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操棋之?手

黄昏,巫山山谷。

简陋荒凉的小集镇逐渐安静下来,做买卖的门店已?经在关门打烊。街道拐角的魏记棺材铺里,两个新?来的伙计与以前一样,在摘菜淘米准备做晚餐。

原来的两个伙计已?死,可是除了人换成了新?的,其他一切都没有变化?,就连放在堂屋中那两口棺材,都没有移动?位置。

一切就好像从未发生?过?。

一个穿着?厚厚的棉斗篷的人冒着?寒风走来,径直踏进棺材铺的门槛。

两个伙计连忙丢下手中的活,热情地迎上?去,说着?与以前的伙计一样的话。

“这位客官,来看看棺木?我们这里有各种棺木,这两个只是一般木料,后院还有上?好木料的棺木,您可以随意看看。我们店还可以包做墓碑,篆刻碑文,肯定是包您满意。”

那人斗篷上?大大的风兜遮住了整个头和半张脸,风兜的帽檐下只能看到白皙的尖尖下巴和烈焰红唇,除了这个人身材比较高大,行走的姿势颇有气势,几乎以为这是一位姑娘。

他带着?些柔美的声音传来,却还是清晰的男声。

“我要?一口棺材,一口里面有人的棺材。”

两个伙计对?视了一眼,笑了起来,“客官,您开什么玩笑,棺材里的人,那只能是死人。”

那人沉声道:“不,我要?找的是棺材里的活人。虽然他也许活不了多久,但毕竟现在还活着?。”

他的话音未落,一阵阴森的笑声传来,却是从后门的方向,那里正是直通这存放棺材的后院。

“潜龙堂主来到我们福寿集,真是稀客,司马卒迎接来迟。”

随着?话音,后门一开,身穿黑衣的司马卒迈步走进来,惨白的脸和手,只有两个小小黑瞳仁的死鱼白眼睛。

披斗篷的人立即怔了一怔,随即双手轻轻揭开风兜,将斗篷脱下来。

风兜下是一张非男非女的脸。他的五官说起来也很?清秀,只是目光一点神采也无,眼神透着?无比的疲惫,肤色白得透明,皮肤莹润光泽,红唇如火,连露在领口外的颈项也莹白得好似女子。他那件不起眼的棉斗篷下是一件掐金嵌宝的锦袍,腰束金带,一头如同泼墨的散发披拂在闪闪发光的衣袍上?。

他用翘着?兰花指的手拂了拂头发,对?着?司马卒一笑,那笑容带着?几分媚气。

“万万没想到,与棺材形影不离的司马卒,竟然会离开你?的棺材。难道说,你?的病已?经好了?你?已?经不怕突然死掉了?”

司马卒道:“至少我知道,我最近这些日子是不会死的。”

“哦?”那人眨眨眼睛,走到柜台前坐下来,“看来司马堂主是寻到了什么了不起的名医,竟然可以控制住你?的不治之?症。”

司马卒道:“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可以多活些许时日,这样也可以多与你?们合作?些许时日,是么?”

他回头对?着?那两个愣在一旁的伙计道:“还不先去泡茶?然后准备晚餐?今日潜龙堂桑堂主驾到,不用说我们飞龙堂,就连整个福寿集都瑞气临门,这可是莫大的荣幸啊。”

非男非女模样的人低头微笑坐在那里,侧目见两个伙计飞奔进后院,不由笑道:“司马堂主何必客气,如此说法,岂不折煞桑雨遥?”

司马卒在他对?面落座,两个小小的黑色眸子转来转去,“我们天罡三?十六堂虽然都知道对?方的存在,却是很?少来往,今日桑堂主会亲自驾临,肯定是有什么不一般的事。”

说着?话,伙计已?经恭敬献上?茶来。桑雨遥端起盖碗,翘着?兰花指捻着?茶盖拨着?茶,低头轻轻吹着?。

“还不是司马堂主要?在巫山下一盘大棋,雨遥远远看着?好生?热闹,所以就情不自禁赶过?来一观。”

“一盘大棋……”司马卒的小眼睛一眯,整个脸几乎都变成了白色,“不错,这确实是一盘大棋。”

桑雨遥道:“你?发现的那个神秘山谷,我可是听闻你?根本没有进得去。不仅没有进去,还折了不少弟兄。可是你?这个宝藏之?说放的好,而且缘由合情合理,这样一来,除了那自命清高的少林武当,天下所有的门派都要?坐不住了。”

司马卒叹气道:“当年的德王权倾朝野,富可敌国,他藏起来用来建造自己未来江山的宝藏,那肯定是惊人的数目。现在,巫山地界已?经开始逐渐热闹起来了,已?经有人在探查云雾谷,比较大些的门派,一时抹不开面子,也远远停留在夷陵,静观其变。”

桑雨遥红唇一勾,冷笑道:“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满口仁义道德,却从来最是争名逐利。看着?他们远远观望的样子,真是可笑。”

司马卒白纸一般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线,两个小小的黑瞳仁盯着?桑雨遥,“哦?难道桑堂主对?名利二字从来不感兴趣么?三?十六堂,十二龙侯,我们身为龙神帮天罡三?十六堂的堂主,竟然连十二龙侯的面都没有见过?,也从来不知道十二龙侯是谁,更不要?说龙神帮的龙神令主。难道桑堂主没有一丝一毫名利之?心,想要?成为龙神帮更有地位的人,知道更多的事?”

