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们O记的内部问题!”本能地,单飞防御性地道:“我需要一点私人空间。”他坚决地道:“我以为你明白。”

 “我明白私人空间,”单郑芳芳接口道:“但是我不明白淫乱空间!如果我从前确实提供给你过,那么现在我认为应该收回!”

 她知道了!这个认知就像是炸雷一样劈在单飞的心头。就在上一秒,单飞还以为自己的脑海不可能更加混乱了。什么时候?多少?态度…他妈的,忘记这个吧,瞎子也看得出来她的愤怒。见鬼!她不该知道这个问题…这场风暴不应该这个时候到来,他已经糟糕得快死了!她怎么知道的?不,这不是现在该问的问题。

 解释我有多疯狂?靠,除非我认为现在老妈还不够火大!冷静冷静!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虽然它来的显然不是时候!怎么办?求她放我们一马,告诉她我们是相爱的?她唯一可能相信的就是我疯了。看得出来“淫乱”

 !她认为这是“淫乱”!那是纯负面的一个形容词,单飞的直觉告诉他,老妈所知道的全是负面的。

 她已经快气炸了,她之所以没有进门立刻发作,那是因为杨帆在,而她拿不准杨帆知道多少。那么,做点什么。单飞鼓励自己,必须做点什么建设性的事!“你跟蔡SIR聊过?”

 他试探地问。不是叶利,他还没从大陆回来。也不是杨帆,且不提刚刚他的惊慌失措和落荒而逃,单论他作为一个小滑头兼文艺小说爱好者,如果这个故事从他口中说出来,那么一定是罗密欧与茱丽叶般地凄婉动人,另外,尽管不情愿,但是出于手足情分,他会尽自己最大所能地美化整件事,而不是妖魔化。那么,只有蔡航。单飞直接排除老妈跟谢擎喝下午茶的可能。

 “我对你的管教太失败了,”单郑芳芳压抑着自己满腔的怒火“我完全没想到你的私生活居然这么…糜烂!你给我记住了,从今天起,跟谢氏有关的案子你统统移交给其他人,并且保证下了班直接回家,不许在外逗留!”

 太过分了!如果单飞听到了母亲的管理方案的话,他一定会跳起来示威游行。现在他保持诡异的沉默,那只不过是因为他的思绪纠缠在另一个更重要的问题上:如果蔡航对老妈极尽可能地丑化了这么一段情事,那么他的目的是什么?“老妈,你不是我的老板,”

 单飞尝试着,假装反对道:“而且我现在在停职!”“你的老板将会赞成我的观点。”单郑芳芳瞪了他一眼。这就是目的。单飞想,他明白了一点。蔡航想要对付的是谢擎。他需要单飞对谢擎的仇恨,但暂时并不想让单飞了解得更多。恰好这时芳芳出现,他乐得做一个顺水人情,同时借助于他们的母子关系看牢单飞…正常的母亲听说自己当员警的儿子,跟一个黑社会同性搞在一起,并且差点丧命,那么,任谁都会疯狂地把儿子拉出是非圈的。

 对于单飞这样一个难搞的儿子,单郑芳芳这样一位强硬的警司母亲正合适。“那就是说,他打算给我复职了?”

 单飞冷笑着问。蔡航得给他一把枪,不然他拿什么去刺杀谢擎?单郑芳芳有点诧异地看着儿子,她不知道他是怎么猜到的。其间似乎有什么,是她没摸到的。“等你出院之后。”

 “妈妈,你相信我吗?”单飞正色问。单郑芳芳犹豫了一下。她相信她的儿子,在大多数方面:工作能力,品质,身手…但不是感情。

 单飞不是一个容易投入感情的人,但是,他会是一个极度忠诚的好情人。完全地,彻底地沦陷将来带什么样的疯狂和仇恨?她不能确定。缓缓地,她摇了摇头。那瞬间单飞很泄气,但是,他迅速地调整了自己的心态“那么请相信我一次。”

 他恳求道:“如果我做了什么事,那是因为我有足够的理由。所以,”他深吸了一口气,尽管有点内疚,但仍然坚定地对视着母亲的眼睛“我不会停止,无论出现什么情况。”

 “大多数情况我会支持你,”单郑芳芳觉得很难过,她被冒犯了。如果作为一个母亲都没有资格管教约束自己的儿子,那么谁能有?“那是在你没有做错事、傻事的时候。”

 “最错的事我已经做过了,”单飞苦涩地笑了笑“我现在能做的只是尽量去弥补。”“你在钻牛角尖!”

