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苦笑,丁非说的也是,他只有研究生津贴,常常还要家里倒贴钱。为了弥补自己的不平衡,这一顿我们吃得特别多。

 所以当我们坐在KTV里的时候,几乎没有心思唱,尽管电视屏幕上穿着比基尼装身材丰满的女子不停地搔首弄姿,我们还是不住地想睡觉。

 如果这个女演员看到我们这个样子,是会鄙夷我们不解风情,还是会觉得自己失败透顶,跳海自尽?不得而知。

 这时,透过KTV的磨砂玻璃墙,两个搂在一起的人影缓缓移过。似乎一个是中年男子,另一个是打扮入时的女子,浓厚的脂粉气几乎隔着门也能闻到。

 那个打手机的男人的背影再次浮现在我脑海中,现在他多半在哪个地方挽着那26岁的卖笑女子,不知他是否满意眼前的人?也不知她是否满意塞进胸罩的钱?塞进胸罩的钱?!我笑了。当我还是中学生时有一次父亲带我去看内部电影,其中有一个镜头就是恩客把钱塞进妓女的胸罩,尽管以后我在寝室的电脑上和同学一起看过无数部“色彩”

 丰富的VCD,但这样一个镜头如此深刻的烙在我脑海中,成为“色情交易”的刻板印象。“笑什么?”

 丁非说,显然也注意到了刚才经过的男女“你也想这个?别傻啦!这里是什么地方?凭这里‘鸡’的档次,一次不会少于4位数。

 你一个月的工资不够她们买一支口红。”他挪动了一下,让自己在沙发上坐得更舒服。我突然觉得一阵难受,象是吃多了,又不完全象,好象什么让我不快的事即将发生或正在发生而我完全无能为力。

 “哎,听说过没有,”丁非用胳膊肘支起身子,凑到我脸前说“最最贵的,那种,嗯?”“什么?”我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

 “那种呀,”他脸上再次浮现经典的坏笑“最最贵的不是‘鸡’,而是‘鸭子’。”“什么话!”“臭小子,不懂了吧?‘鸭子’就是做那种事的男人。听说只有大老板才玩得起。”

 “我以为你会说‘大富婆’。”“那你就不懂了,陪男人的‘鸭子’才最贵。”又一阵难受。我“霍”地从沙发上跳起:“别唱这该死的卡拉OK了,我们跳DISCO去吧。活动活动,撑着呢。”在DISCO舞厅里奇装异服的少男少女中间,我们反而显得十分扎眼。

 丁非大声地嚷嚷什么,音乐太响,我什么也听不见。也好,省得听见那霉嘴里讲出来的话再次触动我。我有多久没有这么疯狂地跳舞了?上次进DISCO舞厅好象还是和高中同学一起庆祝20周岁生日。

 现在还跳着上一世纪的舞步,未免傻了点。管他呢。狂舞的快感象夏夜的暴雨,总是等到压人的闷热再也无法支撑下去时凶猛地爆发。一泻千里。铺天盖地。丁非示意我注意舞厅给的饮料只有浮在上面的一小部分是可乐和冰块,下面都是酒。

 几乎没有犹豫,我几口喝下全部饮料。太渴了。最后离开时,我觉得自己就象从大雨里冲回屋子一样,全身湿透了。走廊上,我大声对丁非说:“我们去洗桑拿吧。”

 声音尽量放大,以压过耳朵里的嗡嗡声,让自己能听见。丁非同样喊叫般答道:“去吧,去吧。”然而,浴室门口芬兰浴、矿石浴和日本浴之类的专有名词让我不知所措。

 这回,丁非关于奢华生活的知识也到了尽头,没什么能再向我卖弄的了。服务生说日本浴池现在有人包了,别的都可以。最后我们挑了芬兰浴。

 “听上去比较朴素。”我说“大概不太夸张。”服务生指引我们先冲淋浴,再坐在太空舱或者说大蒸锅一样的可容纳4个人的容器里,让蒸汽熏。15秒钟以后,我感觉心动过速、眼前冒金星,口渴,烦躁,开始出现休克的先期症状。

 “我不行了!”不顾对面2个看似深谙此道的胖老头的窃笑,我用力推开太空舱的门,跌跌撞撞地冲出去。丁非在背后叫:“喂!好舒服呀,才刚开始呢,你就不洗啦?”

 我双手撑住膝盖,大口呼吸着,等恢复正常视觉,才有气无力地说:“你慢慢舒服吧。我去休息室休息一会儿。”我沿着浴室的走廊缓步走向刚才看到过的休息室。

 不知在哪里拐错了弯,我光着脚走了挺长的一段路,居然连休息室的影子也没看到。走廊尽头无人处出现了日本浴室的木门和画有浮世绘的蓝布帘。门帘上挂着“请勿打扰”的牌子。门帘的缝隙里,泉水流淌轻微的汩汩声、悠扬的三味线琴声、鲜花柔和的香气和着淡淡的蒸汽一点点渗出来,在木质墙板的走廊上渐渐糅合成淡淡的云雾,即使没有风,也会自动升腾,大概绕梁三日才会离开。

 这气息,淫糜而纯净,性感而隐晦。看样子这里面不会有太空舱之类的东西。那会有什么呢?纯粹出于好奇,我凑近门帘,掀开一点朝里看。浴池装饰成假山环绕的天然温泉的样子,热水从人工装置中涌出发出类似泉水的声音。

 木制的走廊蜿蜒通过池水上方,热水的蒸汽茵蕴地缠绕在上面,仿佛通向天堂般无限欢愉的彩虹桥。水面上漂浮着盛满花瓣的莲花碗,线条优美的边缘反射柔和的光,馥郁芳香的气息就来自这里。

