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你这么变态我也只好跟着你变态。”又停了几十秒钟,他终于再次开口“我把他当作猪。”“猪?为什么?因为他很胖?”

 “不全是。”“那又是为什么?”“有一次在他一处公寓的床上,你知道,就是那种天花板和床架上带镜子的。”“哦。”“‘哦’什么?你见识过这种床?”

 “没有啊。”“那你‘哦’什么?”“我只是说我能想象得出来。”“你没事就想象这种东西?你也蛮会瞎想的嘛。”

 “不是你说有那么一张床吗?不要回避好不好?刚才说到一半,说下去,说下去呀。”“那天我躺着,正好看到镜子里他在我身上拱来拱去的样子,非常象猪,以后我就把他当作猪。想到一头猪在铺着绣花亚麻床单的床上拱来拱去,结果笑出来。”

 “老天,你怎么会这样?他发现了吗?”“发现,当然发现了。有那么多镜子就是为了一直看到我的表情。”

 “他是不是更兴奋?那你岂不是要吃更多苦头?”“才不是呢。看到我哭,或者害怕、痛苦的样子他才会更兴奋。”我连声骂“变态”然后又问:“那时候如果你不笑的话是什么表情?”“那就没有表情。”

 “那头猪没有要求你装出快感高潮的样子吗?”“没有。他宁愿看到我垂死挣扎。你知道为什么后来他对松尾兄弟没有兴趣了吗?那对双胞胎兄弟长得很帅,个子也高。”

 “不知道。”但在我心里,其他男孩都没有泰雅漂亮。虽然并不高大魁梧,他自有一种纤细迷人的气质。

 “因为雄一弄巧成拙,故意装做高潮来讨好他,结果反而使他厌倦。后来喜多川介绍他去当陪伴,他又不愿意,威胁要把这事抖给狗仔队,结果喜多川就想法把他除掉了。

 雄一死后,光次知道自己小命也危险,即使侥幸活命,肯定也没好日子过,所以害怕得歇斯底里。”

 “你怎么知道?光次后来都告诉你了?老板的喜好也是他告诉你的?”“对。省了我很多心。如果要那头猪不太亢奋也不至于厌倦到想把我干掉,最好的办法就是面无表情。”

 “你把老板当猪,把自己当什么呢?猪食槽?”“去你的。什么不好想想这个?你怎么想得出来?”

 “因为…猪食槽是中空的,所以…唉,不说了。”我不打算费力和他搞弗洛伊德式的世界观,我连马列主义世界观都坚持不了,弗洛伊德只是医学史正统教育的调味小菜而已,我自己也搞不清楚,没必要和他搞这个脑子。

 “你看你,问到别人刨根问底,遇到自己就吐半句吞半句。”“我…我也没想好,脱口而出,觉得不对,自然下半句就没有了,那也怨不得我呀。

 你到底把自己当什么呢?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哎呀,算我倒霉,医生总是对的,和你有什么好争的?我把自己当树。”

 “啊?树?为什么会是树呢?”“树只要有阳光、空气、土壤就可以活下去呀。”然而“ATII”的好运没有持续多久。早阪一次夜间在酒吧为小事和别人争吵,没料到那人也是“社会”上的,找了一帮子人杀回来寻衅报复,在混战中被打死。有一双深沉眼睛的伊藤结识了一个富商的女人,妒忌的情夫杀了那女人嫁祸于他,使他被判终生监禁。

 “ATII”演唱组就此成了丑闻的代名词,销声匿迹。但泰雅和光次仍然属于事务所。那时电视剧风靡一时,事务所也安排泰雅和光次参加这种演出。

 有一次泰雅在一部电视剧中饰演做配角的美容师,因为剧情需要学了一些美容美发,感觉很喜欢,就把这个当作消遣。他不但可以在猪不来骚扰他的时候过清静的生活,而且仍然有足够的钱还借款的利息。

 这时MICHEL事务所逐渐捧红了SMAP乐队,其中的队员木村拓哉是个令人惊艳疯狂的美少年,喜多川被他分去了大多数的心思,对泰雅放淡了心,泰雅更加轻松,却瘦了下来。

 这种轻松的生活没有持续太久,虽然每一期的利息都及时交付,地下金库开始催讨本金。为了应付讨债的杀手,泰雅不得不借更高利率的短期高利贷,最后发现自己处于恶性循环无法解脱的怪圈中,尽管总是付出大笔的钱财,债务的数字却直线上升。

 雪上加霜的是,虽然合同没有到期,事务所却单方面宣布ATII乐队解散,要求泰雅给还给事务所大笔的培训费。最后经理丢给他一句话:要么还钱,要么让“社会上”的人来处理他。无奈下光次给他出了一个主意。他这才知道光次染上了毒瘾,也借了大笔的债,乐队解散前就和另一家演艺公司MASK签约做“陪伴”听说可以预支一部分工资,而且工作也轻松,主要是陪有钱人玩,唱唱卡拉OK,喝酒聊天,运气好还可以陪他们去旅游。泰雅本能地觉得光次留了重要的话没有说明,但事已至此也没有其他办法。

 出人意料的是MASK替他还清了债务,并签下了15年的长期合同,约定收入包括工资和10%的小费,但前10年不发工资。

 后来他才知道MASK实际上也是MICHEL老板喜多川的产业,这些事务所和黑社会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既是洗钱的工具,也是敛财的机器。

