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深知今下午的课是上不成了的,毕竟被魔罗所折磨着。我看着人群渐渐疏散了,我心里才渐渐好受些。冷风忽然袭来了,吹动树上枯黄的叶,那些陨蘀终撑不住冷风的吹袭,脱离了叶干徐徐飘下━━景色有些萧瑟,枫红与赭色交错,给我极大的视觉冲击。

我等了他半个小时,他没来。难道我要一直在这里等着?没吃没喝没人管,死在路边都没人收尸?

我相信我的直觉,他还是会来的。我也相信他的人品,不会恶劣到那种田地。

终于,他来了。不过他换了一身装束,白色的外套换成了黑色的皮衣,皮衣虽重,但也在风中胡乱飞卷。他踩单车的速度很快,头稍稍低着,好似在极力发力。

单车停在我的面前,便被他扔了。他言笑晏晏朝我走来,手里晃着他的钥匙。

“久等了,回去拿了点东西。”他看了看我脚上包裹的衣服,竟笑了起来,好似这举动就是个天大的笑话,激起了他发笑的神经,许久都没停。

他哭笑不得解开了锁,我就像被释放一样,就要走。

“等等。”他从我身后抓住我瘦弱的肩。

“啪!”我一巴掌招呼了过去。我完全没有用眼神搜寻目标,看也没看,直接反手一抽,声音甚是响亮,听得我也十分解恨。

“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

力道太大,他的脸被我打偏,脸上红潮四起,就好像夕阳的天色,红色的霞光仅遮蔽那半边天色,另一半却是另一番色彩。

他面无表情,很久后竟嘴角抽了抽,发出寒森的笑。

“还没人敢这样打老子。”他这话明显是在下战书,“你还是第一个,郑小鸭,老子欣赏你的胆量。”

我转身就走,不再理他。但就好像死猪不怕开水烫一样,打不怕骂不怕,这人真的是天下无敌了,还来搭我的肩,之后狠狠抓住我的脚踝。我只好停下,因为我的右脚是不能动的,若是我再往前走,我肯定摔个狗吃屎,若是我蹭他,我也会摔个后脑勺开花。

他命令我:“别他妈动!”

他一只手从怀中拿出一样熟悉的物事:蓝色的小盒子。我看着甚是熟悉,正是那晚我扔进垃圾桶的首饰盒。他打开盒子,从里面取出一串银色的链子,在日光下金银生辉。我仔细看了看,发现上面的吊坠竟是一片银色枫叶。

他将链子戴在了我的脚踝上,而后仔细地打量了许久,盯着我的脚踝微笑,看着日光从他头顶洒下,竟有一种漫漶朦胧,却也光彩照人。

“郑小鸭,这脚链纯银的,今儿送给你,你他妈不许摘,听到没有?我不想让你跑掉,我想用这脚链锁住你。”

说完后,他轻轻松开了。

我冷冷一笑,躬下身,解开了。他看着我的动作,缓缓站起,竟也能做到面不改色平色如初,好像在等待着我的举动。

“顾平川,今天我是来跟你了断的,我叫你别来缠着我,你也给了我了断的机会。我是个自由人,不需要任何人缠着,所以,这链子……”

我没说完,直接扔进了下水道,之后转身离去,头也不回。他未做声,我亦不知他的表情。

他对于我来说仅仅是一个危险的角色,这种人的存在对我来说太过于危险,若是与他在一起,难免会提心吊胆。

而且我对于他来说,仅仅是个玩具而已。我相信日复一日,我的拒绝与冷漠,终会让他停手。

是的,他仅仅是想玩玩我,仅此而已。

接下来的这几天,我没怎么待在宿舍,基本上都在图书馆度过。偌大的图书馆宛如皇宫,藏书也甚是丰富,对于我来说能在图书馆安安静静看一本书,也甚是奢侈的事。而且我也很享受。特别是在图书馆翻到许久未读的《鲁鲁》之后,让我心悦大喜。这是宗璞的短篇小说,小时候在读本里度过,而且我哭了好几遍,但是不知为什么我现在哭不出来,也许经过日月风霜饱变,我的泪点也变高了些。我把宗璞的作品看完了,诸如《三生石》、《北归记》、《弦上的梦》和《红豆》等。图书馆里竟然能藏着我童年的瑰宝,让我游曳在那似浅非浅的书海文字里,陶醉。

泡图书馆的日子,一泡就是好几天。不过是在里面看自己喜欢的书,还有做做老师布置的作业。其余时间也就行走在校园里,听着校园之声广播站的校园之声,一天天地过着安宁的日子。他终于没来找我,但也许是因为他找不到。

不过这几天我背后总有一个人的影子,无论怎样都甩不掉,周二晚上我实在受不了他了,在宿舍拐角处停了下来等他。

“龚明,这样有意思吗?我求你别跟着我,你这样就跟强盗或者抢劫犯似的,小心我打你。”

他听到我的声音,在拐角处愣住了。

“郑爱森同学,你喜欢什么类型的书?”

