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让我担心的是,阿涛又得说我乱花钱,于是我琢磨着用什么理由应对他。

来到商场门口,我又看见了他。其实我根本不想看见他,可是有时候人生就是如此,不该来的则来,该来的则死活不来,想来想去便觉得老天就喜欢捉弄人,很多时候人生当中要遇到一些不如意的事。

他大包小包提着,两人有说有笑跌跌撞撞到达路边,他绅士般地打开车门,让那个男人坐在副驾驶,再关上车门,之后打开后备箱,将所有的东西放进去,而后坐在了主驾驶位置。一系列动作如此娴熟,就好像已成为习惯一样。

郑爱森,那是别人的生活,你只是个旁观者,你要永远地记住,他跟你不是一路人━━我警告着自己。

“你在看什么呢?魂不守舍的。”郭沐瑶的手又在我眼前晃,我才从梦中醒过来。

“没看什么,我累了,回去吧。”

回到宿舍,我跟杜航说:“郭沐瑶说喜欢死那个棒棒糖了,她爱死你了。”

杜航突然从我身后抱住我,说:“真的?她爱我?”

这个动作让我感觉极为不适应,我连忙挣脱,哭笑不得道:“那个‘你’,是我爸。”

杜航挠着头想了很久才想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而后失望透顶地上了床。

不知怎的,我在床上很久都睡不着,想了很多,也觉得失去了很多,让我失望的也很多。翻来覆去闲得烦闷无聊,打开手机看了看,发现阿涛跟我留了条短信:【周末回趟家,我给你买了部新手机。】

他又乱花钱,其实手机对我来说根本就是个打电话的工具,聊QQ我都是用电脑的。不过我也没埋怨他,只回了个“好”便将手机放在枕头边准备入睡。

不过很快,我的手机又振动了一下。肯定是阿涛给我回信息了,我微笑着看了看,发现是一个陌生号码,信息显示:【我们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我想的那样?我想成哪样了?发信息的人是谁?

答案很明显。我冷冷笑了笑,也没有回复,直接将号码拉黑了。

睡眠是时间的小女儿,昨夜的睡眠让我十分不安分,只觉得头炸裂的疼痛,全身都在发抖,半夜我还起来调了空调,发现身体沉重如千斤巨石,浑身滚烫。待我醒来时,我发现我生病了。

一早起来我就叫杜航帮我买点药回来,于是他大清早就穿着大衣出门了。半个小时后他回来时,居然把郭沐瑶带来了。

我惊讶地说:“你咋又来男生宿舍?”

“你不是生病了嘛,这东西告诉我的。”郭沐瑶拿来体温计为我测量体温,还摸了摸我的额头,“天哪,跟火柴头似的。”

“这东西什么东西?”杜航听了郭沐瑶的话觉得不爽。

“你是什么东西你自己掂量去。”郭沐瑶懒懒地看了他一眼,出去接水去了,而后取来药喂我。

其实我知道杜航去叫郭沐瑶是假,亲近郭沐瑶是真,他的心思我看得出来。

“脸变得比翻书还快。”郭沐瑶打着谜语,杜航根本不能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然而杜航却不知上次郭沐瑶来男生宿舍被他呵斥之后郭沐瑶一直都将这事情放在心里。

“三十九点二度,赶紧起来,打针去!”

我懒得动,翻了个身便不想理他们。郭沐瑶好像掐了掐杜航,疼得他叫出了声。于是杜航爬上我的床把我拉起来,硬是将我送下了床,给我披上衣服背着我就去了医院。

我根本记不清楚那天的天空到底是什么颜色,我只知道我一直都在睡梦之中,浑浑噩噩的,整个世界都好像跟我一样沉重。

退烧后,我回宿舍睡了一觉,杜航推门进来,拿进来一个白色的纸包装,递给我说:“给你的。”

“谁给的?”我接过。

“不认识。”

我拆开包装,发现里面是一些药物,上面还有一张纸条,写着:“电话打不通,把我拉黑了?妈的,老子不想骂你,乖乖吃药,想我的话就打我电话:135××××××××,老公爱你。”

老公?!天!

