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天麟接过它们,打发他离开,然后,紧闭了房门。SWING。迟早有一天,这玩意儿会杀了他。但谢天麟并没有停。他饥渴地感受着酒精在体内的灼烧滋味。他无法拒绝。伤心和绝望,那是冷血的杂种的专利。除了他们,谁会懂?---光线那么突兀地出现在黑暗里。单飞抬起头。

 润滑良好的地下室门,无声无息地打开了仅供一人进出的一线。一个人站在台阶的顶端,居高临下地往下看。光线并不充足,但绝对的漆黑优化了单飞的视力,他看清了那张脸。苍白地,精致地。

 谢天麟的礼服扣子是凌乱地松开的,他倚靠着墙壁站在门口。这感觉真是该死的好!他站在这个地下室门口,看着锁着的那个人,而那人不是自己。那是单飞。该死的单飞!那令他愉快,又…痛苦。极度的痛苦。他的服饰提示着单飞,在踏入这个门口之前他在做什么。

 预计中的大部分怒火被无法遏止的心痛取代,单飞深深地呼吸,让潮湿、冰冷的空气充斥几乎沸腾的身体。“从订婚典礼上逃出来了?不能没有我,是吗?”他冷笑道:“想让我像是在车里那样干你吗?”

 谢天麟慢慢地,悠闲地一步一步地走下台阶,向单飞所在的角落靠近。“感觉舒服吗?”他用刻薄的,嘲弄的语气道:“喜欢吗?这个地方。”

 “等你住进牢房,你就会知道了!”单飞咬着牙道:“不过我很庆幸我被锁在这里,而不是在操你这个人渣,这让我没那么恶心!”

 他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相当鄙夷,尽管他更鄙夷的是自己。他居然还…思念,关心着谢天麟。谢天麟沉默地停止了脚步。

 “…你真该死。”半晌,他轻声,但却充满怨毒地说:“不过死太便宜你。在这点上我认同…我父亲。另外,我对你说过的,我不会坐牢。”他真该死!这个混蛋员警真该死!他嘲笑他的一切,他的过往,他的渴望,他的爱。

 他对他的所有—信仰和理念,行为和手段…统统不认同。员警憎恶黑社会;单飞不能忍受谢天麟。

 “哈,你难道不知道,监狱这个词就是为你而设的。”单飞知道自己成功地刺伤了谢天麟。我他妈的应该为此感到开心而不是痛苦!他对自己说,那是这个卑鄙的,利用别人感情的混蛋应得的教训!

 毕竟他就要死了,或者更糟糕,难道谢天麟就不该付出点代价吗?“说起来你那个贱人老爸呢?他对我有什么计画?还是说他胆怯得只敢瞻仰遗容?”

 “他不会杀你,暂时。”谢天麟哼了一声,道:“有很多更有趣的方式来毁了你。”他听到铁链滑动的撞击声,停下来,他长久地注视着盛怒的单飞。后者就像是要扑上来勒死他。

 “你害怕吗?痛苦吗?”他轻柔的声音里带着可见的仇恨。他令单飞迷惑。“你想要做什么?”单飞问:“探监?附带什么生活调剂吗?”

 “如果你需要,有。”谢天麟的语调说不出的古怪“你注意到没有?每一个角落都藏了点好东西…”他慢慢地走到了单飞左首的角落“看,这里有块玻璃。”

 蹲下身,他轻车熟路地从角落里捡起了什么,然后再一松手,让那东西掉下去,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没有?”他转向因为惊讶而无法说话的单飞“没关系,你有很多时间来做寻宝游戏。多到你不再抱有一点希望,多到不得不花一些时间,跟“用玻璃碎片割断动脉”这样的想法抗争。”扑鼻的酒气和不平稳的步伐,以及飘忽的话语,它们令单飞忧虑。

 “你在说什么?你…怎么了?”他想狠狠地打自己两个耳光!他不能在一边痛恨谢天麟的时候一边为他担心。

 “你知道吗?我多么希望让你尝尝一生里一半的生命都在这里度过的滋味,然后听你说说,你想不想利用所有你能够利用的,只为了赢得走出去的机会。”

