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谢天麟平生第一次跟谢擎决裂,公然站在敌对的位置的那一刻。他居然胆敢那么做!在他羽翼未丰,根本无力对抗的时候。

 “早,儿子。”谢擎放低了手中的报纸,微微地扬起头,望着楼梯上绷紧了的青年微笑,冰冷而且虚假“最后的狂欢,玩得高兴点…和那个小杂种。”

 令人窒息的语气。就像有巨石压在谢天麟的胸口一般,他难于呼吸。最后的狂欢。他知道这完全有可能成为真的,如果谢擎非常想。他无法估计谢擎到底想要付出多大代价来惩罚他。如果谢擎狂怒,是不是不会在意谢氏为此将要遭受到某些损失。

 “我会的,”他强迫自己沉声回答,毫不退缩地“爸爸。”---老妈煮的粥味道永远都不会太好,但是单飞从来也喝不够。只不过此刻他有一点点心不在焉。

 “小飞,这里还有点小菜和点心…小飞!”单郑芳芳无奈地看着正在发呆的儿子…后者正一勺一勺地从空了的粥碗里舀空气喝,而且似乎还喝得有滋有味。

 “啊?”看起来着实被吓了一跳,单飞手中的勺子一抖带翻了粥碗。当他痛苦地准备收拾残局时,庆幸地发现碗中已经没什么能够倾泻出来的“老妈,下一次能不能在刚盛满的时候吓我?那样我就不用吃得这么痛苦了。”他苦着脸道。

 “你这个混球!”女警司怒道,抬高了手,但是轻轻地落在暗示她的手艺很差的混球头上“你知道我多希望我儿子是小帆而不是你?!”她转向正在埋头苦吃的杨帆“比你乖,比你懂事,只有在闯祸方面不及你!”

 单飞怜悯地看着杨帆“伙计,辛苦你了。我老妈的手艺只有我和死去的老爸才能忍受,我明白。对了,阿利是不是今天动身?”他躲过了再一次责打,正色道。

 “我想他走之前还会过来的。等下我去警署看看,嗯…”杨帆偷眼看了看单郑芳芳,有点犹豫“伯母,你的粥很好吃。”他澄清道,又转向单飞,使了个眼色“我先走了。”

 客气地向单郑芳芳道别,他走出门去。于是单飞很快地尿急起来“我去洗手间,”他对正在收拾保温饭盒的母亲道,并且制止了她想要搀扶自己的行为“我自己就OK。”他笑道:“你儿子没那么废物。”

 单郑芳芳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母亲的目光像春天的阳光那样落在儿子的身上,满是疼爱、关切、希冀和鼓励…她的儿子,多么出色。

 她爱他,信任他,为他自豪。单飞的心膨胀着酸痛。他知道自己将令母亲失望,不只是失望,还有完全背叛的痛苦和伤心。

 二十几年来的期待完全化为泡影,无论怎么坚强,她也仍然只是个普通的母亲,她不能够忍受自己的儿子毁了自己,无论是生活还是前途…如果他坚持不肯放弃谢天麟的话。他能吗?放弃他。如果他能,那么就不会蠢到心烦意乱地丢了卷宗;如果他能,那么就不会疯到自虐狂般地激怒谢擎;如果他能,那么就不必忍受内疚的痛苦,和痛苦都无法形容的焦虑的折磨,还有令人辗转反侧的思念,食不下咽的忧虑,沸腾了周身血液的憎恨以及…爱恋。

 单飞承认,热恋使人智商降低。他为此煎熬,同时,也乐于如此。是谢天麟给了他令他全力以赴的目标,燃烧掉理智的情爱,还有生命中最热烈的性爱以及最美好的回忆。

 无论如河,单飞永不后悔。足够了,他相信自己得到的远多于他所付出。“妈,”单飞轻声地叫道,迎上母亲询问的目光“你知道,我的案子,我不能让你插手,虽然有你的照顾,我肯定更安全。“但是鉴于你我的关系,对于法官和陪审团来说,你的介入只能降低我的可信度,所以我宁可别人来做。”

 他是个混蛋!他在背叛母亲…尽管他说的也是理由的一部分,但远不是全部…但他必须如此。他为此痛苦,却不后悔。

 “傻瓜,”单郑芳芳叹了口气“妈也在警队做了三十年,妈妈明白。”她鼓励地向儿子微笑“去吧,不过你记住,如果有需要,妈妈永远在你身边。”---杨帆等在门口,焦急地走来走去。

