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个小屁孩儿还说我小孩?!你才小屁孩儿?谁?你!再说一次?你,你,就是…我没让他说完,堵着他的嘴,脚上踩了刹车,后面的车立刻响起泄愤的喇叭声。

 许然看着菜谱说,我要吃面。我说,我也吃面。长寿面。他说,你吃什么长寿面?今儿个我生日。

 啊?啊什么啊?今天也是我生日。你多大?20了。我28。我又没问你…我们俩吃了一大盆长寿面,吃得西历哗啦,兴高采烈。原来,我和小王八是一天生日,我整整比他大8岁。第二天,我给他买了一部电脑,笔记本,IBM,T41。

 听说那个最好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我把他叫到我家,他看见时大大惊喜了一下,摆弄来摆弄去。我在床上光着身子说你别玩物丧志啊,该办正经事儿了。他走过来说,我也给你买了礼物。

 什么啊?只是一条银手链,其实样子也不怎么好。他拿着一个绒布袋子。我抢过来说,样子不好你买来干吗?他说,因为这个。那个银手链下垂下一个吊牌,上面刻着两个字母,Y&R。我明白他的意思,看着它,有点心潮澎湃。很巧啊是不是?他笑着说。我一把搂过他,说,你看见了吧,咱们俩在一块儿都是有讲儿的!

 ***程晖一直没有出现,这很出乎我的意料,我当然不能相信他就那么被许然说服,如果那么轻易,当年也不会分开。

 许然最后一次提程晖是上次他让我帮他之后,至今他从未再提起过,我当然不认为,他已经忘了那个家伙,他也不可能忘。

 程晖始终是卡在咽喉的一刻刺,即使我们不说,不代表那颗刺已经顺着喉咙滑了下去。还有,我要考虑的是,我们以后怎么办。我家老头儿又以他的风烛残年威胁我,拐弯抹角地说我不孝。

 老太太也说,你玩什么也该够了,奔30的人了。迟欣挺着肚子找我深谈了一次,他说我知道你跟个男孩在一块儿。我不害怕事情暴露,我本身也没揶着藏着,只是,他们仨那样儿我受不了。

 迟欣说,你要是玩儿,就收收,小心跟油条似的。你们这样的,在一块儿有什么意思,还能有个将来不成?说到将来,我倒是郁闷了一下,我想不到我们的将来。

 如果他是个妞儿,我能幻想着白头偕老,可是他偏偏是个男的,还长个儿的男的。我脸上藏不住事儿,许然很快就发现了,他说,迟愿你有心事儿?我瞅着一条新闻说,嘿,荷兰的同性恋能注册结婚嘿。咱俩去荷兰吧。

 他笑着说,结婚又怎么样?说明被大家认同啊?你在意被不被认同是不是?我不在意。你就是在意!那怎么样?不怎么。他继续煮面条。然后攉麻酱,包蒜,拍了一个黄瓜。

 我们又吸流吸流地吃着面。要醋么?他问。吃麻酱面倒什么醋?我呼噜呼噜地吃了。他又说,你不是说要吃蒜的吗?我不吃,嘴里有味儿。迟愿。他突然推了碗说。你吃饱了吗?啊。我可能忽略了一件事,你是有家有业的,和我不一样。

 我自个儿一个,归自己管。你不一样。这我一直都忘了想。我也归自个儿管!我知道。可是…可什么是。就算我得听爹娘的,如今咱俩在一块儿了,我手腕儿上天天带着这个。我冲他挥挥那条链子。你觉得能怎么样?我活这么大,该怎么活还不知道吗?我这辈子,不管怎么着,就是要跟你在一块儿了,爱谁谁!迟愿这话是你说的?对!那我也跟你说。说!我这辈子粘上你了,你休想甩了我!成!我们俩趾高气昂地走在街上,他突然拉住我的手,手劲儿还挺大。

 我盯他,他转头看我说,你要是有喇叭,我就在这街上宣传一天,说我们俩儿就要在一块儿。对!我跟你一块儿吆喝。我们没吆喝,跟庆贺节日似的在一个小馆子里要了一箱啤酒,全给干了。

 最后,怎么回的家我都不知道,回了谁的家我也不知道,不过,我记得,我们在床上做了爱,我把他爱了个通透。然后我就不记得什么了。迷迷糊糊中,我听到有人说话,好像是小王八的声音。

 翻一个身,床上果然没人,原来这是我家。我走出去,居然看到小王八跪在地上,他面前站着的,居然是,我的妈呀!

 许然只穿了一条内裤,他双手拉着我妈的胳膊,他不住地说,阿姨你别走你听我说,我是真的喜欢迟愿的!我妈骂他不要脸。我第一次听她骂人。小王八说,阿姨,我只是喜欢他,哪里不要脸了?我妈厌恶地瞅了他一眼,回头看到了我。

 我还没穿裤子,赶快蹿回去,把睡裤穿上了,又蹿出去对着老太太,你怎么来了?干吗来了?你真是畜生啊!老太太骂我也不想想,我是畜生她哪里逃得了干系。对,对,我是畜生。我嬉皮笑脸。我妈大概急了,一下甩开许然,走过来对着我就是一巴掌。

 打得还真狠,他妈的真疼,眼前都看见金星儿了。然后她就破门而出,我立刻追了出去,我说妈,你别生气,你儿子我没做什么亏心事儿,喜欢了个人儿,是个男的而已。我妈哭了,边走边哭。我有点慌,我说过我最怕老人哭。我说,妈,您哭什么呀,有什么呀?你让我这脸往哪儿搁啊。往这儿搁。我猫了腰,把肩膀放在她老人家面前。你真不是个东西啊你!老太太大概真的又惊又怒又难受。我说,妈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我爸。

