边等他吃饭。他脸上没有笑容,先是脱了鞋,穿上了拖鞋,再去洗手,而后从袋子里拿出了一瓶白酒,放在了桌上,三个酒杯都满上了。

“爸。”我抓住了阿涛放在桌上的手,看了看对面的顾平川。

阿涛喝酒的动作停了一会,还是把举在半空的酒一饮而尽了,爽快,直接。

“你叔答应了。”阿涛不看我,显然还在生气,“你也挺没良心的,他这次带着人去可是冒着生命危险去的。阿森,跟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不要为难你叔叔。”

我举着酒杯,笑中带泪,“我保证。”

阿涛惊讶地问我:“这是你烧的?你可不会烧菜。”

“叔叔,我烧的,以后,我养他。”

顾平川举起酒杯要与阿涛碰杯,阿涛动作僵住了,看了看他,却还是笑了笑,我看得出那笑容很苦,笑起来也非常吃力,不过既然他能给我台阶下,我还是打心里感激。

酒杯碰撞的那一霎那,他二人都对视笑了。

吃完饭后,也不知道阿涛去哪里了,客厅和他房间都见不到人。顾平川提出要走,我本来想留他,可是他觉得阿涛在家里不太方便,而且本就不应该太过于张扬,阿涛本就还没完全接受他,他还是坚持要走。

我想了想,觉得这样也好。

他走后,阿涛却从我的房间里出来了,把我吓了一跳,我问他:“爸,你在我房间里做什么?”

阿涛尴尬地笑,“没什么,我用了下你的电脑。”

“哦……”

阿涛看了看客厅,显然是在找顾平川。无果后,阿涛问:“咦,他人呢?”

我答:“回去了。”

阿涛蹙眉问:“怎么能让他回去?这么晚了。”

我觉得阿涛这话着实太过于虚伪,但又不失自己的礼貌,我知道他心里是不希望他留下的,但他考虑我的感受,他才这么说。

“就让他回去吧。”

阿涛却坚持道:“他喝酒了,你让他酒驾?外边还在下雪呢!很多路还没疏通!”

原来阿涛是认真的,我当时为什么就没有想到这一块?我的头好像被重物狠狠击下,疼痛、悔恨、担心,集于神经,让我逡悔不自主。

我拿起手机给他打电话,发现他的手机早就关机了。我一个劲地打,不停地打,就想打到他接通为止。

半个小时过去了,我心里的紧张感没有微弱半分。其实他只喝了一杯酒,应该不会出事,但是外边的路况太差,我真的担心会出交通事故,而且现在已经是晚上十点。

阿涛跑来安慰我:“没事的,那小子看起来机灵,没那么倒霉。”

他安慰我,我心里才好了些。到十一点的时候,我还在沙发上等他电话,谁知他竟给我发了个短信来:【郑小鸭,我手机刚刚没电了,刚回到家充上电,妈的,路上堵死了!顾闫睡着了,我就不跟你打电话了,怕吵醒他,你早点睡,明天老公登门拜访,去接你!】

我这才放了心,那一刻不知该有多喜悦。那一天晚上我也睡得极其香,一觉就睡到天亮。而且,是顾平川叫醒的我。

“猪,你真能睡。”他亲了亲我的额,笑道。

我真能睡?你是不知道我昨晚上有多担心,以至于很晚都睡不着。可是我没有跟他说,我这人本就不擅长于表达,有些过去的事情,能不提就不提。

我问:“我爸呢?”

他说:“出去给咱买早餐了。”

我起了床,先去洗漱了,完毕后,阿涛也回来了,把早餐放在桌上跟我说:“吃早饭吧,吃完回学校,过不了多久就期末考试了。”

阿涛还是那样,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顾平川其实心里也很清楚,阿涛接受他是需要时间的,不过他甘愿等待。

吃完饭后我收拾我自己的衣装,整理自己的床铺时,我竟在枕头底下发现了一样东西。那东西我自然是识得的,看来是他昨晚买来偷偷放我枕头底下的,可是我现在才发现。我的脸就像火烧一样,红成了红苹果的颜色。我“唰”地一声将物事放在衣兜里,红着脸去了阿涛的房间,进门后把门反锁。

阿涛在抽烟,满屋子里都是烟。他还是那样,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雪景。雪,也快融化了,雪化时要比下雪时要冷得多,这也是常识,因此阿涛头也不回就跟我说:“多穿点,今天冷。”

我走近他,发现他另一只手还拿着一样东西——他和林森的照片。那是他们唯一的回忆,以往他们都没怎么拍过照。这张照片一直放在阿涛的床头小桌上,那是还是青葱岁月,他们正值年轻,就好像树上的绿叶一般吸收着阳光雨露,青春焕发。林森的笑容有点朦胧,阿涛笑起来也甚是天真,肩并着肩,腼腆地笑着。那个年代的人,能留下的回忆也只能通过这些简简单单的照片,而林森留下的,却是如此稀少。