 MICHEL属于相对比较合法的企业,而MASK做的都是见不得人的买卖。一进MASK,签下长期合同,就等于变成卖给他们的奴隶,不到榨干最后一滴血汗不会被放出来。

 他渐渐明白这一切都是老板的安排。老板即使有了新的玩物,也不会放过从泰雅身上赚钱的机会。在这些事发生的多年以后,在遥远的千里以外,我也可以感觉到密密的一张网慢慢收紧,使我透不过气来。即使我这样没有经过“社会”

 熏陶的菜鸟也完全可以猜到那是什么工作,发问除了使泰雅回忆起不愉快的过去以外,没有任何意义。

 但我还有一丝幻想,希望实际上不是那样的。另外一种来自实验心理学的想法是:也许至少泰雅也许会说一些掩饰那种工作的话,也许让他自己重复虚饰的过去有助于让他相信虚饰才是事实,宣泄情感并掩藏真实的记忆可以减轻他的焦虑和痛苦。

 所以我最后还是吐出了那个问题:“那,你究竟干的是什么工作?”泰雅抽回手,翻身朝天睡,肩膀顶着我。我也跟着翻过身转向他,微弱的光线下只能看到他的右侧脸,左侧埋在阴影中,俊秀的脸上似乎不带任何表情。

 我记得看过的杂书上写过左边脸才能真正反映一个人真实的情感,是不是他故意这样做?他的目光似乎穿过天花板,一直看到上面很远很远的地方。

 他沉默了一会儿,努力保持着呼吸的平静。最后他慢慢地说:“各种各样的事都做。简单的,公司会按时送到宾馆房间,告诉我多少时间。进去后不用罗嗦,直接上床。

 时间一到,刷刷牙冲一把澡就走。复杂一点的要费半个晚上吃饭、喝酒、唱歌、打保龄球、桌球,说一堆废话,然后的节目是一样的。最讨厌的是温泉浴室。有些人喜欢成群结队地来,而且最喜欢的就是浴室包间,那些家伙会把水弄得脏得不得了。最麻烦的要属那种追星族。”

 我说:“你不是说演唱组后来解散了吗?”“当然不是‘ATII’的歌迷。那种乐队日本每天都会组建,每天都会解散。一进MASK事务所他们就说我很象木村拓哉,让我学他的打扮,留长发穿耳洞。”

 (我心下暗想与其说他象那个有名的演员,不如说那人象他。老板就是这种口味。)他停了一下“客人会要求合唱SMAP的歌,一起扮演‘悠长假期’、‘恋爱世纪’里的角色,象小孩扮家家一样。这些人最麻烦。”

 以前和生物医学工程课上老师让同学讨论“虚拟现实”技术有什么应用前途。有人私下提到最赚钱的肯定是“和MADONNA同床”

 之类的电子游戏。当时我不以为然,说不会有很多人好意思去玩,现在却发现日本的追星族可以提前玩真人版。难道这就是发达社会的必然结果?“那是什么?他不是唱歌的吗?也演电影?”

 “是电视剧,日本演员都这样。”“那为什么特别烦?”“因为那些不是女孩子就是中年妇女。”“什么?!难道其他客人都是男的?日本那么多变态?”“叫什么叫?中国也很多,你没注意罢了。”

 “那…女孩子为什么特别烦?不是…”我想了半天想找一个合适一点的词“不是自然一点吗?啊!那个…不好意思。”我随即想起他提起过自己无法人道“那你怎么办?”

 “每次都要自己往那里打一种针,痛倒算了。后来知道这药成份实际上是和毒品差不多的。是吗?”“那要看它是什么。如果没猜错应该是罂粟碱,也有其他改良的。局部注射剂量小,一般不会成瘾。”

 “天知道他们给我的药剂量是多少。如果染上了毒瘾更加牢牢地被他们抓在手里脱不了身。光次就是。后来木村拓哉越来越红,这样的客人越来越多。烦透了。”

 我没对他说如果局部注射罂粟碱后能够正常勃起说明没有器质性疾病,只是功能失调,应该容易治好。没有告诉他的必要。他对这种正常男人非常在意的功能似乎完全无所谓。男性和女性都使他厌恶。做爱对他来说就象是普通人上班时不得不参加的无聊会议,需要想法打发时间,遇到女客他就观察人家的发型和化妆,遇到男客则回忆书上看到的最新发型梳理法或画眉技巧。

 再不就是构想他艰巨的计划。如果不是一再发作腹痛,这种无聊的时间也好打发。但是他熬着不用止痛药,害怕上瘾后影响他的计划。他的计划说简单点就是怎样毫发不伤不动声色地摆脱帮派的控制。日本的警察机关是不用指望了。直接逃走也很困难,日本是岛国,很难秘密出境。

 在日本境内几乎没有一块可以藏身的净土。假装自杀也很难,因为要让人家相信他们的摇钱树已经死掉需要真正的尸体和足够的时间去安排,更何况他已经失去了人身自由。

 但他坚信机会会来的,为了等到机会,无论生活多么令人厌烦恶心也必需活下去。最后机会真的来了。一个有钱的常客打算到泰国游玩一次,泰雅知道后想法讨好他,最后让他向公司提出包泰雅半个月带他一起去泰国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