 那是充满了恨意的声音“还有治疗。你会喜欢那些治疗,它能让你变成任何东西,只要他提出要求。

 “结果它把你变成了一个…令人作呕的同性恋。“然后,你就会喜欢上毒品了。毒品是天底下最好的东西,它让你忘记所有的痛苦,快乐之后至多是空虚,而不是…恨不得勒死自己的绝望。

 唯一的缺点是,它让你变得软弱,而且被虚假的希望所迷惑。你会变得很愚蠢,你相信一个电视上夸夸其谈的人会帮你,你以为他能帮你,以为他真的勇往直前。

 “你以为自己很聪明,你去调查他,你看他查案,救人,历经生死去帮助毫不相干的人,然后你迷上了他。

 “你疯了!你以为这个世界不是黑白,而是彩色的,你抓着幻觉的碎片,说服自己它会变成真的,但是心中明白那不可能。它只会伤害你。它毁了你。你像吸毒了一样地迷失自己,九十九分的痛苦,一分欢愉,警官先生,你能怎么办?”

 谢天麟在单飞面前蹲下身,戏谑地摩挲着他的下巴,戏谑,又仔细。后者处于一片混乱中,甚至无法开口吐出一个音节。这是他的利用。他捕捉那丝阳光,拼命追随渴望温暖。他要的从来不是一个帝国,而是一点从黑暗到光明的力量。他擅加利用,仅此而已。单飞真的几乎不能思考。他被仇恨,痛苦,和…疯狂的怜惜所淹没。

 “我恨你。”谢天麟并没期待他的回答,完全不想。他在他耳边轻声说,轻柔,但是怨毒“你没有利用的价值。我想我必须毁了你,然后一切就会回到正轨。”他吃吃地笑“那很完美。”

 “我不能…让你那么做。”单飞蓦地开口道:“我不会被你毁掉。”他坚定地说:“相反,我要把你带走。”

 带走?多么虚无缥缈,遥不可及。即便是谢天麟曾经想过,企盼过,但是此时他也已经梦醒。黑与白,正与邪,善与恶,警方与谢氏。不是单飞与谢天麟,让他绝望的从来也不是单飞。

 冲突的理念和完全相悖的信仰上就是他们的距离,尤其在眼前无可退避的环境里,如同万丈深渊般的沟壑梗在两人面前,谁人能够逾越?

 终此一生,我不会找到一个更傻的人。但他永远都不是一个可以信任的人。他不会了解。谢天麟慢慢闭上眼睛。我知道。如果我够聪明,那么就该学会放弃。“那不可能。”他冷酷地说。

 这一切发生的很快!谢天麟只是听到了一连串铁环碰撞的脆响,紧接着冰冷的铁链就已经勒到了颈项上,然后,肋下的枪套就空了。

 “你还在乎我,谢天麟。”他听到单飞在耳边轻声道,手穿过他的腋下停留在他的胸膛,而柔软温热的唇紧贴着他的耳郭“给我钥匙。”

 他的气息撩动着他,温暖而且暧昧“我不想你后悔,现在还不到幻灭的时候。让我带你走。”谢天麟没法控制自己,他的身体像有了意愿般地靠过去,脊背隔着厚重的外衣,也感受得到单飞有力的心跳。

 那么温暖,那么温暖…他的海市蜃楼。“…太晚了。”他的声音低沉而缥缈。从他呱呱坠地起,就注定了今天。

 他不能够成为单飞,那么他就不得不是一个谢天麟。一个,完美的,谢天麟。他不会允许自己背叛,单飞为什么不明白?“既然我亲手把你抓来,就不会再放你回去。”他把头扬靠在单飞的肩头,声音慵懒又清冷。单飞咽下去一句咒骂。

 “好吧。既然你到现在都没有叫人,我可不可以假设,你私自来看我,或许也同样不敢惊动你那个老爸和整个别墅里的走狗?”他哼了一声,问道,更紧地环住爱人的腰身“这对我是个启示。”

 谢天麟憎恨单飞。他永远都不会允许他做一个好谢天麟,是不是?!单飞并不在意谢天麟是不是个完美的谢天麟。他此刻需要确保的是,永远不能够让谢天麟后悔。他不能想像他的爱人在永夜中懊悔绝望。

 “我希望你能把衣服整理一下,其实我倒是不介意让我们看上去像干了什么。但是我不知道你会怎么希望?”用力地在谢天麟的脸颊上亲了一亲,他轻声道:“在我鸣枪示警之后,他们多久能跑来?”

