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唯一渴望的就是,能够在单飞的怀里安稳地睡一觉。这或许能够帮他聚集足够的力气,去面对下一轮风暴。他的手温柔又温暖。单飞或许可以让他靠一下,喘一口气。如果他允许。

 “你需要从那个见鬼的地方走出来。”单飞点了点头,并没做过多评论“…对不起。”迟疑了一会儿,他说。“什么?”谢天麟挑起眉毛,不解地看着单飞,带着点忧虑地戒备着。他恨自己这样的敏感。

 “我应该进行得再快一点。”单飞内疚地道,他找到谢天麟的手,握住它“让你从那个变…你爸爸身边脱离出来。”谢天麟给了他一个虚弱的微笑“你以为我是谁?”他扬起一边眉毛“白雪公主?”他调侃地说:“我正在做这件事。”

 他正色补充道,他可以证明自己并非那么…没用。他应该证明自己值得单飞去爱,即便是有那么多…无法想像的过往。

 “你是我的白马王子。”单飞笑道:“那么,你有什么计画能走出来?”立刻地,他为自己的脱口而出感到抱歉“我不是怀疑,不过你现在很显然在软禁中。”他解释道,局促不安地转头望向外面的行人,他不想伤害了谢天麟的自尊。八个“保镳”这很明显,而且谢擎切断了谢天麟任何可能的联系方式,他甚至不能用他的手机。只有华安琪,确实,他可以通过约会华安琪走出家门,但这没用,除了既定的“约会路线”他不再有机会踏出车门一步,接触一个人。显然,谢擎比之前要强硬许多,单飞真的很担心他会对谢天麟做什么,除了这些表面上能够看到的。

 “我想…”谢天麟迟疑了一下“我会结婚,近期里。”他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而淡漠。

 “!”单飞身子一震,如同被电击了般地转过头来,瞪视着谢天麟。“我必须要走出谢家,而且要以谢家少主的身分!”谢天麟的精神跟随着身体一起绷紧,他急切地为自己辩护道,紧张地看着单飞,目光动摇但又骄傲。

 “…用婚姻?”暧昧的温馨消失殆尽,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后,单飞缓慢地说:“和一个本来与这团乱麻全无关系的女孩?”他素日光彩夺目的眸子此刻灰暗阴沉,已经并不单纯是愤怒或者不满。他痛恨!

 “她不是全无关系!”谢天麟自卫式地反驳道:“她父亲是谢擎此刻唯一希望拉拢又无法控制的人,我们需要他的权势来庇佑,如果不想你,或者我们在下一秒死去的话!”

 “她跟你的关系就是她值得你利用,这就是全部!”单飞冷冷地道:“这就是你的意思,是吗?”他的反应比他应该的更激烈“当然,还有一个先决条件,因为她迷恋你、爱你,所以这是她应得的。”

 谢天麟可以为了达到某个目的做任何事,诱惑、性、爱,什么都可以,而且,认为是理所应当。是不是这样?“那又怎么?!我不是圣诞老人慈善家,你早知道我是个黑社会了,还指望我能多高尚?”

 单飞鄙视的讥讽态度令谢天麟痛苦而激怒“这是最便捷可行的方法!除此之外,你还有什么更好主意能摆脱这该死的处境吗?!”很好,他说对了!单飞恼火又苦涩地想,我是没有!

 “便捷?醒醒!”他哼了一声,反驳道:“你当华仲是白痴?他会将女儿迅速地嫁给你,就像你期望的那样?”

 “迟钝、混乱、没计画,那是警队的显著特征,不是我的。”谢天麟找回了他熟悉的语气,因为单飞充满攻击性的质疑。

 这就是员警跟黑社会的分别,不是吗?他大概永远都不可能,成为单飞想要的那个…一个热爱着安全屋,奉公守法而且诚实善良的好市民,难道单飞不知道吗?他已经尽了力,做了所有他能够做的,跟谢擎抗争,也跟自己。“我当然有我的方法令她迫不及待!”他骄傲地,同时又尖刻地说。

 “毒傻华仲那个老家伙,”单飞用同样暴怒而又尖刻的语气不以为然地道:“他就会欢天喜地的把女儿往火坑里推了。”