稀少,才能让人觉着宝贵。所以阿涛一直珍藏着,甚至他的抽屉里,还有很多复制的版本。我记得前年我跟他去照相馆的时候,他叫那女店员把照片复制几份,最好跟原来的一模一样。女店员问阿涛照片里的人是不是他和他弟弟。阿涛则大胆地说:“我爱人,走了。”

我很清楚当时那店员脸上的神色,面对我们这个群体的人,自然心里不会有好的印象,但是我们作为顾客,她当然至少还是保持了尴尬的微笑。

我从阿涛手里拿过照片,放在手里看,阿涛摸摸我的头,说:“长大了,也许我不该管那么多。”

我低头说:“不,你管得好。阿涛,我真希望你能骂我。”

“什么逻辑,什么想法,别傻了。”他又摸我的头,手指间还有一股浓浓的烟味,“我舍不得,他也舍不得。”

“我只是觉得……你不该对我那么好。”

“我对你那么好,都是他……”

“别他他他了,他死了,不可能说话的。”

“就是他!我爱他,要保存好他留下的所有东西。”阿涛坚持道,“爱森,不要觉得愧疚,等我老了,你别忘了我对你的好,就好。我没有后代,我以后只能靠你,就好像爷爷奶奶就只能靠我一样。”

我忍住不哭,我终于学会了眼泪要往心里流。我看着他,将相框放回了他手中。阿涛真的是世界上最傻的人,傻得那么痴迷,傻得那么无私,傻得那么忘我。我真的很希望有一天他能真正长大,重新找回自我,找到自己真正想要的生活。因为人的一生不可能仅仅只能依赖一个人,也不仅仅只有一条路,人生道路上还有很多路要走,也有很多路要选择。

我将那一盒避孕套拿出来扔在了他床上,对他说:“你用吧,我用不着。”

阿涛看见那物事,更加不敢看我了,脸上却泛起了红潮,理智地转了话锋:“你真的喜欢他?”

“我真的喜欢他,但我知道你不喜欢他。”

“也没有,我还是怕你受伤而已。阿森,这人我看出来了,城府很深,而且曾经混过黑道,都说黑道上的人不好惹,我真的很怕你……”

“爸,无论怎么样,都是我自己选择的,最后会结成什么果,我都会一人吃下。况且,他都决定金盆洗手了,不是吗?”

阿涛叹了口气,眯着眼睛看着远方,“就昨晚你为他担心的表现来看,我知道,你是真心的,我就怕他不是真心的。”

“爸,大波叔是好人么?”

阿涛震惊地认为我居然能问出这样的话,“当然了!你叔叔对你还不好吗?”

“大波能做好人,他为何不能?”

我这句反问反而把他给问死了,让他无话可说。他沉默了许久,我凝睇不转地盯着他的神色,希望他能给我满意的答复。

“告诉他,要是他欺负你,我叫大波宰了他。”

这的确是我满意的答案,言外之意,阿涛已经接受了他。

“阿涛,我还是处男。”

我说完就跑开了,要去开门,阿涛回头,笑得苦涩。

“哦?是吗?我还真有点喜欢那小子了。”

——

他把我送到学校门口,便叫我下车,我问他:“你不回学校?”

顾平川握着我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我的手背感到一阵温暖,心里也有微微的痒。

“学校是学霸住的地方,学渣在学校是待不下去的。”他说,“考试也无所谓,挂科也无所谓,我都不在乎,小鸭,我不是上学的命,我想赶紧毕业,就可以赚钱去了,干什么都行,只要能养你。到时候你好好上学,干一番大事业,以后咱们再生猴子。”

生猴子?什么意思?看他不怀好意的神色,我忽然明白了些什么,我的脸才红了红。

我不会逼迫他去学习,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路,没文化没知识,虽然在这个社会会活得很艰难,但是大波叔叔的故事告诉我,没文化没知识,照样可以活得幸福。

对了,大波的事情办成了吗?一直没有他的消息,不过既然他答应去了,事情就算是成功了一半了。

他不舍得放开我的手,但我还是抽出来了,开车门的那刹那,我回头跟他说:“送我?好吗?就到宿舍门口。”

他又做出那个“脱帽”的动作,虽然他根本就没戴帽子,就表示他答应了。

我真的很幸福,也不知道林森看不看得到。

我走在前面,他走在后面,哪怕与我有一些距离,我也会很安全很安全。他又点燃了一根烟,我皱眉回头看他,他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竟乖乖拿出烟盒子,递给我一根。不过我没有接受,他爱抽就抽,别在我死之前死就行。

这真是个可笑的想法。

“好好学习。”他送我到宿舍门口,不舍地看着我,“我平时其实也很忙,你知道的,我无心学业,我也在上班,平时可能见不到你,我有空了,就来看你。你有空了,也来看我。”他走近我,四周也没什么人,他亲了亲我的脸,“郑小鸭,你只要记住一句话就好,你是我的。”

虽然是没有根据的法令,但我愿心甘情愿地遵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