我红着脸将纸条连忙收了起来藏在枕头底下,也不知道杜航有没有偷看,不过看他现在的表现,若无其事的样子,应该是没有偷看的。

不过,那上面的字写得真难看。我敢保证,我用左手都写不出这么难看的字来,真不知他念了这么多年的书,是不是白念了。

病痛来得快,其实去得也很快。我做了很多梦,梦境很抽象,根本不能用言语描摹,也不能用眼神捕捉,甚至不能在回忆中描绘。待我醒来时,我发现整张床都湿了━━我出了一身的冷汗。听学医的同学说,这是大病初愈的迹象,我才安了心。

病好了,心情也就好了些,胃口也恢复了。周五那天早上杜航买早餐回来,顺带给我带了一份,扔给我说:“好好吃吧,你昨天就喝了碗粥。”

我打开看了看,发现是两个肉夹馍和一个面包。

“谢谢。”

“不是我买的,别谢我。”

“谁买的?”

“308那个gay。”

我本以为是他买的,本以为我的生活都在他的监视之中,幸好不是。但是龚明给我买东西我还是有点不太舒服,吃了一口我便想着要不要扔了,但是我觉得食物是无辜的,况且我也不应该仇视龚明,他并没有做错什么,除了缠着我之外。

“人家喜欢你你就答应人家呗。”杜航说。

我说:“你这句话应该跟郭沐瑶说。”

杜航傻傻地笑了笑,不再说话了。

下午上完视听说课后,班上的人几乎走得差不多了,只留下我和杜航,我在为他的普通话纠音。

“天啦,我普通话都嗦不好,还来学法语。”

我笑笑说:“自虐自受。”

陆岩收拾好东西准备走,离开的时候给了我一个微笑。上周的事情我还没感激他,但是我说不出口,他也知道我是打心里感激的吧。其实很多东西都不需要用言语来表达,有时候一个眼神,甚至一个表情,就已经足够了。

他是一个优秀的父亲,伟大的父亲,跟阿涛一样。同性恋又怎么了?照样活得很高尚。以后我要以陆岩为目标,成为他那样的人。

我暗地里听其他老师说起过,他博士毕业,博士论文是在法国一家餐厅度过的,因为他的论文是法国人的餐桌语言。他一日三餐都在那家熙熙攘攘的餐厅度过,做着服务生,午后则在那里小憩,客人来吃饭时则用录音笔把整个餐厅都录下来,晚上回去精听。现在仅三十八岁的他,已经成为了副教授,也成为了西语学院的副院长。

三十八岁,副教授,副院长,那是怎样的努力才能做得如此辉煌。

真羡慕,他真优秀。

但我在车上跟阿涛说起陆岩老师那天在课堂上的表现和他的事迹时,阿涛却难得地沉默了。我不知晓原因,也没有去深究。

回到家,阿涛把新买的手机给我。红辣椒的,全频智能手机,运行内存1G,完全不卡顿,我下载了天天动听APP,听着艾薇儿和曲婉婷的歌,还第一次安装了微信。

“你又乱花钱。”我埋怨阿涛道。

“我看别的学生都用智能机,不给你买一部我心里不平衡,我也买了一部,但我不太会用,你教教我。”阿涛看着我的手机,笑,“我虽然不能给你过大富人家的生活,但不能被普通人比下去,你说是不是?”

