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香袅袅,清风悠悠。姬音喉咙干渴,燥的直冒烟。

“水......”

她的潜意识在找水,但实际上需要的是血。姬音睁不开眼,凭着本能迷迷糊糊的伸手找水源。

这水源的触感如凉玉一般,减缓了她的燥热,也让她迫不及待地想要汲取。

獠牙尖尖,点点血珠沿着玉臂流淌,姬音扣抓着某人的胳膊贪婪地吮吸,几?秒后,猛地睁开眼,双眸一片猩红。

......

姬音做了一个梦,梦里,一切都是红色的。她隐匿于这万千红色中的一点,漂浮不定,踽踽独行。

突有天光乍现,银悬瀑布弯直倾泻,水流之处花开一片,碧草丛生。她的身体开始变化?,塑成了人形,筋骨滋养,血脉修复,皮肤莹白亮透,宛如新生。

入目之物墨染似的变幻,由红转白,转成五颜六色的彩。她在这缤纷的世界之中滑转欲飞,蓝天之中的白鸽在向她招手——

一点猩红投入空中,烟花般璀璨炸裂,瀑布倒流,万物腐朽,世界又染回了赤红。她挣扎着去触碰那些消逝了的花草,可她也在跟着消失,自手指开始,一点一点的化?为尘沫......

时间停滞,一切静寂,红日高耀如从前。

-

姬音睁开眼,眼前一片黑暗。耳边传来浅浅的呼吸声,她惊讶地转过头。

霍斯双目紧阖,睫毛密长,高鼻薄唇,侧脸轮廓赏心悦目。姬音躺在旁边看他,一时入了迷,后知后觉才想起来,自己之前是受了伤跳海的。

怕惊扰霍斯,她轻轻地掀开被子,惦着脚悄声下床。房间是套房,很大,她不知道卫生间在哪儿,借着自己的好视力,她在屋里小绕了一圈,发现一共有四个门。

所有的门都长的一样,她一时分辨不出来哪个是哪个,没办法,只能挨个去瞧。

顺时针走,遇到的第一个门是衣帽间,开门就是大镜子,看着有点吓人。

第二个门是锁的,姬音猜测,要么这是什么重要的通道,要么是通往外面的“大门”,开不开就不开了,她又转战下一个。

第三个门是书房,屋内灯光闪耀,刺的人睁不开眼。姬音赶紧把门关上,缓过来以后,觉得有些不对劲,她压下把手,重新开门。

书房呈长廊式,棕白色系,简洁质朴,檀棕色的书架排排贴墙,带着点图书馆的感觉。

有几?个书柜里的书摆放的乱七八糟,一点都不符合霍斯洁癖十?级加强迫症患者的生活理念,不过让姬音觉得不对劲的不是这些书,而?是挂在墙壁上面的画。

与其说这里是一个图书馆,不如说是一个画廊。左右两边的每个书架旁都有三幅画,画里画的都是一个人。

最开始是很古老的岩画、壁画,后来就是用毛笔渲染,色彩由黑到彩,然后,是用相机照的黑白相片。

到这儿,中间隔了很多白色的墙,姬音加快脚步往前走,路过了几?个书架后,画又重新连了起来。

襁褓里的婴儿......刚刚会走路时挥舞着拳头求抱......扎着双马尾肉嘟嘟的小女孩......冰淇淋染了花裙子放声大哭......

第一天上小学时的羞涩......初中毕业时笑成了花......刚进?高一时的意气风发......作为优秀代表在国旗下的讲话......

一路看过来,她眼泪砸了满地,如果说之前她还对画里的女子存疑,现在则是万分确定——所有的画里都只有一个女生,那个女生都是她自己。

豆大的眼泪汹涌地掉落,姬音俯下身子,胸口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窒息的厉害,这种感觉自心而?起,完全不受她的控制。她觉得自己忘了什么,可是不管怎么想都想不起来。

在她的世界里他们从未有过交集,可是她的生命生活他却全都有参与。

画面里的定格的每一个瞬间,她都能感觉到霍斯当时的愉悦和欣喜,这种心意突然相通的感觉让她很难受,可是奔流的洪水冲破了闸门,却怎么也不能突破屏障流入大海。

......

姬音跪坐在地上,等到心痛的感觉过去,她才擦干眼泪走出书房。最后一个门是卫生间,绕了一圈,她才走到了目的地。

衣服被换过了,头发清爽,身上也没有血迹混合海水的腥味腻感。肩膀朝下临近胸前的地方起了一层像被开水烫过一样的软皮花,隐隐作痛。

姬音洗了把脸,端详着镜子里的自己。她没见?过叶婉,但是见过叶婉的照片。叶婉和她的五官一模一样,可是神态不同。

比起叶婉,她多了一份沉静,少了一份肆意,这也是她能确定书房里画的主角全是她的原因。

可是,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她什么都不记得?