我竟然有点吃惊他会问这样的问题,也不知为什么要跟着我,我也知道他这几天也一直在图书馆,有时候跟在我后面就好像人们所说的痔疮一样死活纠缠着你。

我苦笑,看着那欧式的路灯,就好像是屹立的士兵岿然不动,但又在嘲笑着我的遭遇。

冷风袭来,我裹紧了围巾,继续往前走。

“别跟着我。”我冷冷道。

龚明语里含笑:“郑爱森同学,我带你吃夜宵去吧?”

我笑道:“我不饿。”

龚明说:“我饿了。”他的语气就好像一小娃娃肚子饿了嚷嚷着要吃饭。

我嘴角一勾,冷冷道:“不关我的事。”

我继续往前走,突然又听到他说:“没人陪我……”他语气失落,就好像这秋冬交际的枯叶飘过湖面的苍凉。

是的,他没朋友,因此很失落。

我愣了几秒,继续往前走。

因为这不应该我来买单。

可是他一直缠着我,第二天也是如此。特别是中午我要去吃饭的时候,他追到我到图书馆前,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郑爱森同学,我和你一起去吃饭吧!”

我豁然转身,怒道:“你这人跟踪的技能跟谁学的?!”

谁知他厚颜无耻地说:“你可以跟我学。”

我说:“你回座位去,再跟一遍给我看看,我的确很想学。”

谁知道龚明竟然真的回去了……

我趁机飞快地跑,心想着这图书馆是绝对不能待下去了的,至少要隔几天。

“郑爱森同学,你的橡皮擦忘了!”

那天下午我想睡个午觉,下午准备去上课。回到宿舍时,杜航对我说:“有人来找过你。”

“谁?”现在凡是听到有人来找我的消息我就觉得世界不会太平了。

“那晚叫你接电话的哥们儿。”

我问:“找我做什么?”

“要你的课表。”杜航说,“我给他了,他说他要去蹭课。”

鬼才信他的话!

我根本睡不着,想着今下午该如何度过━━我知道他不见棺材是不会落泪的,而且我怕他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让我在大众面前难堪。

下午快上课的时候,教室坐满了人。我一个人缩在了角落,低着头。这时候教室里很吵,学生们的谈资五花八门,我嫌吵,看了看时间,还有十分钟上课,于是我选择戴上耳机,听着SheryfaLuna的“Ilavaitlesmots”。她在里面唱着:

“Ilavaitlesmots,m\\\'arenduaccro(他花言巧语,让我入迷)

Jevoyaisdéjàl\\\'avenirdanssesbras(因为我在他怀里看到了未来)

Ilavaitlesmots,m\\\'arenduaccro(他花言巧语,让我着迷)

Jenesavaispasquejeneleaissaispas(我竟都不知,对他一无所知)

Ilavaitlesmots...(他花言巧语)”

这位在17岁就与30多岁的体育老师陷入爱河无法自拔怀孕的女孩,到底想表达什么故事?我一直在思考着,突然我的耳机被人拿起,一只耳朵听到了安静无声的教室。

我连忙直起身,竟然是他!

花肘子坐在我的身边,眼神眯眯笑,问我:“我可以听吗?”

他身上的香水味很浓郁,还是那种熟悉的味道,让我感到一阵恶心。特别是他这虚伪的笑容,让我森然骨寒。我真的很好奇,他总是这么刻意掩饰自己内心深处的想法,会不会累?很多时候我都无法判定他的笑容到底是不是真的。但我觉得,伪装习惯了,他可能自己都难以辨别真真假假了吧?

余人正在交头接耳,时而朝我这边看来━━我浑身都不自在,心怦怦地跳着。所有人都知道花肘子是花花公子,而且他是同性恋,他现在坐在我身边,不就表明了对我“有意思”?这也就表明,我的身份也会暴露。

我的目眼开始晕眩,虽然只有几十号人看着我,我却感觉千万只眼对我无情扫视,眼神里懵懂、真实、审视、嘲笑、窃笑、火辣、厌恶……尤其火辣的是从我正前方传来的杜航的眼神。

天哪!

