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为自己是谁啊,好意思来搭讪?”“就是!”我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真该死。为什么现在的时髦女孩子一点礼貌和宽容也没有?“来呀,听听这个!”

 泰雅招呼我。我耷拉着脑袋慢慢走到他身边。泰雅低声说:“你怎么跟那种女人搅在一起?”我惊讶地说:“什么?你真的认识她们?”“我怎么会认识她们,她们是’鸡‘呀。”

 “啊?!”“没见识过吧?来,这个歌很好听。”他把耳机套在我头上。耳机里传来张惠妹动感的嗓音:“可不可以给我感觉?给我给我真的感觉。”

 他眼睛看着我,左手打着响指,节拍正好和音乐吻合。后来我开始明白过来为什么别人会注视泰雅。看来欣赏他的漂亮的不是我一个。我小心注意周围的人,几乎所有“各种年龄”的女性都会多看他几眼。不过没有人举止象那两个“鸡”一样夸张。

 “你怎么知道她们是’鸡‘?”我傻里傻气地盯住泰雅问。泰雅说:“看多了自然就知道。”“为什么?我看不出来嘛。”“你看什么女人会用那么便宜的彩妆?”

 “什么?这你也看得出来?还有什么?快告诉我。”“你要知道这个干什么?”“啊呀,省得我再和她们搅在一起象个傻瓜嘛。快告诉我吧。”“瞧你,很多东西是感觉出来的,说不清楚的。”

 “那你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你在什么地方学的?教教我吧。”“呐,我知道了为什么一定要教你?”“因为…因为人类互相传授经验,才大大加快了知识的积累,否则人类社会就不会进步呀。”

 “什么?哈哈哈哈…”泰雅显然被我逗乐了“要死了,这种责任我可担待不起。请问,你要进步到什么地步啊?”“至少,要知道一点社会上的事吧。”

 “社会,”他感慨地说“什么才算是社会呢?你现在上班的医院,你的同事、朋友、亲戚,不都是社会吗?听你的口气怎么只有阴暗面才是’社会‘呢?”

 我一时无语。好容易才想出话来回答他:“亲戚和同事都会骗你,从小交的朋友才会说真话。”我说的是真心话,父母从小就教育我:好好读书,什么别的都不要想。

 不要交读书比自己差的小朋友,不要出去玩。听大人的话,老师的话,照他们说的去做就什么都会有。他们错了。也许他们真的是这样认为的,并不是故意骗我,但是那还是说明,他们错了。

 至于同事,我几乎立即想起那次和丁非在办公室的事。“不要自卑嘛,”丁非说“其实你并不太矮,长得也端正。”

 正好莉莉端着治疗盘走过办公室门口,恰好听到丁非的话,笑得打翻了碘酒瓶…唉!丁非这家伙!“你的朋友教给你很多’社会‘上的事吗?”

 我问。泰雅叹道:“不只是朋友,同事、亲戚都教过,如果你说的是’社会‘的话。”“你小时候的朋友们呢,现在还来往吗?”

 “10来年没见啦,以前家旁边的老房子早就拆迁了,邻居、同学都找不到啦。”我很想问这10多年你究竟在干什么,但是他已经和卖VCD机的营业员聊了起来,我插不上嘴了。我们最后买了先科的VCD机,据说现在买凭发票可以免费装一块卡,装上以后可以放MP3。

 装卡的地方很远,在市中心的一条小马路上,等他们装又花了很多时间,今天买不成手机了。

 “我们干什么呢?”我说“干脆去逛马路吧。”泰雅说:“马路有什么可逛?”我为难地说:“那干什么好?”这时,我们走到了广场边上,可以看到大剧院门口“迎新春特价连票”的横幅。过去一打听,原来50圆的大剧院参观票现在可以买大剧院、美术馆和博物馆的连票。

 “太好了!”我叫道“我早就想去大剧院了。”泰雅说:“今天连兜三个地方大概来不及吧?再说你昨天上夜班今天吃得消吗?”

 “没关系,”我说“只看大剧院吧,别的票子以后也可以用。”这是中不中西不西既不传统也不现代的建筑,白天象伪劣的古迹,但到了夜间,通明的灯火从半透明钢结构间的磨砂玻璃中透出,如同天国一般美丽。

 尽管我只在电视中看到过它的舞台,但多少次在梦中我独自在它雄伟的舞台上舞蹈啊!现在去看它,反倒不象去看一个真实的景点,而是回顾过去的旧梦。这种奇怪的感觉是在不能用言语来表达。

 我象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踏进4层楼高的大厅,半张着嘴往空中梦幻般的排萧形状的水晶吊灯看去,几乎不愿意挪步上楼,生怕过早看遍整个剧院,缩短了享受的时间。

 “走吧,”泰雅轻轻在我耳边说“别做梦啦,该醒醒啦。”最近有大型的舞蹈演出,群舞演员正在台上排练,还有灯光师也在现场忙碌。

 我们的参观票不能进剧场,只能在大门外的走廊上看看。但我趁没人注意试着推所有能看到的门,发现3楼包厢有一扇门开着,就溜了进去。我拉着泰雅象诺曼底登陆时浅滩上的海军陆战队一样潜伏在包厢的座位中间,偷偷向舞台上张望。