 不过您别跟我爸说,我怕他气背过去。你知道啊,这可怎么办啊?你都干了什么呀?妈拿拳头打我。

 我觉得我心里也挺难受,堵得慌。为自然法则,这自然界干吗非得分出公母哪!我说您可千万别说啊。我开车把妈送回了家,吃了饭,和老头和颜悦色地聊了天儿。

 确认老太太心情平复,才起身回巢。她追出来说,本来给你送点儿你爱吃的饺子,谁知遇到这么个事儿。你打算怎么着?我看着她说,妈,我真的挺喜欢他。我妈长叹了口气,刹那间就憔悴了。我说,妈,您就由了我吧。别跟我爸说。

 唉…我急速回了家,小王八居然还坐在沙发上,行头和早上一点没变,听到我回来的声音,他抬头看着我似乎要从我的表情上读出什么。

 干吗哪?裤子也不穿?这一天的!他慢慢站起来。走到我跟前。倔强地抬着眼睛说,迟愿,不许你说分开!***我把妈送来的饺子煮给他吃了,他说我好久没有吃过家里包的饺子了,真好吃。我说,我妈包饺子是一绝。他笑着说,她肯定不想给我吃。胡说。

 他吃了好多,蘸着醋。我说,许然,我不会离开你。无论发生什么事?对。迟愿。这话我以前听过。程晖哥说过。可是,后来他跟我说,也许我命不好,也许我没有到他家来,他家不会发生那么多事。

 今天,我其实很害怕,我第一次见到阿姨,我追出来的时候,心里很怕,怕得要命。我总以为,喜欢是两个人的事,今天,我知道,不是两个人。也许是好多人的事。

 迟愿,在一起,真的那么难吗?他再次提到了程晖,拿我跟他做类比,我不知好气还是好笑。

 我和他不一样,他还不知道吗!不难!你坚持,我坚持。就一点也不难!我说。我会坚持!我也会!迟愿。我也许,爱上你了。这就对了!我笑。对什么对啊,你一点惊喜也没有?惊什么喜?这是我应得的!我心里窃笑。如今我应得的许然归了我,我也没什么遗憾了。老娘老爹的事儿,我并不能完全置之不理,毕竟我是他们的儿子。谁不希望一切顺顺利利的?可事事都如了你的愿,你他妈的就是皇上了。

 其实,这辈子,我能和许然相遇和互相喜欢上对方,已经算是个奇迹了对不?人他妈的创造一个奇迹也该知足了!个硬的东西少不了,人一辈子总有些东西要不顾的。我放弃了做个孝顺儿子,也许我从来就没孝顺过,坚持着和许然的感情。

 我想我们也许就可以这样白头到老,也许还会横生枝节。不管横生出来的是个啥,我想我都能承受。许然也是。

 迟欣大姐再次挺着肚子来到我面前。她对我一脸痛心的表情。你怎么让妈知道了?我说,意外。你知道妈气成什么样儿了?当着我哭的。当着我也哭来着。你打算怎么着?怎么着?就这么着呗。

 你浑得差不多得了啊,真的打算跟男的过一辈子?那怎么了?有什么不行?在一块儿高兴,男的怎么了?你缺德不缺德啊!

 我缺什么德?杀人了?还是放火了?我碍着谁了?碍着谁?你爸!你妈!迟欣怒火中烧。我一时接不上话。爸身体现在多差啊,你让他知道了,他一个老干部,教育别人一辈子,你让他怎么承受得了?你玩玩差不多得了,出圈儿也有个边儿吧?

 我到底犯什么不能容的错了?!我瞪着眼睛,有点气急败坏。我一对些事儿无能为力的时候就容易气急败坏。你快点儿把事儿处理了!我没什么可处理的!迟欣气跑了。我跟徐冉说,你好好教育一下我姐。怎么就不学习你一下啊?你比她小还那么懂事儿呢!

 徐冉说,像我这样跳出五行外的少啊。许然还继续着他的学业,而且,好几个晚上不见踪影,家里也没有,大早上的就不见了。

 问他,他说PIZZA店里上晚班。我说你别上班了。我开个公司给你玩儿。他说不。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叫真儿!为了那点儿骨气不管不顾的。打个比方,你要给我买那条手链需不需要你工资的一半?他点头。

 那我开个公司都花不了我钱的一半,你怎么就不能接受?再说,那公司是赚钱的吗。我还没到那个火候。他说。我觉得他最近脸色不大好,有点虚头八脑的。

 你怎么了,最近怎么脸色这么难看?没什么。你又瞒着我什么事儿呢吧?没有。你敢瞒我我跟你急啊!真的没有。可能上晚班儿不太习惯吧!那就别上班了,不是说了,我开个公…你怎么又转回来了你!徐冉突然打了电话来,她说你知道吗,你姐找了许然了?

 她怎么知道许然的?大概跟踪过你们吧。靠!迟欣跟我玩儿反特游戏呢!她跟许然说什么了?他没跟我说啊。我觉得他也不会跟你说。你姐那脾气,该说不该说的不都说了!我说小王八最近怎么受了气似的,原来是迟欣。

 这当过老师的人,说起狠话来,损起人来,脸皮没有鞋底儿那么厚,一准儿承受不了!我跑到PIZZA店去找许然,晚上10点半了,他也该下班了。然而,他的同事说,他上早班下午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