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如月预料到湘王的反扑会来得很快,却没想到竟来得如此之快。

她看着眼前出现的四个不速之客,握着剑柄的手紧了紧,白皙的手背青筋凸起,血管轻轻跳动着,昭告着她不似表面平静的内心。

还好在临行前她又专门跑了一趟,托来时的“知路客”寻摸来了这把长剑,材质普通、也不趁手,但到底让她在面对危险时有了一丝挣扎反抗的机会。

为了避人耳目,宁如月谨慎地选择了码头人流量最为稀少的地方,然而这份谨慎却偏偏加剧了她与连瑶孤立无援的处境。

她们站在石头堆积而成的埠头上,面前是要取她性命的不速之客,身后则是汩汩的河水,秋冬交接时的寒风吹过,惹得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宁如月深呼吸几次,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仅有的几个过路人在看到将她们包围起来的蒙面黑衣人,也是加快了步伐,匆匆离开,生怕不小心被卷进漩涡之中,抽身不得。

秋风萧瑟,而那些暗中保护连瑶的人不知为何还没出现。

——得拖延时间。

宁如月攥着剑柄的手稍微放松以便于使用,她喉咙滑动,深呼吸几次,危机关头,也顾不得藏拙,熟稔地将长剑从剑鞘抽出,挽了个剑花。

那几人看到宁如月熟练的舞剑动作,皆是一愣,显然没想到眼前的人竟会功夫。

这倒是给了宁如月机会,她趁着这些人愣神的功夫,一不做二不休,一个前探身,便刺向了那个明显是四人当中领头的人,那人反应不及,手里的弯刀还未提起,便被宁如月反手刺伤了左手手腕。

他倒吸一口凉气,强忍疼痛,先是从衣角扯了块布将伤口压住,而后沉着嗓子,阴恻恻地命令其余三人将宁如月与连瑶二人围住。

“想不到你还会些三脚猫的功夫,倒是我大意了。

“不过你们的好运也就到此为止了——

“兄弟们给我上!”

宁如月心跳极快,虽说她习武多年,武功还不赖,可是这般与人生死交手,她是第一回。

身后的河水依旧不紧不慢地淌着,岸上的形势却剑拔弩张。

宁如月将连瑶护在身后,动作麻利地应付着对方的进攻,还好这余下三人手里只有长棍,并不像领头人那般提刀,加上那几人不知为何出手之间多有犹豫、不甚流畅,一时间竟被她打了个平手。

可这么拖下去也不是办法。

原以为巫就在附近,方才没出现只是因为被别的事情耽搁了,可没想到她们这边动静这么大,时间过了这么久,这人居然还没来。

宁如月咬紧牙关,喉咙中隐隐浮现出几分铁锈的味道。

到底是女子,体力先天弱于男性,虽然宁如月武功还算不赖,但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对面还来了四个人,她又要时不时分心照顾连瑶,所以哪怕她剑舞得再天花乱坠、牙关咬得再紧,随着时间的不断流逝,也还是渐渐落了下风。

钢铁和木棍的撞击声不绝于耳,连瑶站在宁如月身后,看着对方稍显单薄的背影,嘴唇抿得毫无血色,她面色苍白,却在反应过来之后以极快速度从地上找了一根稍微粗壮些的树枝,颤抖着拿在手上,也算是勉强有了一分自保之力。

眼前是一片混乱,她们都没注意到那蒙面黑衣领头人已然趁乱摸到了宁如月的身侧。

冷光一闪,宁如月的后背便被刀锋划开了个大口子,她闷哼一声,有些绝望地看了一眼连瑶,心底愧疚更甚。

计谋得逞,领头那人“桀桀”笑了两声,声音中有“报了大仇”的畅快之感,而后才对着她们压着嗓子说道:“别挣扎了,没有人会来救你们的。”

此时,宁如月束着的青丝已经完全散开,青丝顺着额前的汗意粘黏在脸上,她背后的衣物被划开,脊背处细嫩光洁的肌肤半敞在空气里,一道深刻的刀痕将血肉分割,深青色的外衣被血液打湿,染成了一片片暗色。

她滚了滚喉头,声音低哑:“若有恩怨,要杀要剐,宁岳绝无异议,但舍弟与此事并无瓜葛,还请兄台高抬贵手,放她一条生路。”

“生路?”那领头的黑衣人,听到宁如月的话,不怒反笑,不过那快要被咬碎的牙齿却充分地彰示了他的愤懑,“这几日江南城里都说大名鼎鼎的论学魁首宁岳公子居然有着‘龙阳之好’,我还不信,如今看来,当真是鸳鸯情深呐。”

宁如月紧紧绷着下颚,不断的失血让她开始感受到阵阵的眩晕,身子因为受伤而隐约有些摇晃。

连瑶喉咙发干,泪水不受控制地盈满了眼眶,心口某种微妙的情绪破土而出,竟不顾自身安危,上前搀住了宁如月。

倒真像是一对苦命鸳鸯了。

宁如月浑身乏力,也无暇再与连瑶保持那莫须有的距离感,顺从着便半倚在了连瑶的怀里。

可惜的是,随着后背血液的不断涌出,她的力气也被逐渐抽空。

感受到生命的流逝,宁如月看着连瑶近在咫尺的脸颊,指尖颤抖着抬起,隔着不到一寸的距离,似有若无地抚着连瑶的肌肤,若即若离的动作,到现在依旧保持着分寸。

她的语气缱绻而温柔,隐晦着,就像在唤情人:“阿星。”

连瑶见状,大口喘着气,将树枝放下,而后竟主动牵引着宁如月的指节朝自己脸上探去,带着凉意的肌肤相贴,眼泪却像是不要钱一样大颗大颗滚落,落在宁如月的手心,温度滚烫,就快将人灼伤。

领头的黑衣人看着两人的互动,非但没有打断,反倒是鼓起了掌:“真是好一出苦情……”

他话还没说完,一阵嘈杂便传了过来,脚步声整齐规整,隐约之间还有走动时衣服布料和兵器的摩擦之声。

“是湘王!”一道尖锐的声音从那随从的三个人之一处传来。

领头的人顺着那人的目光看去,果不其然看到了黑压压一片气势汹汹的人,不甘心地看了一眼宁如月,而后大喊一声“风紧扯呼”便带着其余三人以极快的速度离开,甚至连杀人灭口都忘记了。

突然的死里逃生让宁如月的神经放松不少,她半倚在连瑶的怀里,艰难地朝声音来的方向望去,因为失血而变得模糊的视线里,朝这边走来的足有上百人,他们穿着统一的制服,腰间佩刀,显然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

随着双方距离的越靠越近,宁如月终于看清了打头的人,只见那人身影宽厚威严,再联想到方才那几人离去时所说的话,不难推断出来人便是如今正处在整个王朝舆论风口浪尖上的男人:湘王朱正明。

等等……湘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