 “我没有!”单飞反驳道:“如果我有,那是因为我不得不那么做!”“没有任何人逼你!”单郑芳芳叫道。如果是她的属下,无论哪一个,她都绝对不会这么对他们说话,强硬地去指责,不讲究一点策略。

 但对她的儿子,她冷静不下来“我已经帮你办了手续,你要做的就是立刻跟我回家,准备一下即将到来的春节,到时候我会请你的朋、友、们帮忙照、顾、你。”

 “妈!”单飞同样的失控…是不是也允许他崩溃?在他头痛得恨不得把头骨撞扁的时候!“你不能命令我来做什么不做什么!我有我自己的打算!”如果蔡航对他的计画是这样的,那么,他没有理由不利用这个机会好好去查一下谢天麟的下落,反而躲在房子里发霉!他怎么能做得到!不去挂念谢天麟,不想念,不内疚,不心痛!

 “我为什么不能?我是你妈!”单郑芳芳怒道:“让你活着跟你妈过个春节有那么难吗?还是说,你对过去那种糜烂的生活念念不忘,想脱离我的视线去跟任何一个…变态胡闹,把自己也变成一个…不正常的人?”

 “我的生活根本不糜烂!另外,如果我妈能在我三年级、中二,以及成年以后的每一个春节忙于工作而取消团圆饭的话,我为什么不能在今年做点我自己想做的?”

 血液直冲大脑,单飞脱口而出,几乎没意识到自已在做什么“我是一个正常人,而且,如果必要,我不介意做一个不正常人,就像我爸爸当年会抓起足够令他碎成一千片的炸弹一样,我会做我想做的任何事,只要我认为值得!”

 他停嘴,但是太晚了。他看到母亲的眼睛红了。杀了他吧,杀了他吧!单飞真的想去撞墙了,但还是自己掴自己耳光更实际,他那么做了。真蠢!他居然接二连三地犯同一个错误!他是不是想失去他们所有人才甘心?他所做的一切除了伤害了自己的母亲之外,没有任何作用!相反的,它或许会令母亲更憎恶自己和谢天麟的关系。

 这是他这辈子最糟糕的一天,他伤害了他生命中最珍视的两个人。用最蠢的方法,说最蠢的话。他应该崩溃了。但却仍然不能。他怎能允许?!---那是她的儿子。他性格开朗,骄傲自信,为人正直善良,坚强果断,偶尔耍耍小聪明,但没有人否认过他是一个好员警;性子有些粗糙,但不失体贴,叛逆不羁,但是孝顺。

 单郑芳芳一直以来都认为自己是个非常出色的母亲,因为她有这么出色的儿子。但她从来都不知道,自己曾经伤害过他。单飞从来都没说过自己曾经多么孤独,多么害怕,单郑芳芳蓦地意识到自己真的不是一个好母亲。

 她竟然不知道儿子怨恨着她。她确实不是。在同时失去亲人的这对母子生命中最艰辛的那些年,她为了遗忘自己的痛苦而投向工作,她没有照顾好同样受伤的男孩。

 她令他在失去父亲之后,又失去了半个母亲。所以他学会了把所有事情藏在心底,自己一力承担,独自解决。

 他拒绝向母亲求助甚至倾诉,他维持着风平浪静的表面,仅当被逼入死角,几近崩溃的时候,所有的伤痕才全部迸现出来,就如同布满了肉眼无法看见的细纹的宝刀,在遭遇巨大外力时突然折断。

 她能怎么说?她儿子的隐瞒、荒诞,跟她是不是全无关系?!“我所作出的决定,都是为了你好。”单郑芳芳用深呼吸来平息白自己的情绪“你考虑一下。”她的声音越发低沉柔和,简直像是痛苦的哀求。

 “我失去了你爸爸,现在不想失去我唯一的儿子。小飞,你就是妈妈的生命,如果失去你,妈妈不知道今后将怎么支撑下去。”

 你期待她会怎样?她不是一个强悍的警司,她只是一个有着唯一儿子的寡妇。她最大的幸福,就是他的平安。她希望他的儿子能知道,能明白,能体谅。

 想想一个母亲的渴望,无论如何。她知道怎么去留住他。单飞把手盖在眼睛上,他把脸埋在膝盖之间。他甚至都无力去恨自己。让他能怎么做?对他的母亲?唯一的一个至亲!一点时间。他不想伤害任何人,尤其是他用全部生命去爱的这两个。为了他们,他被千刀万剐了也不会抱怨一句。他只要一点时间,只要这么多!他们谁能够,给他一点时间?