 “或者,是把她从火坑里拯救出来。”谢天麟冷漠地接口道。单飞一愣“别告诉我还有什么比跟你在一起更像火坑。”他恨得想抽自己的嘴巴,在他看到谢天麟面上仅余的微薄血色蓦然抽离的时候。

 “我的意思是,华安琪走进一场完全是欺骗的…”“虽然不多,”谢天麟冷酷的声音截断了他“或许因为被歹徒轮暴而受孕成为未婚妈妈,可能是。”那样的冷酷而残忍,他能够若无其事地将一个爱着他的女人推下深渊。

 单飞根本都无法想像谢天麟竟能构思出这样的法子!这么…缺乏人性!下意识地,他松开紧握着谢天麟的手,扬手狠狠地掴在那张苍白的脸上。

 “你不能因为自己被强奸过,就对别人做出这样的事!”单飞嘶哑着说,只觉得胸口如同被大石重击,难以呼吸。

 这就是心理医生指出的,遭到暴力对待的孩子长大倾向于以暴易暴;幼时遭受过性虐待的男孩子,易于成为强奸犯的理论吗?谢天麟会不自觉地将自己所遭受到的痛苦折射到他人身上?“…你疯了。”

 还是说,他的信念里只有自私,只有利用,他根本不懂得什么是爱?不知道去冒险爱一个人,需要多大的勇气?爱上他的人,犹如自己走上祭坛的祭品。他们等待着被残忍杀戮,比死更残酷的是,他们无法甘愿却又不能自已。

 单飞愿意相信,他只是在鄙视谢天麟,可怜华安琪,而不是他自己。他从未担心过自己,他根本不会害怕,因为他从未怀疑过谢天麟对他的感情…他应该如此。

 他斥责他,甚至头一次这般狂怒地打他,只是因为他无法忍受谢天麟卑下的人品,而不是…因为无边的恐惧。

 谢天麟没有感到一点疼痛。疯了?这个问题早已经很清楚了!倘若不是疯了,谢天麟也根本解释不了自己现在为什么会陷入绝境!每晚他都能够想出成打的自杀方法!倘若不是疯了,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选择一条…明显的死路去走…员警,黑社会;直人,同性恋;光明,黑暗;快乐的回忆,污秽的噩梦。

 他以为他能够理解他,真正的去爱他,体谅他,还有…绝路,绝路,绝路!“我真是疯了,我居然以为你会…”他自言自语地道,只是口唇的开合,几乎没有真正发出声音“你猜错了,其实我那不算强奸,”

 随即,他仰起头,声音如冰凌般冷硬“那只能算和奸。”视线里是一片黑和白的组合,没有彩色。他看不到任何色彩。

 完全熄灭了,曾经在谢天麟眼中跳跃过的火花,消失得无影无踪。单飞在他的眼中看到的只是灰暗的,燃烧过的灰烬。不是黑社会残酷的冰冷,也不是恋人激烈的炙热,他只是慢慢冷却,死寂。

 “谢天麟?”比之前更加沉重的感觉压迫着单飞的心脏,就像被锋利的网锁兜紧,每一次呼吸都更深地割进血肉中。他意识到他犯了一个错误…可能是这辈子最大的错误,他要开口说话,但谢天麟没有留给他一秒钟的时间。

 谢天麟迅速地拉开车门,走出去。他甚至没有回到店里,只是随便拦下一辆计程车,在单飞能够阻拦之前离去。他感觉就差了那么一步!单飞能抓住的只有车尾的废气。身体快过了思维,他转身回到车里。

 “阿飞!”杨帆快得如同一阵风一样地卷了过来,他打开车门,半个身子探进车里来,拿不准是不是应该让肩膀上带着枪伤的家伙开车“会谈不太顺利?”

 “不,非常顺利!”单飞愤怒地瞪了他一眼“所以,挪动你的屁股上来!”杨帆挑了挑眉“我说过什么?”

 他从车里把身子抽出来,扭头对珠宝店门口跳脚的华安琪道:“不要参与到他们单独的谈话中…呐,你们几个的身分证。”他把手伸过去,等着几名愤怒的保镳奔过来,从他手里抢走自己的身分证“看什么看?想袭警啊?”

