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军各留一半军士在营中,剩下一半统成一军埋伏在皇城北面。水淹皇城,城墙又颇为厚实,大抵是掘不穿的,所以,他们只能开门放水。

 只等夜幕降临,三路军马在营寨中生起篝火来,东南西三面火光映天,煞为壮观。我的马车藏在北面一处小坡之后,只远远地看着热闹。夜晚蝉声大作,倒也不十分冷清。

 我只盯着夜色中的城门,竟也忘了眨眼。虽然看得不是十分真切,但二十余米的城门似乎是露出了一些缝隙,些许微光从那狭缝中透露出来。我轻轻地摇起手中的蒲扇,再等等吧,不急。满城都是水,想要一夜放尽,总是要点风险的。

 所以过了许久,城门又垂下了一些。依然是等。要等的就是你将城门放下角度大于45度的时候!那时候…呃,省力…在这个时候,即将攻城的时候,我的心绪却飘到了过去。仿佛是最最遥远的过去。天仙般的女人一抹深意的微笑,波光泛滥的眸子里似乎有种阴谋。

 我被五花大绑,跪在她脚下。“你可知罪?”好听的声音却让我十分反感。我狠狠地瞪着她说:“你倒是告诉我,我犯了什么罪!”

 女人抬起手来,衣袂柔滑地拂过我的面颊。我看到她的手中,有颗明珠。她问:“认得这颗珠子么?”我道:“怎么不认得!是你修炼了3000年的定情神珠嘛!”

 她盈盈一笑:“对呀。3000年过去了,你一直在修炼这颗珠子,可是,为什么直到现在还不知情为何物?”我冷哼一声:“你道人人都像你成天没事就发春啊!”她依旧好脾气地笑道:“你可知你犯了天条,除了我,没人能保你?”我咕哝了一声,别过脸去。她又说道:“可是你是我最宝贵的小仙童,我怎么舍得杀你呢?但是不杀你,却又不对你进行任何惩罚的话,也是于理不符的呀。”

 我翻了个白眼:“你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她将珠子放到我眼前道:“只要你能找到它,并能知晓情爱,我便收你回来。”

 我只往死里瞪着那讨厌的珠子!盯了它3000年,也没见它有多好看!现在居然要我为了这粒破珠子…下界?!我猛地一眨眼,幻象消失了。伸手揉压着太阳穴,自己最近究竟是怎么了?头好痛好痛,总觉得有些东西想从大脑的缝隙中蹦出来。

 是什么?刚刚看到的幻象又是什么?幻象里的那粒珠子…好眼熟…我回过神来想起此时正要攻城,忙眺向远处。城门又垂下来了些,汩汩的水顺着缝隙流了出来。敬王应该还有军马可以调动,却偏生认定自己可以坐稳皇城而不调遣任何军马来护城。

 而事到如今,他还有什么底牌可以亮呢?他的刚愎自用,便是他最大的软肋!城门愈放愈低…最后,达到了我所希望的角度!两排兵士顿时冲了出来,抛上铁索,敏捷地爬了上去!

 而守城门的士兵们望见这一变动,慌忙要将城门拉上,但过了那45度角要提起城门,就要多费些力气了。

 我军的先锋冲将上去,将转运城门的兵士一刀砍了,随即大开城门!一群护城的将士急急冲杀出来,但我军埋伏已久的人马立即旋出迎上,打了他们个措手不及!我正欲拍手称好时却发现一路军马正悄然从马车后方靠近,却是要来杀我的!

 原来敬王也不是完全没有安排!此时我身边就500个士兵,离那边的伏兵还有一段距离,谁会想到我会被偷袭?!

 后方的士兵们开始混乱起来,刀剑相交声屡屡传来。车夫见状忙上马驾车。可是又不能向城门那边开战的地方逃去…“向西!向西!”

