氤氲水雾和种种人为添加上品清淡香味缭绕里,和一具健硕的身体赤裸相对?这种状况,绝对不会让杨家明的呼吸节奏发生丝毫变化。但今夜,他的心跳还是失常了。隔着薄薄柔软天然材质的沐浴棉,借着丰富的泡沫润滑,温柔抚摸遍这具身体。

 得到的反应,是没有任何反应…包括他最反感的贪婪垂涎。男人酒喝得太急、已经失去知觉,躺在柔软的床上,乖得像个小孩子:眼睛都不睁开,整个人赖在跪在床边的杨家明身上。

 当然知道,遐想纯属多余。厉泰铭不过是个陌生人,除了从魏曼叙述里听见的,只是匆匆一面。杨家明从来不依赖浪漫幻想,当然不会骗自己,这男人也可能会乐意接受这样近距离服侍。

 能够意外紧密偎依,真相不过是小酒吧的人当然欢迎熟客人帮忙结账,然后带走一个喝得烂醉、颓然倒地的陌生酒鬼。

 看着对方朦胧意识中痛苦皱眉或者喘息,家明想大喊,想哀求,想飘进对方的意识,弄清楚自己还是不是有机会得救。在强烈的渴望催动下,骄傲的甲胄和贵族式教养的尘网已经快要失效。

 无以名状的恐惧镇住了他,令他挣扎。唯一能帮助保持理智的,或者是一支接一支抽烟…起码吐出烟雾的时候,会本能远离一些,侧过头,怕呛着他。烟头暗红色,一闪一闪。直接冒出的烟是暗青色的,嘴里经过肺叶吐出的变成灰白色,就像灰白褪色的人生。

 万籁俱寂的午夜,不知道用这么别扭的姿势呆了多久。嘴唇已接近干裂,喉咙也快要冒烟。一个声音猝然响起。恍惚了许久才弄明白,是进门时随手扔在客厅沙发上自己的电话。

 只隔一扇半开着的门,悦耳的铃声显得响亮突兀,甚至有些霸道。也许,潜意识希望这声音把沉睡中的厉泰铭吵醒。

 床边已经痴了的人没有任何动作,只呆呆凝视熟睡着这张一直不平静的脸,默默祈求他下一秒钟惊醒,彻底打消可怜人无谓又可笑的救赎幻想。他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这个一遍又一遍不懈响起的声音,意味着自己正被什么人寻觅。

 过了不知道多久…像是甚至来不及张开肺叶深深透口气的短短一瞬间,又像从亘古绵延到世界彻底毁灭之后的漫漫洪荒。终于,客厅里不再传来声音。心跳声音却突然变得非常大,连血液在血管里面疯狂流转的声音都似乎听得见。

 “我可以选择吗?可以算是救赎长久的残缺冷漠,还是短暂的无耻?”杨家明听见一个涩涩的声音被发出来。太久没有真正聆听这个声音,甚至有点陌生。

 并没有刻意压低音量,认真得像可以和对面人商量那样。现代文明的进程建筑在一个理想的基础上:每个人生而自由,但无时不在枷锁中。

 成长的岁月,杨家明没有机会自己选择的自由…对象,方式,时间,都是在承受被强加的爱或者痴迷,承受各种暴力,从贪欲到金钱。

 “这次…我可以选择吗?”他茫然若失。颤抖的手指,终于碰到了睡得不安的脸颊。杨家明全神凝视面前被轻柔抚摸的唇,审视它坚毅的曲线和丰润的血色,暂时失去了俯身亲吻这感情交流象征器官的力量。忘记跪了很久的身体已经僵硬,肌肉已经麻木:思绪太过混乱,反而感觉不到酸疼。

 叩问内心,此刻占据它的,是强烈的空虚,以及熟悉的冷漠…没有激情冲动,没有渴望,只剩下理智的冷漠。也许这是哲人追求的宁静生命境界,杨家明已经极端厌倦冰冷空洞。巨大的恐惧已经吞噬了他。

 他挣扎着,不知道此刻是想恸哭,还是尖叫…不是这样的。不应该。不可能。本来以为,能够让自己从此逃离残缺生命、重新被激情折磨的人,是厉泰铭。

 但是皮肤已经接触,血液为什么还是如常冻结,没有可能沸腾的迹象?难道连这么痛切的迷恋,都不能救赎过往罪孽?整个人陷进了更幽暗的黑洞。窗外,天已经快要亮了。但是,无可抵御的神秘力量控制了杨家明,坠入没有光亮的引力中心。

