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欣正怒目圆睁地盯着许然,手还微张着垂在身体一侧,我老娘也是一脸寒气地看着他,他站在离我远远的当地,一动不动,忽然看到了我,他笑着扑过来。迟愿!你醒啦?他满脸的惊喜,还有一个清晰的红色五指掺,眼眶有一丝红,可是眼睛是弯弯的,都是喜悦。我心下一痛!小愿!我姐过来,把他巴拉开。接着老太太地脸更加近地出现在我面前。

 我想穿过他们看到许然,可是,眼前被他们挡得死死的。小愿!还疼不疼?感觉怎么样?迟欣一句句地问。

 我说,迟欣,你丫有病吧?嘴怎么那么毒?吃砒霜啦?迟欣立刻换了一张脸,从贤妻良母状变成了母夜叉。毒?我这还给他留面子呢!

 你他妈的还知道面子呢?你怎么着?起来打我?她捅我一下。我啊的一声,原来,身上也有伤。欣!怎么动他,他刚醒过来。老太太心疼地说。您就护犊子吧!他今天这流氓行径都是你护出来的。您看着,要是爸知道了,非气死急死不可。您就守着这个儿子吧你!哼!

 她转身就走,病房的门‘哐’地一声被摔地又弹开了。我看到了许然的脸,他正专心致志地看着我。我想跟我妈说两句话,一转头,发现她正吧嗒吧嗒掉眼泪。您这是干什么呀!小愿,我养你这么大不容易啊,你怎么这么不让我省心啊?

 唉…您哭什么,我又没怎么样。没怎么样?你看看你,差点就见阎王去了。你爸我都没敢告诉,你要是醒不过来,我看咱们三口命老天都得要了去。哪那么严重。老太太哭得欲罢不能。我除了说别哭了,什么也说不出,我心里是说不出的憋闷和难受。

 抬头看着许然,他看着我那哭泣的妈,一动不动。我慢慢撑起身子,有些费劲,他过来把我扶起来说,别动,小心牵动伤口。我妈突然抬起头,对着许然说,你出去,我有话跟我儿子说。

 妈…我刚要说话,许然按了我一下,指了指楼下,然后走了出去。迟愿!我妈带着泪痕的脸严肃地说。你能答应妈一件让妈死能瞑目的事儿吗?

 我知道她要说什么,我说,不能。你真是浑啊。妈的声都颤抖了。妈。喜欢个男的,真的是这么伤天害理的事儿吗?他是个好人,我喜欢上个好人,就这么不能容啊?!

 你这就把全家都扔了?我要是能扔你们,我说这么多干吗啊?小愿。妈求你了。妈!我求你得了。作孽啊…妈走了,我慵懒地靠在枕头上,无尽地烦躁和惆怅向我袭来。

 这事儿,就不能顺点?我和许然,从头到尾,就没过一天安生日子!他去哪儿了他,还不回来。

 “吃水果么?不行,得先问问医生你能不能吃水果。”耳边传来一个声音。我抬头说,干吗去了?买水果。知道谁打我的吗?入室抢劫的,你脑袋上挨了一棍子,据说还拼命抵抗,接着折了两根肋骨。

 你得点算点算,丢了多少钱。入我家室,真他妈的活腻了!你说也巧,一直赖在我那儿也没人去你家抢劫,你刚回去一个晚上,就出事儿了。他忙忙叨叨地把水果往柜子里塞,没事人儿似的。许然!啊?难受么?

 我盯着他,他歪头看着我。随即说,难受。别跟女的一般见识。不会的。他说。不过,要换别人我可能真要动手了。迟愿。啊?你难受吗?难受。头疼,憋气。不是身体,心里,难受吗?我没说话,但觉得窒息。还能坚持吗?能。他对着我笑,说,迟愿,你爱喝骨头汤吗?我也给你煮点儿吧?不爱喝。你程晖哥爱喝的,我就不爱喝。那你有什么要求?我想想…哎,你干吗呢?不是要给我准备吃的么?你怎么躺沙发上了?

 我两天两夜没睡了,先睡会儿,你先想想。我和小王八共处一室,隔着远远地空气,希望他可以暂时放下一切,我也希望忘掉一切,可我忘不了。眼前是老娘老姐的脸,我要说再心狠点儿就好了,不用太狠,能抛开家庭亲情就成!

 ***我做了一个恶梦,梦见我疯了,把我爸,我妈还有迟欣都给杀了,杀得那叫一个血乎。

 然后我就后悔了,三个人都没有闭眼。这时,许然走过来说,你坚持地住吗?他手里也拿了一把刀!我醒了的时候,出了一身大汗,把衣服都弄得湿透了。我心存恐惧,却欲哭无泪。

 以至于许然进来的时候,我还把他的影子和梦境中的混为一体以为我为了他杀了人。大概我脸色过于难看,他紧张地说,怎么了迟愿?没事。我尽量让自己平静。

 身上不舒服?还是做恶梦了?恶梦。梦见什么了。杀人了。瞅瞅你,梦里头也发彪。他笑。我低喘着,胸口起伏不定,脸上虚汗连连,心跳不止,头疼不已。我闭上眼睛说,我累了,再睡会儿。哦。好。你睡。他说。然后帮我液了液被子。

 迟愿…隔了一会儿他说,梦都是反的。我没张开眼。我得平静平静。我大概睡过去了,迷迷糊糊的,一直没有再做梦。

 睁开眼的时候,小王八不在了,我有点后悔,他一大早跑来,都没有怎么跟他说话,他还得赶着去上班。只为了一个梦。唉。我慢慢坐起来,慢慢走到外面,好像这个走廊的尽头有电话。