 “老大,我还要上班的!”他轻声抱怨道。“有什么指示?”单飞也轻声回应道。“我猜你需要一个保镳跟着你,对吧?”杨帆耸了耸肩“等伯母离开,你就通知我。另外,我想知道,你希望大家认为你伤得如何?重,还是轻?无论是什么,我会帮你散播。

 “还有就是,你现在的处境是不是应该多少透露给蔡SIR一点?至少,应该让他把枪还给你。”在跟杨帆泄底的时候,单飞保留了一些秘密,蔡航的内鬼身分这消息算其中一个。

 毕竟他没有确凿的证据来指证蔡航。而在他能够确认杀手到底可以用来指证谢擎,还是蔡航之前,他不想泄漏一点口风。这跟谢天麟的那一部分秘密不同,保密不会伤害任何一方。

 “这样,”单飞略微思忖了一下“告诉他们我伤得很重,不适合被打扰…蔡SIR那里么…想办法诱惑他来看看我,我想自己单独跟他谈谈。”看到杨帆有些诧异的眼神,他解释道:“毕竟有许多问题我都不想他知道,你明白的,我需要组织一下语言。”

 杨帆扬了扬眉毛“OK,我了解。我来帮你想办法。”他拍了拍单飞完好的那边肩膀“回去休息,注意安全。”“我还是顺便去一趟洗手间的好。”单飞挠了挠头“毕竟我跟老妈子是这么说的。”“呃…那么你用不用…”

 跟单飞并肩走到了楼梯口,杨帆忽然侧过头看了看单飞被绷带吊在脖子上的胳膊,他做了个手势“帮忙?”他的视线向下扫过去。

 “噢,”单飞翻了翻眼睛“拜托!我能搞定我自己的“东西””“我想也是,”杨帆笑嘻嘻地挥手告别“病房很暖和,即便是弄湿了衣襟也很快就干了。”单飞用中指跟他告别。

 “那么,”就在杨帆的身影刚刚消失在楼梯拐角的时候,一个优美而慵懒的声音从上面的楼梯拐角响起来“你确定不用帮忙了?”

 “取决于服务的品质。”单飞抬起头,整个面上焕发出一种特别的光彩,而声音渐次低沉下来“说不定我会改变主意。”

 “或许你听说过,”谢天麟的笑容与步伐同样优雅,他慢慢地接近着凝视着自己的那个病号,最后,站在他的面前。“通常人们很难拒绝我。”他轻声在单飞的耳边说。没有触碰,仅仅是贴近…无限靠近。“我相信。”

 单飞的声音因为沙哑而破碎,他低声嘟囔着“现在,你能找到洗手间吗?”“很难。”谢天麟轻笑道:“我习惯洗手间在病房内的那一种。”

 单飞哼了一声,显示出他的不满…无论是对谢天麟近期经常住院的事实,还是对于他得到的高级待遇。“很好的方法,在监视那些特别狡猾的嫌疑人时…如果你住进小榄,就会发现那里会给你提供同样的待遇。”

 “我不会坐牢。”谢天麟不以为然地断言道:“永远不会。”“我的看法跟你分歧很大,”单飞向印象中洗手间的方向走过去“如果你不把你的鼻子从毒品交易中抽出来的话,总会有人把你送进去,在不久的将来。”

 “我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谢天麟的声音有些冷硬“相信我。”他的语气令单飞不舒服。与其说是恼火,不如说是恐惧。跟两个月前不同,单飞首先感到的不是点燃怒火的炙热,而是令人颤抖的寒冷。他太担心了,非常非常!

 “能不能不要再那么做!”他骤然停住脚步,扭过头来瞪视着身后的黑社会“无论是杀人灭口还是贩卖毒品!”

 他压低了声音咆哮道:“那些他妈的是重罪,没有什么见鬼的人或者事物能帮你逃脱法律的制裁,犯法,犯法的!你明白吗?”“是你们在逼我杀人灭口!”谢天麟绷紧了面孔,反驳道:“我以为你听得懂我说什么!我告诉过你!”

 这一次,他没有继续谨慎地回避和否认这个罪名,他承认…他没什么需要否认的,如果他能够告诉单飞他曾经…被人侵犯过,如果他能在单飞面前痛哭。

 确实,单飞的记忆回来了,谢天麟是他妈的对他说过类似的话!他的身子微微发抖。OK,现在他又开始恨谢天麟了,不是从前那种厌恶的恨,三分的无奈,三分愤怒,还有三分是痛惜!