 被冰冷的绝望驾驭,他像溺水的人,却连呼救的声音都发不出,只能默默无助地挣扎,拼命想得到某种有效的羁绊。

 反映在动作上,就是用尽生平对人类身躯的了解,用柔软的唇,用湿润灵活的舌,用敏锐的指尖,在面前令人联想起宙斯的血脉后裔忒拉蒙的黄金比例身躯上,寻找点燃毁灭火焰的某个触点。

 +++厉泰铭是被身体的奇妙触感唤醒的。入目是天花板,柔和灯光和纱帘外淡淡天光一起,帮助看见四周装饰着线条流畅的洛可可风格墙线,和精美清雅的缠枝花纹。

 嘴里有柠檬蜜茶柔软芬芳的余味,以及淡淡漱口水的味道。听觉醒过来,首先感受到的,是湿润的舌舔在皮肤上柔腻细微的咻咻声…男人最狂妄淫蘼的情色梦想里最理想的伴奏声音。

 当然,还有越来越急促的喘息,和胸膛深处不能抑制的低低呻吟。每一寸被裸露皮肤都舒适无比。

 除了背部光润柔软丝缎带来的温柔,大腿内侧比较敏感的肌肤正被某种火烫而柔软的东西摩挲着,留下微妙的湿漉漉,这滋味有奇异的磁力,把所有血液都吸引到这个区域。

 男人的命根子被两只柔弱无骨的手轻轻握在掌心,顶端罅隙和周围凸起的冠状部分被指尖环绕,若有若无地轻轻抚慰着。简直远远超出本身任何荒淫性幻想的性感爱抚,让他难以自控,浑身酸软。

 张开嘴,除了喘息,只能发出不成句子的断续声音:“魏…别闹。”开口说话的肌肉努力,让人又清醒了一些,突然直觉告诉他,这个正掌握着男人身体脆弱部位和所有感应的人,很有可能不是魏曼。魏曼的爱抚虽然花样百出也很愉悦,从来都是以挑逗男人勃起为目的。

 但此刻自己感觉到的舒服里面,有奇异诡谲的力量,可以说是在接受另一个身体的取悦和服务,但同时身体也被柔软的触感完全控制,软绵绵很难聚集起意志和力量。

 而且绝对不是女人。女人不可能这么了解男人最细微的身体感受。这种酥软入骨的感觉,全然陌生。厉泰铭被唇舌和指掌的柔媚牵引着,一面应付脑海中潮水般一波波侵袭的快感,一面艰难找回理智。

 顿时一股凉意掠过脊背,冷汗涔涔而下:自己此刻躺在完全陌生的床上,被陌生男人握着要命的阴茎和睾丸,舔吻着挑逗着!

 因为魏曼,他已经知道男人可以对另一个男人做什么。想到自己的处境,更觉得恐惧。全身紧张得发冷,性器却被太娴熟太高超的技艺控制着,已经爆满到了一触即溃的地步。

 对方很明显并不希望他轻松得到高潮,并没有加力或者加快速度帮助射精,软绵绵的动作有强势的强迫效果,让他的身体意识都被欲求渐渐控制,身体可耻而无助地摆动着,向空中挺身绷紧,渴望投入那个紧滞空间,渴望得到更多的快感,渴望征服,渴望高潮,渴望宣泄,渴望死亡。

 沉沦的瞬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到淑兰的眼泪,想到自己是孩子的父亲。强烈的羞耻感控制了他。因此,男人的意志回来一些,趁对方动作稍微放手的间隙,厉泰铭整个人跳起来。

 但是,刚刚在床边站起身,已经开始勃起的阴茎突然又掉进一个湿润的空间,最敏感的尖端被舌尖舔着缠绕着,强烈而有节奏的吮吸令全身瞬间绷紧,血液全部冲进那该死的、不听男人理智调控的地方。

 魏曼也常常这样跪在站着的自己面前做口交,让他享受这种奇异而强大的征服快感。却绝对做不到像此刻一样,挑起被没顶的痛快,身体时不时掠过颤悚。

 最强烈的快感可以让人清晰地接近死亡。愤怒和恐惧中,厉泰铭给了自己一耳光,换回短暂的清醒。弄清楚了面对的情形,根本不敢乱动,只怒吼:“你是什么人…干什么?混蛋…放开!”