 我忙吩咐。车后乱箭如雨,500名士兵恐怕也会无一生还…马车向前急奔,后方喊声大作,追兵来得甚快。我紧紧抓着窗棂,以减缓颠簸的强烈的震动,手心竟然出了汗,有些抓不稳。

 如果死在这里那才叫可笑呢!车后方的木板上一阵笃笃的箭声,仿佛马上就会射穿这木板般,让我不免有些心惊。怎么还没来?怎么还没出现?

 我在心里强烈地祈祷着:快点来啊!突然“咚”地一声,好像什么落到了地上…我心顿时停跳一拍,猛地推开车门…我深吸了口气,身体难以自控地震动起来…

 车夫的位置上,哪里还有人?!不该让欧阳凤去帮忙攻城的!不该提前赶走丘枫的!现在怎么办?!身边一个人都没有!我有些慌神,完全不知所措!这时候应该拉住缰绳吗?我将身体向前探去,却被马车一个颠簸给震了回来!

 烈马镜头好像上演过吧?谁做的编剧啊?!当我第四次被颠回座位时,我就放弃抵抗了…跳出去是死,呆在这里估计也是死…这马究竟要跑到哪个经纬度啊?后面那一堆人又要追到公元几几年啊?

 我有些自暴自弃地摊倒在座椅上。这时外面一个声音传了过来:“小徒弟!你在上面吗?”欧阳凤!我顿时来了精神,向外喊道:“师父!我在这里!”

 马蹄声遂靠了近来,我只见前面剑光一闪,竟是欧阳凤将缰绳给砍断了!马长嘶一声头也不回地向前跑去,消失在夜幕中,马车失了平衡,哗地向前倒去!

 我正大惊欲摔出马车之时欧阳凤一个勾手将我捞了起来。我余魂未定地坐在他身前,双手紧紧地抓住马的鬃毛。

 “我就猜到你这个小祸害一定还会惹事!还好我及时返了回来!”我虽郁闷但也不好辩驳什么,毕竟自己的衰运所有人都是看在眼里的。欧阳凤纵马疾驰,身后的追杀声,羽箭声让人不免胆寒。我皱着眉很是着急:“怎么还没来?”

 欧阳凤低沉着声音说道:“敬王像是从北面调动了3万军马,现在已经有多数军马在城下和我们的人厮杀起来了!而后面的追兵恐怕也有5千!”我惊呼:“5千?!”

 欧阳凤说话似乎有些吃力:“没错…所以,小徒弟,那个释荣究竟可不可靠?”我愣了一下,说:“他…会来的。”

 他的军马…至关重要啊!我急促问道:“放信让驻军支援没?”欧阳凤冷笑道:“那石军直仗着自己战功显著,不肯相信还需要支援,因而根本没有带上信号烟弹!”我倒吸了口冷气!却想不到自己在最关键的时候用错了人!***

 此时此刻的景象,为什么和当时重叠了起来?我坐在欧阳凤怀中,心里突然震了一下!为什么突然有种悲伤的感觉?好黑,前方好黑…但又突然亮了起来!那是血光!鲜红的血光!映入天际的血光!

 我一眨眼,又置身于一个陌生的世界。我向四周望去,宽广的大厅气势恢宏,但是…大厅中布满了尸体。我赤着足,就这样站在血泊之中…好红的血…那么多…那么多…我觉得脑袋有些眩晕。

 “都是你做的。”我看向声音的来源处。是那个天仙般的女人。她的脸上失去了笑容,眼底写着无尽的哀伤:“你…犯了罪。”我却莫名地冷笑道:“哦?这也算是犯罪?”她摇了摇头:“你什么时候能学会爱与被爱?”

 意外地与我说过的话那么相似…爱或被爱,这两种我都不会,所以想逃…我平静地说道:“这不是我的错,也不是我的罪。爱或被爱,我都不稀罕,我都不在乎。”

 她勉强地露出一抹微笑,道:“这样的话…我也…只能尽力为你求情…”那时我的眼中早已没有她的身影。我的视野,被那片完全的鲜红的布满…鲜红的颜色…是火光!