 不应该是这个时刻,但他想念谢天麟…他的拥抱。如果他能够明确地知道谢天麟也如同他这般矢志不渝,那么他将容易得多。谢天麟是不是?他有没有真正的后悔?他会不会决绝地放弃?告诉我,单飞无声地祈求,告诉我你也爱我。

 他希望自己能哭,有这个权力去哭。但他不能。如果他放纵自己软弱,那么,拿什么来保证自己还能够鼓起勇气,去面对今后越发艰难的环境?

 他不会哭,他必须解决这个问题。“我出院回家。”他放弃一切纠结的思维和无解的问题,强迫自己大脑一片空白。暂时什么都别想,计画得越多,错得越多。

 “只有一个条件,不要限制我的行动。”这是他能够做到的最大限度的承诺。他的声音很轻,但不容拒绝。单郑芳芳知道自己永远都会记住今天。她见到了这么多面的单飞。他没有一个所有人曾经以为的完美的成长环境,良好的心态,但他已经长大了。

 长成了一个坚定的,任谁也无法轻易驾驭的男人。这令父母感到挫败,尤其是在此刻这样特定的时期,但,也令人自豪,如果能够冷静理智地去思考。

 “你可以按你想要的外出,”单郑芳芳不想把情形弄得像谈判,但她很无奈,这也是她无法让步的问题“我不会阻拦你,但我会陪同。”“你可以陪同,”单飞咬牙道:“但不要干涉。”无论如何,老妈也要上班,她不可能做到滴水不漏。

 “我当然不干涉,”单郑芳芳迅速接口“如果你不犯法。”这是她的底线,她不会再让!他不想,而且他认为他们都不想把事情弄得像场交易,但这一次,他们没有任何一个会让步。就像母亲不能放纵儿子一样,爱人也绝不会放弃爱人。

 “成交!”单飞慢慢地道,他感觉自己应该休息一下,现在他很难爬下病床竖着回到家里,但不行,他不能让自己看起来那么虚弱,除非他想让母亲对他的所作所为更加反感。

 他必须得像往常那样活蹦乱跳。“那么,我帮你收拾一下东西。”单郑芳芳点了点头道。有一瞬间她感觉自己是在噩梦里。

 她不知道是怎么跟儿子走到今天这种境地的,虽然男孩子总有一天会开始挣扎反抗,执意走自己的道路,这她是有心理准备的。

 但怎么会疏离至此?又是从什么时候起?她是不是不得不承认,自己到了该放手的时候了?只要过了这个关口,单郑芳芳对自己说,就让他去做吧。

 然后潜意识在嘲笑,她做不到。她是个母亲,永远都不会对心爱的儿子放手不管。而她的傻儿子,也永远都那么让人担心。就在她一转身的当口,床边传来了一声沉闷的,重物落地的声音。

 单飞只是感觉眼前的光线迅速地抽离,他意识到最糟糕的可能现在已经变成了现实!他确实尝试了企图抓住点什么稳住身体,但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做到。该死!这是他最后一个可辨的想法。---因为你有我所没有的,你能做我所不能的,我以为你能够…

 他说,精致的五官上淡淡的绝望像水波那样浮动着,而那悲伤的眼神,更像蚕丝一样,细细密密地包裹住了单飞的心脏。它令单飞从此沉沦。细韧的蚕丝就像风筝的尾线一般,他牵动,而他抽痛。

 我真是疯了…我居然以为你会…他说,绝望的灰暗是他唯一能够展现的颜色,曾经炫目的神彩蜕变成了死一般的沉寂。

 单飞感觉到自己的呼吸被遏制,神志被撕得四分五裂,他令他疯狂!只要我活着,只要我还活着!单飞发誓。我能够,我会!请再相信我一次。---她很想打他!如果不是单飞已经面无人色地丧失了意识的话。

 这怎么能是她的儿子?这是她的儿子?一个同性恋?一个明知道被耍了、被骗了,还对另一个男人念念不忘的同性恋?!

 她原来以为他只是有过一段荒唐的经历,但现在狂怒地想杀了谢天麟!无力地跌回床前的椅子里,单郑芳芳感觉自己老了。她不能够理解这个世界。她听说她的儿子憎恨一对无恶不作的父子,因为他们以卑劣的、淫乱的陷阱引诱他,欺骗他,利用他。

 她听说她的儿子在疯狂报复,不计任何代价,因为他的尊严被践踏。然后,她听到他的儿子在昏迷中呓语,那个应该被憎恨的名字,温柔地,怜惜地,痛苦地。

 他这样挂念着…另一个男人?这代表着什么?!她不知道应该去愤怒,还是羞耻,抑或是痛恨?!单飞焦急地睁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