 群舞演员的动作并不难,舞蹈演员们踏着同样的舞步鱼贯而出。我目不转睛地盯着舞台,默默在心里重复着这些动作,想象自己的肢体也可以那样优美轻盈地舞动。

 或是随着激昂的和弦干脆地一个大跳出场,横越舞台中央,接着小提琴奏出炽热的音阶,伴随我一连串让人眼花缭乱的旋转,然后以一个非常柔缓的控制动作结尾,恰好收在柴可夫斯基惯用的忧伤柔美的小提琴的颤音里。

 这时泰雅的笑声打断了我的美梦。我有些不愉快地说:“干什么?笑什么?”“刚才你脸上的表情很丰富啊,不比台上的演员差呢。”他说。

 “什么?”我不好意思起来。我从小就有做白日梦的习惯,每当我劳累或厌倦的时候就找个可以远眺的窗口发呆。如果没有窗口就代之以一本杂志。方和一直说我“死腔”一发呆就什么都看不见也听不到了,但眼睛老是眨巴眨巴地不知道在想什么、看什么。

 刚才我准是不由自主地模仿了舞蹈演员的表情。这种表情只在一定的场合一定的距离以外看才会觉得动人,否则肯定非常可笑吧。又让泰雅看到我的怪样子,真是丢脸啊。“你也不小啦,”

 泰雅说“还是那么爱做白日梦?”“没办法,从小就这样。”“我第一次注意到你,就是因为看到你做梦的样子。”“啊?”“花园那边的老楼3层楼东面就是你的办公室吧?”

 “就是啊。”“我在窗口正好可以看到你,趴在哪里,看着天,看着远处,看着不知道什么地方,一天又一天。你究竟在想什么呢?”

 没想到泰雅真的早就注意到我,可我忘记那些时候我到底是在想什么了!只记得我想要离开彼时彼地。他接着说:“我想你多半看到过我,那天在花园里你瞪了我半天,我还以为你会和我打招呼。”

 我羞愧得恨不得钻到椅子里去。我真是无礼又粗暴。泰雅似乎没有注意到我的表情,继续说:“也许我到了开始怀旧的年龄吧,看到你做梦的样子就想起自己那时做过多少梦,现在却是这个样子,很想跑来告诉你’做些实事,别做美梦啦‘,想想又不忍心,毕竟辛辛苦苦地活着连梦也没有未免太残酷了吧。”

 他的话象冰原上燃烧着炉火的小屋,温暖而恬静,是的,就是在那里,是我梦想中躲避凄风苦雨风刀霜剑的小天地。

 我曾经多少次在这灰色的都市里迷茫地搜寻这样的一片天空,没想到它会在离我这么近的地方。我多么想投入他的怀抱,流着泪告诉他:“我们怀着梦想永远在一起吧。”但我喏喏的双唇,只吐得出含混的“谢谢”

 两个字。泰雅说:“小声!有人!”包厢外有人走过,我们同时低头禁声。门被推开了一下,接着又关上。

 稍等一会儿,估计没有人会听见了,我说:“站在舞台上是什么感觉呢?一定非常好吧。可以看到台下兴奋的观众。”“别想得太美了,”泰雅说“你从来没有在舞台上呆过吧?看那边。”“什么?”

 “那边的大灯。”“会怎么样?”“演出一开始,两边的大灯就对着中央照,热得要命。这时如果看过暗的台下再抬头看到特别亮的大灯会头晕眼花,所以演出半当中一定不能随便看来看去。特别不能看上面或者下面。”

 “那看哪里?”“看着剧场的底,这时台下中间一大排观众会以为你的目光是在看他们,感觉会很好。其实你是为了自己不要头晕。”

 “那前排的观众呢?”“如果要让前排的观众知道你注意他们,就要特意走到特别前面,靠近舞台边缘的地方。这时大灯已经照不到你的眼睛。如果脚灯没有开,你就可以招呼前排台下的观众。”

 “我怎么知道走到哪里大灯照不到我的眼睛?”“所以彩排时灯都要到位。要在台上所有的地方走一遍。”突然,对面大灯转了个角度,一束非常强烈的灯光照在我们藏身的包厢里。

 “呀!”强烈的灯光射得我睁不开眼睛,直流眼泪。不知哪里传来手提式扬声器模糊不清但表达绝对清楚的声音:“无关人员请离开现场。”

 “走!”泰雅拉着我猫着腰避开灯光从座位间绕出门。我们拎着新买的VCD,回家前在泰雅家附近的小店里租了几张故事片。一到泰雅家,我就迫不及待地动手连线。

 “先看哪一张?”泰雅问。我说:“看’舞女‘吧。”他朝我眨眨眼,说:“想不到你喜欢这个。”

 我确实是一个顽冥不化的人,一点也没有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以为他奇怪我怎么会喜欢跳舞什么的,也就没当回事,反驳道:“怎么,喜欢这个就是不正常吗?”泰雅笑道:“正常,正常。”我有点着恼:“你什么意思嘛!”

 他只是笑。片子放了15分钟我就后悔了。这其实是A片。片子情节非常简单,片中的舞女指的是脱衣舞女,也说不上什么舞技,要不就是扭动了没几下就和人做爱。“我们…我们换片吧。”我支支吾吾地说。

 泰雅笑道:“这不是你喜欢的吗?”“啊呀!我又不知道会是这个。换片吧。”“说说而已的吧,你怎么可能连这个都不知道,”

 泰雅正色说“你不会是第一次逛盗版VCD店吧?”他又凑近我说:“是不是里面的演员不对胃口?还是不喜欢欧美派的?”“讨厌啦!”我大叫。随即又问:“这也分欧美、港台派?有什么差别?”“当然喽。差别大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