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宁如月不知道为什么连瑶的耳朵会因为被课本敲脑袋而痛,但她还是抿着唇,慢慢地凑近了身边的人,眼神专注,关切之意怎么也藏不住。

随着二人距离的越靠越近,本该被耳疾困扰的连瑶却觉得心跳越来越快,气息氤氲之间,甚至可以感受到宁如月灼热的吐息洒在自己脖颈侧面,有些酥、又有些痒,带起了阵阵电流。

小拇指微微蜷曲,紧张地攥起了衣角。

这一幕似曾相似——

连瑶精神一振,双眼猛然睁大:这不正是她昨夜她所梦见的场景吗?

心跳的速度再次加快,连瑶甚至觉得四肢百骸的血液都淌向了胸口,以致于指尖冰凉,颤抖着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才好。

此刻,她就像是抱着个不能见光宝藏的“盗墓贼”,有害怕、有紧张,也有……期待。

连瑶吞了一口唾沫,克制住自己如鼓的心跳,深呼吸几次,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以后才转过头和宁如月隔着不到一寸的距离相望。

动作、场景都和梦中别无二致。

只是她们四目相对,宁如月的眼神澄澈干净,只有存粹的关心而不带有一丝杂质;而她……

相比之下,连瑶觉得有些羞愧:明明只是如月姐姐对自己不带情愫的爱护,而她却偏偏因此起了别样的心思。

眼神漾起阵阵波澜,连瑶偏回了头,不再看。

只是短暂的惊鸿一瞥,宁如月和梦境中无二的勾人模样却深深地烙在了连瑶的心上,无论用什么方法都挥之不去。

脸自然是红了。

宁如月正细细观察着连瑶的耳朵,就看到这人突然转过头,饱含深意地看着自己,而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立马把头转了回去,一片绯红随之攀上脸颊。

宁如月动作一顿,有些诧异,语气之中没有刻意的造作却带着天然的风情:“小公主怎么了?”

连瑶心慌得紧,被宁如月这么一喊,魂儿都险些被吓得飞了出去,磕磕巴巴地接着话:“没、没什么。”

“嗯?”宁如月眉头一挑,眼尾微微扬起,“怎么?小公主有什么事是不能告诉先生的?”

听到宁如月话里刻意咬重的“先生”,连瑶的脸更红了几分:“倒也不是不能说……”只是怕你恼了。

宁如月没有特异功能,听不到连瑶的“心声”,只能言简意赅地问道:“那小公主为何方才做出如此反应?”问完,还往后撤了撤身子,眼神变得晦暗了不少。

不得不说,自父亲被押近大牢后,她便开始偷偷习武,不说武功多么高强,但是解决几个小喽啰却也不在话下。方才她生怕连瑶被自己无意之中伤着了,所有的心思都被紧张和关心占据,没有想太多,此刻看连瑶的反应,大抵是没有大碍的,于是别样的心思便涌上了脑海。

可惜连瑶只是抿着小嘴,面色凝重地沉默着,没给自己以回答。

久也等不到对方的回答,宁如月舔了舔唇,本就红润的唇染上水渍更是变得晶莹,加上她如同玉一般琢刻出来的五官,哪怕是世间最自矜的男子来了,也免不了动起凡心。

连瑶更是如此。

虽说转了头,但她一颗心早就扑在了宁如月的身上,眼角的余光也一直瞥着对方。

此刻,宁如月还不知道自己无意识的一个举动给连瑶带去了多大的影响,见连瑶一直不说话,话锋一转,给了个台阶:“小公主耳朵还难受吗?”

连瑶张了张嘴,没有作答。

无它,美色当前,两人又靠得极近,宁如月说话之际,唇瓣一张一合,脑内灵光闪烁,连瑶似乎突然领会到为何当她昨日说出“天色不早”时对方会产生如此怪异的反应了。

不过……真的是这样吗?

连瑶垂下眸子。

她不清楚宁如月是不是会如自己所想对她也抱有那般心思,可她的心思是真真切切的。

倘若如月姐姐知道了,会如何看待自己?

霎时,心口好像被人锁住,凉凉的、有些慌张。

她不愿别人亵渎宁如月,自然也会克制自己,不然也不会在梦中双唇将要接触时强迫自己醒来。可如今,随着宁如月入宫,逐渐融入她的生活,这份小心思好像就快要藏不住了。

沉默了许久,连瑶才低低地开口,眼睛依旧不敢去瞧身边的人:“耳朵已经不疼了,刚刚事发突然,没有准备,才会难受。”

闻言,宁如月目光闪烁,敏锐地抓到了其中的关键:“民女方才看了很久也没有发现什么外伤,可是小公主这般疼痛,大抵怕是伤了内里,需要找太医来看看么?”