 这该死的混蛋!他手里的枪不是被期待着如此使用的!“在我的裤兜里!”谢天麟怒气冲冲地道:“你不需要整间房子的人跑来帮你寻找,对吧?”

 “确实,我想自己来。”单飞在黑暗中笑了笑,放低了环着谢天麟那柔韧的腰肢的手臂,插进一侧的裤兜,他慢慢地深入,轻轻地摸索…抚摸般地摸索。真是见鬼!他不明白一个深陷陷阱的人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谢天麟屏住了呼吸,阻止了一次抽噎般地吸气。

 “在另一边。”他按住那只不属于自己的手,哑声道。“你抓着我。”单飞抱怨般地说:“我没有多余的手去做这件事。”他很高兴地感觉到谢天麟对他的反应…与从前别无二致。

 这意味着他之前断言的,谢天麟仍然在乎他的事情是真的。有什么阻止了谢天麟,但这无所谓,他有信心打破它,只要感觉还在。

 “你怎么不去死?!”谢天麟怒道,掏出了钥匙,尝试着在黑暗中给单飞开锁。这不是他应该做的!他不该做这个!他可以说自己是被迫的,所以坚信自己没有动摇,对吗?“因为我要带你…”单飞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门口一阵嘈杂的声音打断。“快去…人!”“…已经跑了?”“看看再说!”急促的脚步声后,地下室的房门豁然打开!---单飞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手中的枪,指在谢天麟的太阳穴上的。

 大概是这帮打手涌进门槛,又被他强硬地拉着谢天麟的胳膊,另一手持枪这个可怕的情景吓得退出去的时候,他得到了灵感。谢天麟的身体经过了一瞬间的僵硬,但又在单飞的怀中放松。他没说一句话。

 单飞可以装作挟持人质,唯一与挟持不同的是,他永远都不会像通常脱身那样,把人质交还回去。他要带他的“人质”一起走。“后退,很好,继续!”他带着顺服的谢天麟慢慢走上台阶,站在门口“把枪放在地上,踢过来。”

 虽然不情愿,但是,三把枪终究是贴着地面滑到了单飞的脚下。他将三把枪踢下楼梯,掉落到黑沉沉的地下室中的不知名角落,然后,他用力地锁上了铁门。

 “现在,后退。”相比太过刺眼的光线令单飞眯上了眼睛,直到他脚下被什么柔软的东西绊了一下。是一具尸体,从颈中的伤口流出来的鲜血已经在地上积了一小滩。

 单飞记得这个被叫做“阿二”的管家。他为什么死在这里?是谁杀了他?“上楼。”就在大脑里刚刚勾勒出一个画面时,单飞被打断。是一直保持沉默的谢天麟。

 下意识地,他顺从了这个人质,在他后悔之前。---有人通知了别墅中的整个保安系统,越来越多的打手涌上了楼梯,这个狭窄的空间已经决定了单飞不可能再次选择突围而出。

 “楼上会有直升机来接我们么?”单飞一边揽着谢天麟的腰,几近拥抱着他慢慢退上天台,一边悄声问道。

 “有上帝。”谢天麟低声笑道,更深地靠进单飞的怀中“现在是时候念告解词了。”“Shit!”单飞咒骂道。

 “你每次进入教堂的时候,说的就是这个?那边。”谢天麟侧了侧头。“见鬼,教堂长什么样?”单飞选择继续相信…他现在也没有其他可行之路“Fuck,到了天台边上了!”已经到了边缘?谢天麟侧过头去,确实,他们到了。

 “那么,”他一手扶住单飞持枪的手,挣脱了单飞的拥抱转过身来,面对着枪口和枪口后面的他。

 面前是单飞,以及一个可以起飞的跳板,他无法放弃;身后是他的追随者,他存在的意义。他不能背叛。他们从来不存在一起飞的机会,从来没有。哪怕是站在黑夜与白昼的边缘。他以为自己明白了,或许他确实明白了,也努力过了,他只是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