 我梦游一样踏上走廊,不由得感叹:“老天!这么好的地方为什么空着。”上帝似乎立刻听到了我的祈求。

 “来呀,小宝贝,这里来。”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接着,雾气朦胧中,左面的里间走出两个人来。一阵脸红心跳,我赶忙蹲下,躲在走廊拐角的假山后面。水声传来,水面上莲花碗摇摇晃晃地撒出更浓重的香气。

 “日本人就是这样冲过淋浴再泡温泉的。”男人的声音说“怎么样,舒服吧?”另一个人以低笑回应。我暗骂自己该死,听声音他们肯定就靠在我躲藏的假山上,如果现在我走出去肯定会被看到。

 怪不得有那个怪兮兮的牌子。刚才服务生说日本浴已经有人包了。我这笨蛋,什么事不好做,什么地方不好去?偏偏来这里做超级闪亮大电灯泡?

 男人开始低声说刚才可能已经说了一半的什么笑话。很奇怪一直没有听到女人说话,只听到低低的笑声。

 一个邪恶的念头,邪恶到平时不要说有,即使别人说起我都会别过头的念头,象潮湿地下室地板上的蘑菇冒出头似的在我心里顶出来:那个女人,那个那种女人,这种时候会是什么样?况且,假山正对我脸的部分恰好又个小缝,要从里面看出去实在太容易,简直是一种诱惑。

 今天我已经经受太多诱惑,再多一个似乎也没有什么害处。但是我错了。好奇心会杀死猫。有那么一瞬间,我宁可马上被杀死。我眯着眼睛调整头部的角度从缝隙向外看。洗澡的两个人果然正背对我靠在假山石上。

 其中一个人好象就是我吃饭前看到的打手机的中年男人,顺着他的胳膊看去,原来那胳膊搂着旁边的人披着长发的肩颈。

 又一阵脸红心跳,我几乎要立刻逃开。但是,有一样东西死死地抓住了我的目光,那长发,那打湿了温顺地伏在后颈和肩头的长发,那发根是黑色发梢还带着染过的金色的长发…目光象小猫被烫着了的爪子一样火速收回,我的心疯狂地跳动着,不知是雾气还是汗水,身上开始变湿、变冷、往下沉。中年男人调笑的声音传进我的耳朵:“…越死命拉,鱼勾越往下,越往下,他越拉,你猜最后怎么着?”年轻男子低低的笑声:“呵呵,猜不着呀。”

 “猜呀,猜猜看呀…什么?什么?听不清楚…在我耳朵边上说…哼哼,就你会耍乖,两个都搭到边。他已经撒了手,…拖跑了。…冲上来说‘我来帮你!’,…扑通地撞下去。”

 “呵呵,…怎么撞的,那么容易就给…”“嘻嘻,撞在这里了喽…”中年男人身体动了一下,水声传来。

 “啊呀,你好急呀,还有一晚上呢,现在不要嘛,不要在这里嘛…”年轻男子的声音变低,模糊,最后消失在中年男人的唇下。音乐不知什么时候消逝在空气里,人工泉水也停下了,雾气中,肌肤相亲,唇齿相依,和着水声,丝丝入耳。

 没有生命的假山好象慢慢变热起来。“唔…果然有一手,”男人的声音“再发挥一点技巧给我看看吧。”“这里啊?…还是去房间好啦…”“怎么?不满意?”“不是啦…”

 “我也是很有经验的人哦,对那种常见的床上的东西可是兴趣缺缺喽,来,就在这里,让我享受点新鲜的吧。别告诉我你不会哦?那我可要投诉你的职业水准了哦?恩?干嘛?不情愿?”

 男人的声音开始含了一点愠怒。“又蠢又臭的猪!”我心里恶狠狠地骂道“他怕你弄脏水啦!”

 “没有呀,哪有不情愿,唔…”细碎的摩擦声,一时没有更多的话语传来。“光想用吻来讨好我?”男人的声音再次响起,口气里已经没有多少怒气,多了几分调笑“我不满意!我还是要投诉的哦!”“那么周先生想我做什么呢?”“捡你拿手的,既配这个环境,又有情调的做呀。”稍微沉默片刻,深吸气声,接着水声,似乎什么东西沉入水底。我瞥向旁边的水面,当然这个角度看不到他们实际在做什么,只见水面微微颤动的波纹一圈圈荡漾开,连带莲花碗一上一下地浮动。

 男人发出满意的咽口水声。突然我一阵恶心,眼前的莲花碗和花瓣似乎发出强烈的反光,刺得我只想大吐一场。

 我收回视线,闭上眼睛,努力忍住要呕吐的感觉。真该死!为什么刚才我吃那么多,喝那么多,还狂舞一场?这是老天的惩罚!现在该到了接受惩罚的时候了!我蜷缩在这愚蠢的藏匿地,忍受这古怪而残酷的刑罚。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似乎永远没个头。我难过死了!我要不行了。哪怕来一个响雷,来一场暴雨…室内可以听到的最明显的声音就是男人的喘息声,越来越强,越来越强,几近呻吟。

 突然一阵很响的水声,伴着年轻男子带呛咳的喘息声,哀叫声:“啊呀,别拽我头发呀,啊哟…不要呀…”假山后的人影突然高了起来。男人拖着年轻男子的头发把他从水里直接拉上拐角那一边的走廊。

 我急忙缩向假山的角落隐藏自己。幸亏这块假山石特别大。然而我的谨慎似乎毫无必要,男人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年轻男子身上。身体倒在木制地板上地“咕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