 强烈到逼人狂乱的情欲力量突然消失了。就像开始一样,仓促,诡异,不可理喻。那个跪在他脚下的人抬起头,绝望的面容像笼罩着一层淡淡星辉,幽冷,迷惘。

 视线的焦点根本没有集中在厉泰铭身上,凄然微笑。这张面孔实在太出众,谁都一见难忘。宿醉造成的头疼还在,但厉泰铭已经认出他。杨家明。他恨恨地瞪视。美丽绝顶的失神微笑,点燃熊熊怒火。

 厉泰铭生平志向,不过是在都市的嗜血战斗中赢得多一点金钱地位保障,很可以解释成庸常的出人头地;他最大的毛病,不过是还坚持有些东西是对的有些东西是错的,还讲良心和正义感,会导致热血不合时宜地上涌,显得冲动热情。

 希望在都市精英轨道上好好过一辈子、不加分辨接受中产阶级理想和道德伦理的厉泰铭,根本没兴趣接受男人的爱抚献媚…魏曼是朋友,那不一样…也根本不想尝试身不由己的沉沦欲望。

 面前这分辨不出男女的出众漂亮家伙,有种奇异的危险。他自己甘心舞台上表演被男人蹂躏,也就罢了,厉泰铭可没有兴趣借出身体陪他演戏。

 就算同情心怎么也不肯彻底休息,也犯不着送给自甘下贱的东西。对,就是这样。要害部位终于不再受控,怒到极点的厉泰铭按住他肩,反手就是一记耳光:“搞什么搞…恶心!”

 “对不起,我居然以为我爱你,以为可以借助爱,结束残缺的状态。”杨家明还是那样恍惚微笑,不管自己没头没脑的话对方是不是听得明白,随手塞一根精美蛇皮鞭在愤怒的男人掌心,眼里一度因这男人而燃起期待的小小火种已经熄灭“是我胡闹,对不起。”

 爱并不来自肉体接触,也不是一厢情愿的迷恋。爱是可以自由地在所爱之人身心中漫游。忍不住冷冷笑自己:杨家明的身体已经被定在耻辱柱上,还奢望灵魂可以不被污染?还妄想得到深沉爱念来疗伤?太贪心。太狂妄。太无耻。+++找不到厉泰铭,条件反射当然是找家明。可是,家明的手机只寂寞振铃,始终没有人接。

 按习惯猜想,或许是去密云会所那边了,没有随身带电话?魏曼叹一口气,接着又拨麦迪的号码。这回听见的,却是秘书台冷漠职业的问候:“这里是某某号码的秘书台,请问有什么信息需要留给机主?”

 …也许,麦迪只是关机?凉浸浸的秋夜,坐在熄了火的车里折腾到快要天亮,不断拨电话却永远没有人接听,这滋味并不好受。

 奇怪地看看手里无辜却似乎被全世界抛弃了的电话,很想把它砸掉…到底怎么了?没来由的,焦躁到极点。恨恨地想,跟情人甜蜜相聚固然是天底下最重要的事,偶尔被朋友骚扰,麦迪老好人总不至于真的动手把人乱棍打死吧?算是对自己交待过了,打着火,直奔这些天来混得颇熟悉的四合院。

 门铃一通乱响,没有动静。想到所有佣人都不喜欢后半夜起床开门…就算没有睡死,也多半情愿装睡听不见门铃…魏曼叹一口气,接着打麦迪给的固定电话号码。

 那头终于有人接听,差点被这寻常小事乱感动一把。刚要道歉顺便叫开门,话筒里传来沉沉一声“喂,我是陈垦…哪位?”

 僵得魏曼哭笑不得。赶快打迭起精神,把天赋动听的声音调整得无比歉意又无比招人喜欢,笑咪咪道歉:“对不起,我是魏曼啊。陈先生…真是不好意思吵醒你,可不可以叫麦迪接电话?”

 被这样午夜凶铃骚扰,陈垦涵养倒是一流,声音居然没有丝毫不爽,还是那样稳健:“麦迪今天下午出差走的,陪广告部同事到上海见客户…什么事儿?要帮忙吗?”

 突然听见友善的声音,终于崩溃了。魏曼呻吟出来:“我就在你们家门口,按门铃没有人…今天晚上邪门,所有人都找不到…”

 那头只静默了半秒钟,说一句:“你等等,我来开门。”就挂断了。看见缓缓开启大门后的男人,魏曼多年积习发作,趁机审视穿着:高大强健的身体和随时可以出门百米跑的运动衣,风格还真相得益彰。

 不过想想他的身价状况,满可以买下所有顶级品牌睡衣来衬托风采,麦迪对身边男人的琐事也太不用心体贴…居然放任这么好身材的男人穿旧运动衣当睡衣?哪怕可以解释成麦迪不是不小心浪费材料,只是怕扮得太精彩别人觊觎,也实在可惜…

 嘴角隐约一丝看透的微笑,静等魏曼YY够了,陈垦示意车可以从侧门开进院子。人站在面前了,魏曼当然醒悟,疯狂找人做伴,不过试图解脱那点子不安。

 陈垦的无言包容,当然是看麦迪面子,可是平时听麦迪零星言语,这男人根本就不谈感情不受束缚,自己来添乱,实在太对不起朋友。诚惶诚恐致歉:“真不好意思…打家明电话没人接,倒不稀奇,周日他经常会在密云那边。

 总觉得麦迪不喜欢交际,一般都在家,根本没想别的可能性,就冲过来了…半夜吵你起来亲自开门,这么打搅,简直犯罪…我还是去密云找家明好了。”

 听到这个名字,陈垦眼角看不出来地跳了一下:“都这时候了,看你脸色,也累了。还开车去密云?路上困了出事,不是玩的。试着先打他家电话,万一,手机掉在外面了?”