桑雨遥乜斜着?眼看着?他,一面缓缓喝茶,“司马堂主知道自己还能活不少时间?,所思所想也多了起来。我们潜龙堂可以得到上?面的命令,与你?们飞龙堂共同完成,平分秋色,共享富贵,这还不足够?如今你?这么大的一盘棋,无论是十二龙侯知道,还是龙神令主知道,都一定会大加赞赏,荣誉到手,银子到手,你?管他谁是十二龙侯,谁是龙神令主?”

司马卒面无表情盯着?他,微微倾身,与他挨近,声音也压低下来,“桑雨遥,你?在龙神帮,究竟只是个堂主,还是另有其他身份?”

桑雨遥将茶杯一放,用一方丝帕轻拭嘴唇,然后站起身来,“我能有什么身份,与你?一样,在老大手下混口饭吃,如此而已?。好了,天也不早了,我也不叨扰你?,就先告辞了。”

司马卒跟着?站起来,“我已?命人准备酒宴为桑堂主接风,何不多停留一时?”

桑雨遥道:“我只身前来,潜龙堂的弟兄自然早已?来到,离此不远。你?只管放手去做,若要?联系我,发出信号就是。”

他说着?,将斗篷披上?,风兜戴上?头顶,回头展颜轻笑,“司马堂主,雨遥告辞,后会有期。”

司马卒无言,拱手欠身,待他直起身躯,那个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外的暮色之?中。

他叹了一口气,后退两步坐下,双目眯起,呆呆出神。这时,只闻得一阵药香随风飘来,不由得回头观看,只见后门的帘笼一挑,一个人端着?托盘走出来,托盘中放着?一碗药。

这女子白衣胜雪,容颜清淡,修长莹白的手指轻扣着?托盘边缘,看着?药碗中琥珀颜色的液体,就好像看着?一件艺术品。

“这次换的药已?经定下来,司马堂主可以试一下了。服药后我要?观察一下反应,便可以连续服用。”

司马卒起身接过?药碗,一饮而尽,然后放下药碗,拱手道:“多谢端木庄主。”

端木落雪将托盘随意放在桌上?,抬眸看了他一眼,“司马堂主何必如此客气。你?是病人,我是医者,这件事是自然而然的,你?也无需道谢。”

司马卒道:“服用了端木庄主的药之?后,我的确感觉身体好了很?多。虽说你?是为了研究这种病,将我当成了试验品,可是毕竟我也从中获益,难道我不该感谢你?么?”

端木落雪淡然一笑,目光移向门外的夜色。司马卒盯着?她道:“想必你?也听说了,方才来到这里的便是潜龙堂的堂主桑雨遥。他是因为巫山云雾谷的事而来,看来这一次的宝藏风波,龙神帮十分重视,否则桑雨遥不会亲自来找我的。以前有什么事,我一直是派人与他联络。”

端木落雪道:“看起来司马堂主很?关心桑雨遥的身份,那么我可以告诉你?,端木山庄对?于桑雨遥早有调查,虽然并不详尽,可是也可以证明,他并非只是潜龙堂堂主这样简单,据我所知,他可能是龙神十二侯之?一。”

司马卒点头道:“我也有所猜测,只是身在龙神帮,很?多事情是不可以做的。”

端木落雪抬眸看着?他,“司马堂主很?信任我,从不怕我在你?的药里下毒,而且我所有告诉你?的事情,看起来你?并未向他人透露。”

司马卒摇头叹气道:“将死之?人,得以苟延残喘,已?经足够了。就算你?给?我下毒,我也不过?死得早一些而已?。至于你?说的宝藏和秘笈之?事,本是于我们龙神帮有利。我不管你?为何要?告诉我这些,也没有必要?将你?的事透露给?他人。”

端木落雪的目光如流水从司马卒身上?扫过?,“好,看来司马堂主服药后并无不适,那么请你?好好休息,服药后进些清淡饮食。落雪先告辞了,需要?换药之?时,我自会前来。”

她说着?,略略低了一下头,算是告辞之?礼。便转身而去,白得耀眼的身影逐渐融入夜幕,融入了寒冬朔风。

一个伙计打扮的人从后面出来,向司马卒行李,“堂主,饭菜已?经准备停当,桑堂主和端木庄主都走了?”

司马卒道:“你?何时见过?他们两个中的一个曾经与我一同进餐?”

那属下道:“确实没有,不过?属下也从没见过?他们会这么短的时间?内先后出现在飞龙堂。”

司马卒道:“浣刀山庄那个初出江湖的傻小子在福寿集寻了许久,也曾经怀疑过?这家棺材铺,也看出这里非同一般,甚至在这里睡了一夜,却没有发现这里就是飞龙堂,实在是傻得可以。至于端木落雪和桑雨遥,他们出现在这里,还不都是为了一盘棋?”

那属下疑惑道:“一盘棋?”

司马卒道:“端木落雪为我治病,桑雨遥带着?潜龙堂来到福寿集,都是为了一盘棋。桑雨遥以为我是这盘棋的操棋之?手,却不知道,其实我只是这盘棋中的一个棋子,真正下棋的,却是另有其人。”

作者有话要说:是不是飞龙堂棺材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