 然后,他等着单飞从驾驶座挪开,跨进去。“等等!”单飞忽然伸手夺过了钥匙“你去送那只小白兔回家。”

 他瞥了一眼跟谢天麟的保镳一起奔向劳斯莱斯,茫然无知的华安琪,阴沉地道。Fuck!他想撕裂了自己!他他妈的在干什么?!他想走,他像疯了似地飙车去追赶谢天麟,然后把他从那辆该死的计程车里拖出来!

 他会把他带回家,去他妈的华安琪和谢擎,让他们都去死!为此,他需要立刻就启动汽车!但是,该死的但是!难道他能够眼看着华安琪那个白痴,就这么跟着几个禽兽的亲信走远?看着她为自己的愚蠢掉入深渊而不施以援手吗?

 这是个多好的时机,弱智都知道,接下来如果发生了什么,谢天麟有足够的理由为自己开脱:他不在现场,他被员警打击了,他怎么他妈的知道接下来会有什么不幸发生在他女朋友身上?OK,他负责任,他娶她,这可以了吧?!我真是伟大!单飞恨不得用头去撞车门!他他妈的不是一个大英雄,他根本不是!

 他只是…他只是没办法弃之而去。“什么?!”杨帆的眼睛瞪得前所未有的大“别以为我是你,分不清什么时候执勤,什么时候泡妞。”

 “Shit!”单飞怒道,无暇反击,拉开车门,大步走到正在对他跳脚的女孩跟前“我带你去找谢天麟。”

 他简洁地说,然后,把不停地朝他叫嚷着的女孩子推进车子后座“别吵!如果你不想让他出事的话!”他厉声道。天知道,他恨不得掐死她!他已经够了,不需要任何人给他带来多余的烦恼。“追上去!”他催促道。

 “你到底在搞什么?!”杨帆不想看到单飞脑溢血,他急速发动了汽车“你付损失费,如果我们没被撞死的话。”他嘟囔着“现在趁着我的车撞烂之前,告诉我到底你该死的搞什么鬼,需要保护的白雪公主?”

 “去他妈的白雪公主!”单飞气急败坏地道:“看在老天的分上,快一点!”他看到谢天麟的计程车愈行愈远,就像个黑点似地在他的眼前移动。那感觉就像有人挖空了他的身体,再用冷风一点一点的填满。痛,绝望,恐惧。他没时间了!

 “你听说什么了?”杨帆奇怪地看着单飞,没有动,余光看到车外…那辆劳斯莱斯的性能显然好过了他们的车,而且对方也在玩命地追,虽然启动的晚,但很快车头就超过了他们。

 “再快一点!”单飞回避了他的问话,又或者他确实很急,他的目光紧锁在正在不断放大的计程车身,掏出了手机。不是拨打电话,他只是记录下一组号码。

 “车牌号。”他对杨帆后视镜中的迷惑眼神,道。“你到底对他做什么?”被绑架的女孩从惊吓中缓过神儿来,怒道。

 “…你闭嘴!”单飞用力地闭了一下眼睛,才粗声道,现在恨不得掐死自己。“他妈的!”打断了这对情敌的怒视,杨帆忽然插口道:“他们哪儿来的?”

 车身猛地一晃,单飞几乎从座位上栽下来。“怎么?!”他怒道,然后发现车身已经被不知何时插过来的两辆黑色丰田左右包夹。“…套牌!”粗略地瞄了一眼左边落后自己半个车身的那一辆,他判断道。“不是套牌,是安全带!”

 杨帆哼了一声“还有你,小白兔。”从后视镜里看了看正在狼狈地爬上后座的华安琪“脖子断了的话,拿什么衬托那条钻石项链的俗气?”他挑了挑嘴角。

 “那项链一点也不俗气!”华安琪怒道。“很显然,这就是你为什么会选择它,而你之前那么多有品味的珠宝玩家却不肯购买的原因。”杨帆耸了耸肩,一副“就是这么回事”的神态,用力地踩着油门,间或转动方向盘,着力阻止那两辆可疑的丰田超车的企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