从她认识霍斯开始,他的眼神里就带着一种压抑,温柔之下藏得是狂风暴雨,她不明白这种眼神代表什么,所以一直躲着他。

在她印象里,霍斯是那种孤傲矜贵,但是对她无微不至,体?贴入微的人。她一直觉得霍斯接近她是带有某种目的,可是随着真相一点一点的揭开,她发现自己根本没有什么值得他这么费心利用的。

他是太子,身份尊贵,三族混血,血脉强大,她有什么呢?

菜鸟吸血鬼,半吊子巫师,嘴不甜不讨喜,敏感多虑,还吃不得一点亏......她到底有什么值得他这么惦记的?

卫生间的门开了,姬音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察觉。霍斯穿着丝质的睡衣睡裤,宽肩窄腰,个高腿长。白色的衬衫微大,不经意地显露出他健硕的胸膛。

“哪里不舒服吗?”霍斯的声音永远干净醉人,如林中清泉叮咚着淌过山涧。

姬音猛然回神,迷蒙的眼中还含着水汽,不知道什么时候匿在眼眶里的泪。

洗漱台边的烛火连成一片柔白色的星光,星光下,她嫩白的肌肤就像染了一层金粉,美的夺目迷人。

微卷的长发下是巴掌大的小脸,明艳的五官秀丽夺目,嫣红的唇瓣微微颤动,欲语还休。

霍斯眼中的轻云淡雾不在,他喉头微动,压着嗓子,“音音,我可以吻你吗?”

“什......”

姬音未问出口的话被堵回了这汹涌的吻里。这个吻不似他平常表现出的平淡温柔,而?是裹挟着霸道的依恋占有。

姬音被他紧紧地搂在怀里,动弹不得。

一吻结束,霍斯和她额头相抵,手掌覆上她冰凉的脸颊。姬音撑着霍斯的肩膀,手指紧紧地攥着他的衬衫,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眼前是冰肌玉骨,鼻尖是清淡药香,霍斯把她抱在怀里,一下一下地轻拍她的背。

“吓到你了?”

“没......”

听到她的娇软的呢喃,霍斯搂在她腰间的手更紧了些。

“音音,我很高兴。”

熟悉的字眼,熟悉的语调,霍斯虽然不喜怒于形色,但是表达感情的方式却很直接,“我很想你”“我想吻你”“我很高兴”。

不知道为什么,听见他说高兴,她也很高兴,这种高兴透过薄薄的衣衫来往于他们的心脏,她能清楚地听到这种频率跳动的欢欣。

霍斯知道她刚才进?了书房,以她的聪慧程度,一定会发现什么。他的书房从来不锁门,因为除了他,没有人能进这间屋子。

姬音的误打误撞,是天意,也是心意,他一直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告诉她书房里的秘密,但是现在,时机自己来了。

“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巫灵吗?”

姬音不好意思再呆在他的怀里,轻推了他一下,有些拘谨地立定站好。

“记得,怎么了?”

卫生间不是谈话的地方,霍斯带着她去了床上。

“我不对你做什么。”他率先?拖鞋上床,掀开被子,让姬音也过去,“你受了伤,现在需要休息。”

姬音很想说,“我需要休息你上床干什么”,“你赶紧下去我自己躺着”,“孤男寡女共处一床成何体?统”等等之类的话,但是霍斯一脸正直,像个疼爱妹妹的好哥哥一样关心她的伤势......

姬音僵硬地上床,躺下,扯被,睁着眼睛直挺挺地躺在床边。

霍斯帮她盖好被子,叠过枕头和抱枕坐倚在身后,把她半包围在怀里。

房间昏暗,他语速低缓,讲故事一样娓娓道来。

世界最开始的时候一片混沌,天地出生之时诞生了一块石头,那石头生长在天地之边,崖缝之间,随着自然经历了几?次变换,在很平常的一个夜里,它化?了形。

最开始是一头狼,棕白色的毛发,眸色淡金。他是狼,却也不是狼,他听不懂狼族说的话,也不合他们的习性,首领虽然愿意接纳他,但是却不关心。

后来他脱离了狼群,沿着河边一直走,饿了就捕猎,困了就喝水,又是在一个平常的夜里,他化?成了人形。

刚开始很不适应,四肢不协调,饮食上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他依旧出去捕猎,但是食物从猎物身上的肉变成血管里的血。

他感受不到冷热,不困,也不累,耳目聪明,而?且恢复能力很强,唯一怕的,就是头顶上的阳光,所以他白天就呆在洞穴里,晚上才出来。

等到他熟悉了新的身份后,他的精神又发生了改变,他发现自己可以心想事成——只要集中注意力,用意念就能得到他想要的。

也是在这个时候,他的身体又有了新的感觉,血管中流动的血液像要炸裂一般,呼吸都痛,人的习性和狼的习性在他的身上来回转换,直到他精疲力竭,濒临崩溃。

他开始寻死。

跳海,坠崖,悬梁,石击......但他总是会在第二天的太阳升起之前活过来,他死不了。

这种认知让他感到绝望,他躺在洞穴里,开始绝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变成了一具干尸,陷入了无止境的沉睡之中。

沧海桑田,时过境迁。

有猎户追着猎物跑到洞穴里,野兽一声怒咆,猎户血溅当场。

一直沉睡在稻草下的男人,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