我的脸火辣辣的,不知往何处安放。我偷偷瞄了一眼花肘子,他正笑得极其开心甜蜜,就好像泡在蜜糖里一般,对余人的目光丝毫不介意。但那眼神里流露出来的好像也是惩罚我的满意感,他看着我难堪,很满意,很满意。

我趴在了桌上,谁也不看,谁也不听,直到老师来上课了,我才微微直身,不过我从未抬头,也没看身边的畜生,偶尔能察觉到前方的杜航总是回头看我,他每动一次,我的心就加速一次。我觉得,我的心跳再加速的话,我肯定会猝死。

这算什么?被迫出柜?我终于明白了阿涛为何不向父母出柜了,因为这意味着要接受很多自己不乐意接受的东西。就好像林森向奶奶和伯父出柜了,家乡人都知道他是同性恋,他会受到很多厌恶的眼神一样。这种感觉极其痛苦,极其压抑。

我将会失去所有的朋友。

可是,我的朋友并不多。很多时候我都不需要朋友。

我想了很多,唯有这种想法让我好受好多。

但这至少证明,在我与花肘子的战争,我战败了。

我看着窗外,等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泪水不知不觉模糊了视线。

终于下课了,战败的我等待着死神的搜罗,我静静地听着人群渐渐消散,就连前面的杜航也是撒气就走,头也不回一下,很多次下课杜航都要顺着叫我去吃饭的,然而这次,他没有。

我是同性恋,人见人恶,他不理我,这是自然的。小时候看着林森和阿涛那么幸福,我还曾一度以同志身份为傲,可现在那种骄傲变得那么渺小,就好像空气中看不清的微尘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教室只剩下了我和他。我们什么也没说。

然而这样耗下去是不行的,我不可能死在教室里,我也不想再跟他耗下去,我还要生活,就算世人皆将我抛弃,我还有阿涛。

我起身,然而我是靠墙的,出路被他挡了。

“让开。”我冷冷道。

他无动于衷,娴熟地从他皮衣兜里掏出了那熟悉的枫叶脚链。

“我叫你让开!”我真的怒了。

好像见我愤怒正合他意,他竟笑了起来,说:“不戴,不让。”

那一刻我对他的恨意也许是上升到了极点,什么也不惧怕,因为一个人一切的快乐都被剥夺了之后,剩下的就只有仇恨。仇恨让我瞠目,仇恨让我积压已久未释放的气力积压在拳头之端,让我挥动着臂膀,狠狠地朝他头顶砸下!

“操!”

他这一声嘶吼好似穿破了教学楼的一砖一柱,余音不销。

我完全感觉不到拳头传来的疼痛,他捂着头看着我,眼里带着血丝,血丝里带着火光,熊熊火光里燃烧着我,似要将我燃烧殆尽化为骨灰。

他飞快揪起我的衣襟,把我推到墙上,恶狠狠的目光逼近。我开始挣扎,但是我还是失败了,因为我力气不如他,就像那晚一样我被他死死锁在墙上,就好像已经缴械的猎物,无法翻身了。

“郑小鸭,我说过,我要泡你,这是我对你的命令,你必须服从!”

“你真幼稚!”

“是,你尽管骂,想骂什么就骂什么,想打就打,把你的愤怒都释放出来,但我花肘子敢打赌,你还是会输!”

我盯着他死不认输,说:“要我揍你?首先你要放开我。”

这句话尤其好笑,他也笑着松开了我,然而他挡了我的去路,我是跑不掉的,只能乖乖被他包围。他摸了摸裤兜,竟然掏出一把小刀。

“郑小鸭,你不是很能耐吗?老子找了你一礼拜,今儿来送死来了。来,看见了吧,好锋利的刀,杀人很痛快的!拿着!”

我抢过了刀,有些颤抖着架上了他的脖子。

他乖乖仰起头,狠狠地盯着我,丝毫不惧怕,竟然还在发笑。

“杀人很快的,就一刀,狠狠切进去,你就会看到血光飞溅,而且很爽快!”

我的手一直在抖,竟也不争气地掉下泪来。他抓起我的手,说:“用力!来啊,切进去!”

我的手在他手里完全失去了力气,却颤抖不休。很久之后他松开了,我的手也如他手中的一堆清灰立马散开,小刀也掉落在了地上,发出叮铃声响。

“我说了,你会输的。”他的语气似在对自己的战利品宣布自己的野心。

很快,我的唇被吻住。

我终于明白了什么叫世界再次空白,就好像穿梭回了几年前的雪地里,让我回忆的那个吻一样。那么熟悉,那么让人厌恶。

他的吻很粗鲁,简直让我透不过气来。然而我又能做什么?我什么也做不了。我那么恨他,却又不能杀了他。我不杀他,他会来缠着我,征服我。我到底该怎么办?

他的吻突然停了,呈现在我眼前的是他的笑容。

“郑小鸭,从今天起,你是我的人了。”

他低下身,就要为我戴上脚链,似乎要把我锁住,成为他的宠物。

我没有挣扎,一点也不想,我也没有力气挣扎。我没了选择。因为一个人在被逼着做一件事的时候,且此时没有能力反抗,何必不顺应着这无情的逼迫?此时虽放弃选择,但不能放弃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