 “把你的爪子从毒品交易里面拿出来,”他从牙缝里逼出几个字来“那样就不会再有人逼你!”无论如何,他不能够让谢天麟再碰毒品。在他计画利、用、缉、毒、组、来、摆、平、谢、擎、之、后!

 把谢天麟和谢擎关在同一间牢房里,没有任何意义!他要让他的爱人离开那个老浑蛋,而不是让他们用几十年的时间,在几百尺的范围里相互对视!“我不能!”

 谢天麟拒绝道,愤怒而…痛苦“你根本不明白!”“别再强调“我不明白”!”单飞同样地愤怒,而且焦急。推着药品路过的护士,用奇怪的目光看着停在洗手间门口,相互瞪视的两个青年男人,这提醒了他们…他们选择了一个多么糟糕的地点来进行辩论。

 “进来!”单飞粗鲁地拉着谢天麟的胳膊,闯进洗手间。这会儿他完全忘记了自己肩膀上的枪眼…忘得一干二净,他们环视整个男用洗手间,然后一起用愤怒的目光逼走里面有限的两个人。

 “对,你是个黑社会,烧杀抢掠么!我告诉你,我很明白!”确定洗手间内不再有任何闲杂人等,单飞转过身来面对着谢天麟“我没要求过你不是!只是别再碰毒品!离它们,还有那个该死的恐龙远一点!”

 他抓住了谢天麟怀疑、诧异的目光“毒品是所有罪恶的事情中最邪恶,最令人无法容忍的!”他辩解说。

 “你在打算什么。”谢天麟冷静地指出,同时也明白,单飞不会告诉自己…事实上他并不想知道!如果让他了解全部瓦解谢氏的计画,那么他应该怎么做?!他不能!“而且,毒品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东西…之一。”

 他放弃对单飞计画的追问,反驳道。“最好的东西?!哈!”单飞怒极反笑,几乎忘记了自己是为什么开始这场争吵的“容我同情一下,你实在没见过什么好东西!”

 谢天麟为单飞的嘲笑而伤心。他没想过自己会为这么水准低劣的讥笑而痛苦。这根本不应该。他有一万个例子可以反驳,他住最好的房子,穿最好的衣服,吃最好的饭食,他甚至有个最好…无论是相貌还是身家…的女朋友。

 但他真的是…该死的…没有拥有过什么好东西,除了单飞这个混蛋之外…而他现在几乎有点动摇,自己是不是真正拥有他…他有着最悲惨的童年时代,最耻辱的少年时期,最压抑的青年岁月,他有最恐怖的家庭,最沉重的责任,最艰辛的爱情,以及,最…黑暗的未来。

 他这一辈子没有过什么好东西。“毒品是好东西。”谢天麟倔强地坚持道,抑制住自己泛滥的感情…该死的,现在不行!他不想让自己再一次表现得那么软弱。

 “这就是为什么会有人为它放弃一切,包括金钱、健康、事业以及感情。”“见鬼的,”单飞挫败地拂乱头发“那不是因为它好,你这白痴!那是因为它带来的痛苦折磨!因为如果你停止的话,你会痛不欲生,所以你才只能放弃你的一切去供养你的毒瘾!”

 他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争论这个!这么显而易见的东西,而且也完全与主题无关。他只是…谢天麟错得太离谱了!“你在欺骗你自己。”相对于单飞的激动,谢天麟表现得相当镇静…至少表面如此。

 “戒掉肉体上的毒瘾很容易。”他冷笑着“难以剔除的是心瘾。就算你明知道吸毒会毁了你自己,而戒毒又是多么痛苦的折磨,但是当你想起吸毒那美妙的滋味时,你就觉得什么都可以放弃。

 因为它太美好了,它给你你所没有的,你做梦都想要的。”“你他妈的根本就不知道…”单飞愣了一下,迅速反驳道。“我当然知道。”谢天麟打断他“我吸毒。或者说曾经吸过。跟你们这些只凭臆断的员警不一样。

 “…前年的十二月到去年五月。”就像下意识的反应一样,字句自行从口中流泻出来。单飞怔怔地看着自己的男朋友,眼神里分不清是痛楚还是责备。他应该没那么吃惊才对,早在第一次在医院里见到谢天麟时,单飞就听他的主治医生说过,谢天麟可能会有吸毒史。

 那么,现在五脏移位的感觉是什么?单飞痛得嘴里发苦。谢天麟给了他一个忧伤的微笑。“不错,”他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是赞许“你猜对了。那半年我在戒毒。所以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