我懒得理他,去了房间拿出我给他买的衣服,说:“爸,来,试试。”

他皱着眉头,看了看那两件衣服,上面还有标价,说:“你又乱花钱。”

我就知道他会这么说,于是我解释道:“郭沐瑶讲价很厉害的,没花多少钱。”

“我就怕你省着,不肯花。”他的语气温柔了起来,摸着那衣服一直不肯穿。

我说:“试试,难不成你要我退了?我懒得去。”

我帮他把衣服穿上,去了他的房间。阿涛看起来还很年轻,虽然有几根白头发,但是自从我考上大学后他在外边总在外边说起我的好,就好像我给他争光了一样。他在外边总是面带笑容,阳刚的面貌也未消退半分,因此这衣服很符合他的气质,在外边肯定能吸引很多人的目光。

我说:“很好看,很合身。”

阿涛在镜子面前站了很久,虽然面带笑容,但还是很我说:“以后不要乱花钱,听到没有?”

我没有点头,亦没有摇头,帮他剪掉标签后,我在他背后说:“爸,是他叫我买的。”

“哦?”阿涛的动作完全停滞,目光也点缀了星光的乳白,那是水色的闪烁,“他……还是那么好看吗?”

“嗯,他还是那么好看。”我说完就冲出了他的房间,飞速进了我的房间,把门反锁了,闷在被子里痛哭。

五分钟后,我轻轻推开阿涛的门,发现他将那两件衣服叠得整整齐齐,放在手心细细地看,好像一定要寻找出什么瑕疵一般,一丝一寸慢慢观摩。

阿涛,我发誓,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周日的下午,我去了海边。天气太冷,海边几乎没有人。我独自走在沙滩上,吹着寒冷的风,一步一脚印,走了好远。

我本来还想拿出我的画板出来画画,可是我发现我的手根本不能离开我的衣兜,于是只好放弃这个想法。我只好拿出手机拍了一些不太起眼的海景,发布了人生中第一个朋友圈。

好像要下大雪了,我的耳朵好像能预告一切。2007年底,那个冬天,我的耳朵一直发烫好几天,林森说这是要下大雪的征兆。谁知,在2008年,南方遭受了史无前例的暴雪。

我这几天耳朵也一直发烫,而阿涛跟我说:“要下雪了,好好保暖。”

我哭笑不得。

“林森跟我说的,你耳朵发烫,就会下雪。”

他还是忘不掉他,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很想独立,我想离开他,因为我怕他一看到我就会想起他。而我怕一离开他,他就会更加的想我,也会更加地想他。

真矛盾。

“阿涛,你赶紧去找个人吧,我怕你孤单。”我忍了好久,再次说出诸类话语,即使我知道我每次说起这话,他都会忽视,或者生气。

但是这戏他既没有忽视也没有生气,而是按部就班地说:“没人能替代他在我心里的位置。十多年的感情,不会那么轻而易举被人替代的。”

“我怕你孤单。”

“有你在,我不孤单。”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因为……你是他留给我唯一珍贵的东西。”

我转眼,鼻尖已经变得尖酸,眼睛已经变得滚烫。

我和阿涛的预言都很准,果不其然,不出五天,这座城市真的下起了大雪,而且一下就是没完没了,下了整整一天。

雪,就好像安宁剂,让整座城市死气沉沉,就连平时想要对我进行“骚扰”的人似乎也在雪日里厌倦乏累了,世界也变得安静了许多。

外边是一片雪白,银装素裹,远山似乎有白色的雾气蒸腾,浮游盘桓,却有了一种仙境的丽。那些煞风景的大楼变得黯然失色,不过在雪地里却忽然喧闹起来了,打雪仗的,嬉戏的,堆雪人的……

我本来想下去堆雪人,但我变懒了,虽然想着堆那三个雪人肯定比多年前堆得好,但我还是懒得去付诸实践。

忽然下边有人在对我招手,双手招手的动作有些浮夸,看得出下边那人玩得很开心,虽然他是一个人。

“郑爱森同学,闲着就下来跟我堆雪人啊!”

是龚明。

我懒得理会,一气之下直接关上了窗。

很快我的手机振动了一下,发现是郭沐瑶给我发来了微信:【傻逼叫你去堆雪人,你为啥不去?人家好像喜欢你。】

我气得把手机扔上了床。

这算什么跟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