提到找太医,连瑶赶紧摆手,头摇得像是拨浪鼓:“不用不用。”

母后可是千叮咛万嘱咐,不能告诉任何人她耳朵的毛病,今日给如月姐姐说已经是“逾了规矩”,如果再被太医知晓,那母后大抵是要恼了。

看到连瑶慌张的样子,宁如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还以为这小家伙已经紧张到不会说话了呢。

诚然,方才的“找太医”是她故意说出口的,不过倒也没有真的打算实施。

且不说天下从未传出小公主有耳疾,单看连瑶的反应,宁如月就知道有关于耳朵的事情肯定是对方不能告诉别人的秘密,如今对方信任她,将这份秘密告诉她,她自然也会替连瑶保守这个秘密。

“小公主说罢,”宁如月瞧了瞧连瑶红得快要滴血的耳垂,意味深长道,“有关于你,耳朵的事情。”

……

两人就这般在学堂呆到了正午。

期间,连瑶一五一十地将自己耳朵的事情告诉了宁如月,连带着母后对这件事的态度也一并说了出来。她不是没有想过对方会不会知道这件事以后不愿替自己保守秘密,又抑或是把这件事作为拿捏的自己把柄,可最终还是选择了将一切都和盘托出。

明知有风险却还是愿意为之一试,这是初生牛犊独一无二的勇气。

直到晴柔来敲门,告诉她得去用膳了,连瑶这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学堂,和刚进去时想逃的态度截然相反。宁如月只是个教书先生,并不能无时无刻地和她腻在一起,所以这顿饭是连瑶一个人吃的。

索然无味。

午休后,连瑶又循着往日的生活规律前往学堂习字。

本来以为会是其他先生来进行教习,结果连瑶推开门时就再次看到了端坐在屋子正中的宁如月。更令她惊喜的是,宁如月还告诉她,她从今往后的所有学习都将由对方负责,其余先生只会偶尔来补充一些宁如月未曾讲到的东西。

这可把连瑶高兴坏了,央着宁如月便开始讲《策论》,毕竟她曾从下人那里听到过:宁如月可以说是除却几百年前的作者本人之外,对这本书理解最深刻的人。

连瑶愿意学,宁如月自然也乐意教。

虽然连瑶聪慧,一点就透,但毕竟是块“大部头”,一天讲不完,宁如月连讲了小半个月,才将自己所学都尽倾给了对方。

《策论》讲完的第二天,中秋节如期而至。

这天,宫里发生了件大事:在中秋晚宴上,密不透风的皇宫里,竟然发生了行刺案件,行刺的对象不是别人,正是当今圣上:连鸿洲。

中秋晚宴一片混乱,人人自顾不暇。

当然也就没人发现,本该候在小公主身旁的公主先生已悄悄消失,她换上了一套黑色夜行衣,毅然决然地踏入了皇宫最罪恶、也是最冤屈的地方——地牢。

无可挑剔的曲线在烛火的照映下落在地牢长满青苔的石质墙壁上,宁如月一只手拿着地牢令牌,另一只手攀上牢边足有成年男子手臂粗细的木制栅栏上,脚边躺着一具不知死活的身躯,这身躯看衣服是宫内最高级别的太监,脖子上还隐隐有几分淤青。

地牢里密不透风,四处都是潮湿昏暗的环境,站在其中,隐隐还能闻到一股发霉的腐朽味道,可那人全然不觉,摘下面纱,看着半坐在牢房正中的背影,美目泛红。

“……父亲。”

牢中的人面对着墙壁,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哪怕是身后悉索动静持续了半晌,甚至出现了重物落地的声音,也没有任何反应。可是当他听到宁如月微弱的呼唤,双眼便猛地睁开,不可置信地转过身,如死水一般的脸上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血浓于水。

不需要任何解释,看着栅栏外出落得动人的身影,宁祁钰的心底已经有了答案,颤巍着用枯朽的手撑起身子,一步一顿地走到那人面前,他须发尽白,脸上全是岁月的痕迹:“月儿——”

宁如月哪里还忍得住,看着苍老无数倍的父亲,泪水已然决堤:“父亲!”

骨肉相认,多年承载的思念将二人吞噬。宁如月内心翻腾,满眼都是这个比同龄人要憔悴太多的父亲,以致于忽视了宁祁钰对面牢房的阴暗角落里,一张陌生的脸孔,正散着头发,过于干净的面庞上,表情阴郁,直勾勾地盯着她,犹如盯着一只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