 我这才发现我全身一点力气也没有,我扶着墙才能一步一步走,可还是不能抑制地头晕,还有,胸腹间蚀骨的疼。好不容易摸到了电话那儿,正有一个拄着拐的人在那儿说话,瘦骨嶙峋,獐头鼠目,说话比娘们儿还娘们儿。

 ‘你说,怎么这么寸,那个人我根本就没理他,他就非得招我。你说,人长的帅点儿怎么就这么麻烦啊,这还不敢怎么捣持呢,狂蜂浪蝶那叫一个多,乌攘乌攘的,闹虫灾似的…’我隔夜饭已经梗在咽喉。他还没完没了的说‘我这人招人儿我知道,所以从来不敢正眼儿看人,一看她,她就不知好歹了,以为我对她有意思呢,这女的,就爱自作多情。

 而且,还特别上赶着,上次就有一个大妈…’“哎!”我终于忍无可忍地吼到“你丫精神病院的吧?跑这儿自慰来了?!”

 他瞅我一眼,透着悚,您哪位呀,我碍着你啦。我要打电话!先来后到吧。先来后到个屁!你趁早把电话给我收线!不然我抽你丫的!

 你都这样儿了…他往后靠了靠,我往前走上一步,他哐啷把电话挂了,撇了我一眼,临走说,你这么凶我也知道你对我有意思。

 他要不是走的快,我真给他一脚。我对着窗口的小护士说,你们这儿还收精神病人哪?小护士抿嘴一乐,你都这模样了,怎么还这么凶?我笑着说,姐姐,借电话打打。

 你比我大,干吗叫我姐姐?小护士红了脸。叫你妹妹不是占便宜吗,是不?她冲电话使了个眼色,我拨了许然的电话,响了好几声才听到他的声音。你好。好什么好!醒啦?唔。晚上想吃什么?我给你带过去?没什么想吃的,想吃吃不到啊。什么呀?有什么吃不到的?我给你想想办法?成,你想想。我低声说。我想吃你了!你就流氓吧!什么时候都改不了。我送你个匾,叫天下第一流。

 我哈哈大笑,笑得我疼得要死。你悠着点儿,在哪儿打电话呢这是?走廊里。你怎么出来了?与此同时,出现一个回声,你怎么出来了?!不过是个女声,我姐!他瞅着我,一把把电话夺了过去,冲着里面吼:

 你是想害死迟愿,害死我们全家是怎么着?!我又夺过来,对着话筒说,许然!他在里面说,我上班呢,先挂了,下了班儿去看你。我慢慢把电话放下,迟欣瞪着我,好像还气得够戗。你来干吗来了?这家你是不打算要了?!她横着我。我就烦听这句,我他妈的和许然在一块儿怎么就和要不要家产生冲突了?

 你挺着肚子乱跑什么啊?我盯着他已经不小的肚子,决定采取缓兵之计。男的女的?没超呢。她说,然后过来扶我。我喜欢男的,弄个侄子玩玩儿,人家说侄子都像舅舅。

 像你就完了,一出来,我就投河去。那你得去郊区,咱北京城里头没河,嗷,对了,有护城河,可惜都是泥,你一投,准跟栽了一棵水仙似的。我们已经进了屋。她把我安置在床上,挺费劲地坐在旁边说,小愿,就你这样的,要模样有模样,又不缺钱,又幽默,偶尔还知道疼人儿,什么姑娘找不到,你找个男的?是,我知道,现在年轻人喜欢追求刺激,可刺激这东西,一时也就完了,不是一辈子的事儿,对不对?你自己想想,你能和他一辈子?不是开通不开通的问题,这多实际的事儿啊?你说喜欢,对,喜欢了!爱上了!可这东西,转瞬即逝啊!

 有一天,你不喜欢了,不爱了,你家里的爹娘都不在了,你怎么后悔呀你!不管怎么说,爹娘最亲啊!知不知道?!我几乎说不出话。迟欣承胜追击,那个许然,我知道他不是什么坏孩子,原来学校里这样的孩子特别多,年级轻,什么都不管不顾的,这阵子劲儿一过,翻脸就不认。

 甭管爱得多强烈,过去了,连个印儿都留不下。而且,这种孩子,拧!你越反对,他越来劲儿。

 一切没问题了,他也立码觉得无趣。姐!好多事儿你不了解!我怎么不了解,不信,你走着瞧!你也一样,一直就没长大,跟个小孩儿似得,越得不到越要。

 我看我干脆让妈不理你们,出不了几个月,你们就得散!那你们就别理我们试试。你真不是个东西!好歹都听不进去。我冲着她笑。说,你就别三天两头往这儿跑了,怀揣我侄子呢。

 你以为我愿意来?我来这儿检查,顺便瞅瞅你罢了。晚上想吃啥?来个满汉全席吧。你有正经没正经啊。你还呆到晚上啊。对啊。早点儿回去歇着吧你。我排的号下午才检查,所以在你这儿多呆会儿,不行?行行。我怕她和许然遇着,她那刀子似的话,许然不可能完全没有反应。

 而且,是我家人这么伤他,我更难忍。要是别人我可以给他一脚,可对付家里人,我不悚都不行。她终于拎起包儿走了,我松了口气。没过一会儿,我突然听到楼下有人叫,有孕妇摔倒了!

 我激灵一下,蹿到窗口,往楼下看去,我倒吸一口凉气,那白底儿蓝碎花儿的孕妇装,曾经在我眼前晃悠了一个下午。

 而她旁边居然站着一个我最熟悉的人,此刻怔在当地。他忽然向上看来,立刻接触到了我的眼光,那眼神里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