 “是啊…”拍脑袋暗骂自己今天反常失魂落魄,又拨号。才振铃就被拿起。但还没来得及说话,对方瞬间又挂断了。再拨,诡异地变成占线。又试一次,魏曼抬头,满脸迷惘:“怪了…好像家里有人,就是不接电话。家明从来不这样…”

 “是不是…正约会?”陈垦自信声音控制得很好,没有流露过分的苦涩滋味。魏曼摇头:“除了我和麦迪,家明从来不让不相干的人进他家门。认识他时间也不短了,从来没有破过例。”被“不相干的人”

 这五个字无心刺了一下,内伤。陈垦闷哼一声:“我陪你过去?可别出什么事…反正都吵醒了,闲着也是闲着。”+++在完全陌生的房间,面对陌生的狂乱,厉泰铭厌恶被撩拨起来的欲望快感,拼命想挣脱这种令人陷落的危险失控状态。

 本心并不想、却实质上背叛妻儿的深沉内疚和感伤;因魏曼而渐渐接受某种不宜公开情感状态的惶惑;欲望被挑起却迟迟得不到合理宣泄的焦躁;身体被不齿的男人舔得到处都是粘腻腻口水的厌恶;堂堂男人面对姿态卑微的挑逗却不能控制自己身体反应的耻辱;甚至对方宁静的身体和自己浑身通红、阴茎硬硬挺起的尴尬对比…诸多不爽的感觉汇聚起来,来回震荡着,像要把血管冲破。

 面前杨家明漫不经意的歉意,神思不属的冷漠,都让厉泰铭更恼怒。气得昏沉沉之余,手里被塞进一样东西,也没有去分辨。

 他昏沉沉随手挥舞手里的东西,遇到一点阻力,眼前多了一丝红痕,耳边响起把呻吟压抑成小小声音的喘息。大声嚷嚷“滚…滚开…”眼前金花飞舞,甚至不敢看清楚,自己究竟做了什么。

 这肢体的动作有种罪恶的魅力,似乎有助抒解烦躁。突兀的电话铃声突然响起。厉泰铭从混乱状态里惊醒过来,震惊地发现,自己手中挥舞着沾染了血色的鞭子。

 面前低低呻吟着在地上滚动的男人,蜜色赤裸身体上纵横一道道淋漓痕迹。有些是一道暗红的肿,有的地方皮肤破了,血弯曲流下,勾勒出黄金分割比例的完美身体曲线。

 因为这张脸和这个身体本身的美,痛楚到极点的呜咽颤抖里,居然有引起人强烈犯罪冲动的情欲意味。奇特的是,被这样鞭打着,他硕大的阴茎反而渐渐勃起,上面甚至挂着丝丝半透明清亮的粘液。

 加上绝美脸上放弃挣扎的沉沦表情,皱眉喘息、断断续续自慰的动作,更强化了鬼域般恐怖诡异的情色氛围,令这躯体美得妖艳之极,魅惑得诱人甘心犯罪。

 感觉鞭笞停顿,杨家明的注意力也被电话铃声吸引。做一个软弱的手势,他艰难地单腿跪起来,然后摇摇晃晃试图站起身…看这动作的意思,是想接近床头的电话。

 以往全部生命经验中,即使最淫乱最变态的性幻想里,都没有过这种充满罪恶意味的蘼滥场面。

 抬头发现浴室门半开着,厉泰铭终于忍不住拨开挡在面前的身体,冲进去,对着人工琉璃洗手盆,搜肝抖肺地呕吐起来。

 吐几口,人又清醒了很多。抬头盯着镜子里面燃烧着血丝的眼睛,厉泰铭从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上,恍然看见了住在自己心底的魔鬼。

 发出绝望地怒吼,狠狠一拳捶在镜子里的人脸上。哗啦一声,随着玻璃碎裂的声音,血花飞溅,镜子里的人顿时模糊。杨家明刚刚抓起电话听筒,听见浴室里不祥的动静,一惊,它又掉回去了。

 没心思管它,侧耳再想听房间里的声音,电话居然讨厌地又闹。杨家明焦躁地拔掉电话线。刚安静下来,就听见那边玻璃碎裂的响动。顾不上浑身鞭痕火辣辣的痛,倒吸一口冷气,跳起身,冲进浴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