 我再次眨眼时又回到了马上,那片刻的记忆让我害怕。但是前面的确出现了火光!欧阳凤用似乎有些疲惫的声音说道:“是释荣么?”

 我极力瞪大双眼向火光处望去,是吧?是吧?应该是他来了吧?此时欧阳凤驾着马似乎十分吃力,速度渐渐慢了下来,而后面的追兵似乎也追了上来!

 一员大将追至我们身后,我的余光只看到他提起刀就要砍来!一支羽箭就在这时射中了他的印堂!他惨叫了一声跌下马去。我忙向前看去。前面隐约一个人手持弓箭夹马而来!是释荣!我顿时安下心来。

 他来了,这场战,我们就赢定了!释荣引了10万人马赶来,杀退了追兵,又赶至北面城门又是一阵掩杀,朝廷军队死伤无数。我和欧阳凤又赶往三军安寨处通传起军。因为先前有令不得残杀无辜,所以将士们夺了城门之后径直杀进了皇宫。

 御林军中但有降者均不杀害。后来竟然愿降者无数,更有人愿意领路找寻敬王。欧阳凤先滚下马,便扶了我下马。他的手上却好似失去了力气。

 我好生奇怪地望着他,只见他一脸惨白,但还保持着淡淡的微笑。我不安地问道:“你没事吧?”他笑着摇了摇头:“快进去吧,敬王还等着你去处置呢。”

 我仍是难以释怀,但也想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因而只好走进大殿去。地上被按压跪下的有两人,一个是敬王,另一个则是惠王。

 第一次见这位弟弟,却被他纯真的脸盘给惊住了:谁能料到这样的人,也会做出轼父杀兄之事呢?敬王自是不必说,一脸懊恼愤恨地瞪着我。我叹了口气,自他身边绕过,走上了龙椅。

 敬王谋逆篡位,证据确凿,凌迟处死。惠王从犯,年岁尚小,故特赦其死罪,贬为庶民,流放800里。

 太子释泉择日登位,继承大统。我那日是万万没有想到,欧阳凤就那么去了!明明被毒箭射中,仍是默默不语,只为了帮我到最后!

 当我握住他的手时,已是哽咽得说不出一个字。而他则张阖着紫黑的唇瓣,虽然无力却十分坚定地说道:“小徒弟,要记得答应过我的事…要记得,那是对你们来说都有好处的选择…要记得,我是你师父…要记得…有你这个徒弟…我很开心…”

 一个字一个字地敲在我心上,最后,却没了声音…我闭上眼,不敢放开他的手。不要…不要因为我而死…不要…

 他的葬礼,是照国丧的标准进行的。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去表达自己的感激…或者更多的情感。我能做到的只有这个…他对小燕子的衷心,小燕子对我的深情,导致了他的牺牲。

 我怎么能去再伤害其他无辜的人?因为被伤害过,所以知道那种痛。无怪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结局不是早已注定?

 得到天下的感觉不像当初想象的那么美好。当初为了得到一个回眸而许下这个承诺,最后,却也是自己放弃了那段情感。而这个承诺,也讽刺般地实现。这便是现实。你想要的,往往得不到;你得到的,往往不想要。

 我面无表情地接受百官朝拜,举行祭天仪式,颁布大赦圣旨。最后自然也为晋阳加戴凤盖,执其手同坐朝上。一切那么一丝不苟,那么精雕玉琢,粉饰得百花齐放,铺垫得盛世繁华。

 一切都那么真实…真实得像是出戏。释荣看着我的表情总是很忧郁。我忽略了他的关心,只封了他做摄政王。其他同取天下的良臣名将我也一一重赏。

 而对于皇叔释宇,我答应她分拨一半米粮供他调遣…这倒也免去了其中贪官污吏的回扣,百姓反而更能从中受益。接下来,我又该做什么呢?我茫然地坐在龙椅上,仿佛一个傀儡,迷失了自己的灵魂。